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蘇瑾而言，沈墨初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在她的印象裏，沈墨初一表人才，總是那般溫柔儒雅的笑著，如明月皎皎，可現在的他完全瘦的不像樣子，麵色蒼白身材消瘦，放入一陣風就能被刮跑似的，也不知道這段時間遭了多少罪。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裏已經沒了往日光亮。
這是最讓蘇瑾為之心驚的。
“下官等見過郡主。”
早便守在此處的官員紛紛上前請安，蘇瑾沒理他們，依舊在看著那道獨自佇立在那裏的人，此時此刻，他身上已經髒汙的白色囚服看起來分外刺眼。
陸琛看在眼中，上前替蘇瑾擋住了那些官員，輕聲道：“去吧。”
蘇瑾感激頷首，提起裙擺快速跑到了沈墨初麵前，離得近了，她心裏更為震驚，若非太過熟悉，她真的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自己從前熟悉的那個沈墨初。
目光緩緩從他生滿了青色胡茬的下巴上挪開，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沈墨初定睛看著蘇瑾，半晌，嘴唇方輕輕翁動：“是你。”這聲音沙啞，可語氣卻是未曾變過的溫雅，隻是目光特別呆滯。
蘇瑾點頭，輕聲道：“我來接你回家。”
沈墨初扯了扯嘴角，卻隻低頭發出了一聲苦笑。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他，知他這段時間應當受到了不少的刺激，她的聲音盡量輕柔：“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現在陸琛也已經替你查清了一切，你已經自由了。”
“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陸琛已經替我查清了一切，我已經自由了。”沈墨初呆呆的看著她，仿若鸚鵡舌。
蘇瑾暗想他怕不是被關的時間久了，精神出現了問題？想到這個可能她臉色微變：“沈墨初，你認真看著我，你可還認得我是誰？”
“我沒事,隻是我……罷了，不說也罷。”他再次垂下眼簾，不與她有半點眼神上的交匯。
這表現讓蘇瑾更加吃不準了，為了避免刺激到沈墨初，她特意不再提其他事情：“隨我走吧，沈伯母還在家裏等著你呢。”
沈墨初僵硬的點頭，他跟在蘇瑾身後一路低垂著頭，在看見陸琛時微微一怔，下意識看了眼自己胸前碩大的囚字。
一個看起來較為年輕的官員湊過來道：“衙門內已經備好茶水點心，郡主可去小坐歇息。”
沈墨初這才注意到旁人對蘇瑾的稱呼，他詫異的看了看她，並不想探個究竟，唯眼中的光越來越暗。
回去之時，借著陸琛送自己上馬車的時機，蘇瑾對他小聲道：“他看起來有點怪怪的。”
“許是受了打擊，我跟他聊聊。”陸琛的回複總是叫人心安的。
蘇瑾頷首，按照先前的計劃，她打算先帶沈墨初回家去整理一下儀表，待他精神好些了再帶他去見沈母。
陸琛與沈墨初同乘一輛馬車，路上，沈墨初一直低垂著頭，異樣的沉默。
觀察了他好一會，陸琛才開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沈墨初纖長的睫毛一眨不眨，聲音沙啞幹澀：“回家，回通州，他們說的對，這裏不是我該呆的地方。”
“就這麽回去了，未免可惜了你這一身學識。”陸琛道。
沈墨初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嘴角發出陣陣冷笑：“可惜？我不覺得。”
陸琛一雙利眸瞬間將他看了個通透：“你寧願回鄉歸田，也不想再躋身於這早便腐朽的朝廷之中。”
他依舊冷笑：“我從未想過所謂的朝廷會是這樣，說來可笑，我自覺胸有抱負，可後來發生的一切讓我徹底改變了想法。”
“我從前也如你一般，帶著憧憬與希望想為朝廷鞠躬盡瘁，可收獲的除了失望別無其他。”陸琛的聲音清冷：“現實就是如此，生活在這個漩渦中的人，要麽逆來順受，要麽奮起反抗。”
沈墨初不大明白陸琛的意思，但也不曾追問，隻依舊沉默的垂著眉目。
陸琛又道：“如果你想奮起反抗，我想我們可以聊聊。”
沈墨初猛地抬頭。
到了長公主府，蘇瑾先是叫人去帶沈墨初沐浴換衣，又緊忙將陸琛拉到一旁問：“你跟他聊出什麽了？”
陸琛搖頭。
蘇瑾沉沉的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沈墨初這段時間都經曆了什麽，好好的一個人竟然被磋磨成了這個樣子。
半個時辰後，沈墨初被下人帶了出來，縱然他換上了從前愛穿的白色長衫，洗去了灰塵汙垢，卻是依舊雙目呆滯。
陸琛上前：“聊聊？”
“好。”
兩個人在書房裏說了什麽蘇瑾不得而知，她隻知道，當兩個人從書房裏走出來之後，沈墨初的眼睛裏重新煥發了光彩。
哎呦喂，蘇瑾還是第一次知道陸琛還有當知心哥哥的天賦。
她沒問陸琛說了什麽，隻笑著迎了上去：“走吧，咱們去見沈伯母。”
眼前的姑娘一如既往的明媚，沈墨初心內感歎頗多，道：“我聽陸大人說了你的身世。”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是不是？”她眼中星辰如昨，他想著方才陸琛說的那些話，微微一笑。
蘇瑾嘴角笑容淺了些，雖然他眼睛裏有了光亮，可整個人到底是比從前沉默了許多，說句矯情點的話，也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你打算接沈伯母出來住嗎？”
“周家人對我極好，我該報答。”
二人一路閑聊，陸琛在一側聽著，出了大門後，為免為人看出端倪，陸琛與二人拉開了距離。
沈墨初見他離得遠了，這才問了句：“你與陸大人……”
蘇瑾甜甜一笑，小聲道：“我倆打算成親，隻不過因為一些事情，暫時不能在人前表露關係。”
“我知道了。”他同樣小聲道：“恭喜。”
這句恭喜說的真情實意，看得出來，他對於先前那些事情已經放下了。
蘇瑾很高興。
到了周家門口，蘇瑾下轎子送他：“我就不進去了，你先和沈伯母好好說話，咱們改日再聚。”
“好。”沈墨初對陸琛作揖：“多謝陸大人。”
陸琛還禮：“客氣。”
目送沈墨初進府，蘇瑾下台階時小聲問道：“你就真的沒有一點點吃醋？”
“你很希望我吃醋？”
“倒是沒有。”蘇瑾除非腦袋被驢踢了才會盼著陸琛吃醋，她隻是覺得陸大醋壇子這個時候沒翻有點奇怪。
陸琛輕輕一笑：“不好奇我與他都說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