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大夫,救人無數,從未主動傷害過任何人。
可就在今日,她殺人了。
緊緊抓著月落的手,蘇瑾麵如紙色:“月落,他喝下的毒藥是我親手下的。”方才還活蹦亂跳的人此刻已經沒了聲息,她甚至沒有勇氣再看一眼。
月落扶起蘇瑾:“您別看他,婢子先帶您離開這裏。”臨出門時,她叮囑道:“保護好這裏的一切,莫要讓任何人接近此處”
月落扶蘇瑾回到了馬車上,蘇瑾控製不住自己頻頻透過車窗看自己方才所在的房間,渾身冰涼彷如墜入了冰窖之中,今日的事情是她早就計劃好的,也早就給自己做好了心裏疏導,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還是有點沒法邁過自己心裏這道坎。
月落輕聲勸導:“城陽侯作惡多端,今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您隻是做了該做的事情而已。”
“我知道,我不後悔。”蘇瑾道:“能為母親報仇雪恨,我有點都不後悔,隻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我有點…”那種感覺沒法用語言描述,一個生命因為自己而亡,這件事情給人的衝擊力很大,沒有經曆過的人是不會理解這種感覺的。
月落從前是陸琛身邊的暗衛,第一次執行任務之後沒比蘇瑾的狀況好到哪裏去,她知道別人勸什麽都是沒用的,隻能靠人自己走出來:“您想開些,凡事總有開始,今後…您興許還會做許多類似這樣的事情。”
“當初陸琛他也是這麽過來的吧。”蘇瑾忽然想起了陸琛,不知道當初他經曆這些的時候是什麽心境。
“每個人都一樣,婢子覺得長公主安排您來辦這件事情,應該也有鍛煉您的意思在。”
聽了月落的話,蘇瑾垂眸不語,她明白她母親的意思,她不想讓自己隻做那籠中的金絲雀,所以才特意安排了這一切,想想別人都在為她而努力著,她現在隻做了這麽一點事情還矯情,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蘇瑾當即在心裏決定,自己絕對不能給別人拖後腿,叫他們的努力因為自己而白費,想通了這些,她強忍著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對月落道:“走吧,進宮。”
這場鴻門宴,針對的可不僅僅是城陽侯一個人。
月落落下窗紗,吩咐馬夫前行。
承德長公主有特權,可隨意出入皇宮。
蘇瑾握著屬於她母親的這塊令牌,一路暢行無阻,所經過之處的人皆恭敬垂首,她不由得感歎了一聲擁有權利的好處,這一路走來她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那就是太監的地位很高,宮女和侍衛無論是什麽品階見到了他們都會退避以示尊重。
她不覺得奇怪,畢竟這個世道一直都叫人看不懂,一個太監敢都敢隨意毒殺侯爺了,再發生任何事情她都不會詫異。
皇宮裏風景極美,可蘇瑾卻無心觀賞,在宮女的指引下來到了禦書房前,離得尚遠她便瞧見了門口靜立的男子,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她瞬間便覺得很踏實。
小姑娘按照計劃中到來,便說明一切進行的很順利,陸琛為她自豪,可是當看見她蒼白的小臉後,他的心忽然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的。
“郡主何故麵色惶恐?”他聲音不大,卻保證了裏麵的人能聽見,而旁人看不見的是他深藏擔憂的眼眸。
“我要見皇上!”蘇瑾麵色蒼白惶恐,一切都按照計劃中所行,可不知道為什麽,當著陸琛的麵演這種戲,她莫名有點想笑,而事實上…她還真沒忍住。
眼瞧著小姑娘眼角眉梢忽然現了笑意又緊忙正色,陸琛突然心安了許多,他不動聲色擋住了旁人視線為她遮掩,待小姑娘整理好表情後才打算為她通報。
卻不想屋裏的人根本等不及,直接自己衝了出來:“表妹這是怎麽了?何事如此驚慌失?”
皇帝如此沉不住氣是蘇瑾沒想到的,好在她早有準備不曾露出馬腳:“殺人了,有人殺人了!”
“怎麽回事?你先別怕,有朕在呢,來,先扶郡主進屋。”
蘇瑾在心裏鄙視了一番,暗道你除了指揮我們家陸琛還會幹啥?在這裝什麽大尾巴狼?還有你在,你能幹啥?
縱腹誹不斷,蘇瑾還是很敬業的裝出了一副恐懼模樣:“馮公公殺人了!他殺了城陽侯爺!”
“什麽?竟有這樣的事情?”皇帝的詫異不是裝出來的,他先前可沒聽說陸琛會把蘇瑾摻和其中,當下先是看了陸琛一眼,才又道:“你先鎮定一下,將此事說個明白。”
“舅舅今日約我去茶館小坐,可我與舅舅才沒說上一句話,馮公公便突然闖了進來,他殺了我舅舅,還想殺我!好在侍衛機警,未曾讓他得手!發生了這件事情之後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想去報官又覺著官府管不了馮公公,想來想去我覺著還是應當進宮請皇上將他繩之以法!”
若是細聽,便能發現蘇瑾這番話裏其中有疏漏,可這些疏漏又恰好好處,不會讓人起疑,當然,如果再仔細琢磨琢磨就能發現一些端倪,不過按照陸琛的話來說,這些用來應付皇帝已經夠了。
他果然不曾起疑:“長公主可知曉此事?”
“我想著出事該先報官的,還不曾告知母親,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她略有些猶豫,又有些懊惱,似乎是才想起來去向承德長公主尋求幫助。
她一個鄉下來的丫頭,出事以後以後先想的就是報官,在邏輯上這並無錯誤。
美人蹙眉格外惹人憐惜,皇帝的義憤填膺也不由帶了幾分真情:“好,此事朕已經知曉,你放心,朕一定替你討個公道!”
“多謝皇上。”蘇瑾見好就收:“我心裏發慌的緊,便先回去歇息,不打擾您了。”
見她要走,皇帝挽留:“表妹你今日受驚了,應該讓禦醫看看朕才安心。”
蘇瑾婉拒,在皇帝不舍的目光中成功脫身。
目睹了這一切的陸琛身邊氣壓陡然低了幾分,皇帝卻是不曾注意,麵色不悅的質問道:“這事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要利用城陽侯打壓馮青?怎麽還將她牽扯了進來?”
陸琛淡淡道:“不將她牽扯進來,承德長公主如何會對西廠施壓?沒有長公主插手,此事如何順利完成?”
皇帝驚訝:“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把郡主算計在內的?你還想要算計長公主?”
“是這樣。”陸琛承認後,皇帝麵色更加難看:“放肆!你可知嚇壞了郡主該當何罪?”
陸琛知道,皇帝害怕的不是嚇壞蘇瑾,而是怕承德長公主因此怪罪於他,他斂眉遮住情緒:“九千歲與長公主不合,長公主會很樂意參與此事。”
話是這麽說,可皇帝卻放心不下,他思前想後道:“除了原計劃裏的,你必須去長公主府登門賠罪!”
陸琛不置可否,轉身時嘴角忽現弧度,似嘲似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