從山上下來之後,蘇瑾一直心亂如麻,腦袋裏的想法和顧慮一個接一個地跳出來,絡繹不絕,一點都不叫人安生,越想就越是心焦氣燥,她對守在一側的陸琛道:“心裏燥熱難安,我想喝涼水,井裏剛打出來的那種。”
陸琛聞言起身:“等我。”
剛出門,他就被楚莫言給逮了個正著:“什麽情況?我聽進去送水的下人說她臉色可難看了,你倆吵架了?不是我說你,人家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你就不能讓著點人家?你可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好不容易有姑娘看上你了你還不知道珍惜?”劈頭蓋臉數落了一通,他作勢要去推門:“我進去看看她。”
陸琛攔住了他,低聲道:“別添亂。”
“怎麽了?”陸琛的語氣讓楚莫言意識到了一些不對:“發生什麽事情了?跟什麽有關?嘶,我這兩天沒聽說她那出什麽事情啊,而且我昨個兒去找她玩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呢,能出什麽事?你別這麽看著我!你倒是說啊!”
好不容易等到楚莫言閉嘴,陸琛悠悠開口:“你給我說話的機會了?”
呃…似乎……沒有……
楚莫言訕訕的閉了嘴:“你說。”
陸琛將他帶離了門口,確定小姑娘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之後方道:“我們今日見了承德長公主。”
“她真來了?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叫上我?!”楚莫言震驚了:“承德長公主性情如何?你們都說了什麽?”
陸琛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楚莫言簡直快要抓心撓肝了:“你怎麽還啞巴了?”
“不知道該怎麽說。”陸琛不放心的往蘇瑾房間看了一眼:“總之,我看不透那位長公主殿下,摸不到她任何想法,也無法推斷事情會向什麽方向發展。”
眼見陸琛一籌莫展,楚莫言反倒有點幸災樂禍:“你不是自詡眼力一向非凡?怎麽?又遇著你看不透的人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上一個是……管寒清?
嘖,如果真的又來了個管寒清,那事情還真是不好辦。
“心情不佳,莫要廢話。”陸琛徑直去井邊打了一壺水,楚莫言一直在他後麵跟著,仔細思索了半天才問出了一句自認為不是廢話的話:“蘇丫頭怎麽想?打不打算認親?”
“還不知道。”陸琛道。
楚莫言快走兩步跑到了陸琛前麵:“你想沒想過,如果她不願意,承德長公主還非要認她回去該怎麽辦?”
聞言,那雙一直平靜的鳳眸現了鋒芒:“沒有人可以勉強她做任何事情。”
未等楚莫言作出反應,陸琛已經抬步進了屋。
楚莫言想跟進去卻被秦風給攔住了,吃了閉門羹的某人越想越氣不過,幹脆直接一扭身跑去素兮那裏以此交換情報去了。
晚些時候陸琛送了她回家。
她盡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知女莫若父,蘇長友幾乎一眼就看出了她不高興。
看了看陸琛,他什麽都沒說,直到第二天見自家閨女還是悶悶不樂,而且吃飯的時候也不怎麽動飯菜,他才終於忍不住問:“閨女,你是不是跟陸公子吵架了?”
蘇瑾一愣,矢口否認:“沒有的事,您怎麽一見我不開心就往那個方麵想?”
“那是怎麽了?要不要跟爹說說?”蘇長友瞧著自家出落的愈發水靈的閨女,心裏感歎不已,這閨女長大了,心事也就多了,不會再想小時候那樣,無論什麽事情都主動跟他分享。
看著蘇長友鬢邊的幾絲華發,蘇瑾心裏特別不是滋味,低聲道:“隻是遇著了一些事情,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想著要不要幹脆一咬牙坦白了事實,可她發現自己根本張不開嘴,隻得作罷:“沒什麽。”
在她之前知道陸琛可能是蘇子沛“父親”的時候,心裏別提多難受了,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一下子就都冒了出來,那種特別不願意麵對真相的感覺她仍然記憶猶新。她爹養了她十幾年,與她的感情隻會更深,當初她三嬸在她家裏亂嚷嚷她並非她爹親生的時候,她爹表現出來的慌亂她亦記得清清楚楚。
她想象的到若是叫她爹知道她的親生母親來尋她了,她爹會有多失落多難受。
晚些時候陸琛過來,蘇長友在大門口就把他給攔住了:“瑾兒這一天下來一直悶悶不樂,你知不知道她這是怎麽了?”
陸琛道:“蘇伯可以問她。”
“她不肯跟我說,你應該知道是因為什麽吧?”蘇長友滿麵愁容,眼角皺紋又深了些。
“抱歉,既然她不想對您說這件事情,我便不能說。”他並不想不通過她的同意,便替她做出任何決定。
“現在的孩子啊。”蘇長友知道自己肯定問不出什麽,隻得搖著頭離開。
月色深沉。
陸琛剛從蘇家離開不久,便被人攔住了去路。
“這是我家夫人給您的信。”
他打開信封瞧了一眼,鳳目瞬間一沉:“我會準時赴約。”
翌日晌午,陸琛按照昨日信上的地址走進了一家茶館,彼時承德長公主已經到了。
她隻穿著樣式簡單的衣裳,身上亦沒有多餘首飾作配,可那種氣質卻是陸琛從未見過的,可以說,承德長公主身上有著真正的皇室氣度,那些其他的皇室子弟早便在這麽多年的卑縮之下失去了該有的風華。
他隻看了一眼便守禮的收回目光,俯身作揖,不卑不亢。
麵對陸琛,承德長公主麵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隻淡淡的道了句:“坐吧。”
陸琛撩袍坐下,惜玉倒了茶:“陸公子嚐嚐這茶,可比江南的好吃?”
他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心下略顯詫異,麵上波瀾不驚:“是禦貢的大紅袍。”
是禦貢的大紅袍沒錯,可自從九千歲前年喜歡上了此茶之後,這茶便未曾在皇宮中出現的。
但此刻,這茶出現在了他麵前的茶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