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種眼神不是因為怨恨,隻是因為他們在我們的心裏沒有印象,所以就像是個,陌生人。

我知道這樣孤獨的日子不好過,也能看出小旬的奶奶有些不對勁,當我與那雙澄澈的眼睛對視的時候,就好像被下了牽引咒語,腳步不自覺的就走到了小旬的身邊,自然的牽起了她的手,當著她此刻唯一的親人的麵,許下了照顧的承諾。

那個時候,我其實在那位老人的眼睛裏看到了欣慰,很是深邃的眼眸,曆盡了艱辛,嚐遍了苦楚,才成為了我麵前的模樣。

一路上小旬始終沉默著,讓我不得不再一次感慨,眼前的這個女孩怎麽會與當年的我那麽相像。

後來她很輕的問了我一句,“奶奶很不喜歡我,早就希望我可以走得遠遠的,沒有人歡迎我,你呢,是打算在某個地方把我丟下嗎?”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外表堅強的她,內心有著那樣的不確定,一天天越來越深的傷痕一觸,便會有無法預料的後果。

我後來問過她恨不恨把她丟下的父母,她告訴我說不恨,因為如果不是這樣,她就不會遇見我。

就是這句話,讓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以為自己的人生會止步於十歲的男人和以為自己的人生會停滯在八歲的女孩,在某一個特殊的時節,遇見。

對於我來說,小旬是上天給予我的,人生中最大的禮遇。

她其實也不安,也害怕,隻是表現的無所謂罷了,所以當我看到那個蹲在魚缸前的小小身影的時候,說出了那一番鼓勵,連我都想不到,簡單的幾句話,卻足以改變這個女孩的人生。

我真的無法想象,那些話在小旬心裏的烙印,竟有那麽深。

那天之後,表麵上看起來她並沒有什改變,可是不知不覺的,微妙的變化產生了。她開始嚐試自己從不願嚐試的東西,開始跟著我學習一些醫療方麵的常識,開始培養起自己的一些興趣,也開始越來越多的給我驚喜,讓我發現她無人可比的學習與理解能力。

周身發著光的人總是叫人想要靠近,同時,也會引人妒忌。

在小旬選定了畫畫這條路之後,她的能力、在創作上的天分,完全的展露無遺,小小的年紀,已經憑著自己的作品一舉拿下了不少的獎項,不過因為那淡然的性子,各大頒獎典禮紛紛由我代勞,別人始終沒能一睹她的真容。

不止是我們這些假裝明白藝術的門外漢,小旬的能力還吸引了我多年的朋友,同樣也是非常著名的美術院校寧雲美院的校長的賞識,那個時候他就千叮嚀萬囑咐說是等小旬長大了,一定要讓她報考寧雲。

那個時候我隻是笑笑,並沒有許給他什麽承諾。

順其自然就好,我不想要去輕易改變和束縛小旬,她以自己的方式,也可以成長的很好。

就像,我們都是從孤單裏走出來的孩子,卻依舊傲然的繼續自己要走的路。

所有人都指責和不解我對小旬的放任,隻是他們都不明白,能做到這一步,我做出了多大的忍讓。

每當小旬遇到困難,每當她麵對從沒有麵臨過的麻煩,每當她不小

心的受了傷,誰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氣才逼得自己假裝看不到呢?我也想跟她說“你該怎麽做、你可以尋求幫助、下次不要再怎樣……”諸如此類的話,這些,容易得多,可我不願意。

太多的幹涉隻會讓另一個人變得依賴和懦弱,所以我選擇了,再艱難,也要讓她獨自麵對。

並沒有叫我失望,小旬可以雲淡風輕的麵對,一笑而過,在她身上,我從來都看不到無法解決的事情。

或許,我們都該感謝父母的“舍棄”,不論是不是因為無法抗拒的原因,因為,那更多的是一種成全。

隻是在放手的過程中我好像忘了,那樣天性使然的女孩子,太容易吸引別人的目光,我好像是太過放心,卻沒有發現小旬日漸一日的變化。

不知什麽時候,她就成長為了美好的少女模樣,我都沒來得及抓住她豆蔻年華的尾巴,她就娉婷而立了。

精致的五官,小巧的臉蛋,白皙的皮膚,窈窕的身材,高挑的個子,所有的所有,無一不是男孩子們追求的。不出所料的,小旬的身邊總是會出現無事獻殷勤的男生,而她也總是愛理不理,這讓她又被貼上了“神秘”與“冰山美人”的標簽。

記得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小旬還覺得好笑,一臉苦巴巴的望著我,還問我她哪裏像什麽冰山美人?那個時候我隻是哈哈一笑,沒有繼續那個話題。

小旬呐,冰山美人的關鍵不在於前兩個字,美人,可能都不足以襯得上你。

開始察覺到小旬對我表現出的與眾不同,從周圍人的議論紛紛中,我也悟出了端倪,一個四十歲的男人和一個十八歲的花季少女總是出雙入對的,也難免那些流言蜚語。

連我自己都很莫名奇妙的,不知怎麽就選中了完全不了解的陸璿成為自己人生的另一半,不知怎麽就挑選了高錚成為自己帶的第一個實習生,自己好像總是在做著沒有邏輯可循的事。

後來我才知道,有些偶然對於以後卻是必然。

在籌備婚禮的時候,小旬沒有任何反常,而我的心裏曾經有那麽幾次居然莫名的冒出了奇怪的想法:如果小旬走到我的麵前說,不要結婚好不好?我就點頭答應。後來才覺得自己怎麽那麽傻,又不是個衝動莽撞的少年,怎麽會有這個不著邊際的想法?

就在小旬始終未出現的婚禮當天,那一天,我才真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早就動了的心,還有什麽好不確定。

在一遍遍的撥著那個熟悉到可以倒背如流的號碼的時候,在一次次聽到那個提示關機的機械女聲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在做些什麽了。

這些不安和彷徨,根本由來已久。

在如此巧合的一天,我居然可笑的意識到,我愛著的是另一個人,一個沒有辦法告知的人。

不想用自己的所謂心意去擾亂小旬,如果我說出了自己的真心,也許她會毫不猶豫的給我回應,可那也有可能並不是因為愛。涉世未深的她甚至都沒能接觸到更好的另一半的人選,要這樣就剝奪她選擇的權利,太殘忍。

隻是我從來不知道,她早就放棄了任何可能的選擇,隻為了,

走向我。

不顧一切。

經曆的太多太多,已經不想去細數,對於與陸璿的徹底斷絕,我居然鬆了口氣。

實在不想再看到小旬的隱忍,她從不是我可以裝作視而不見的人,不是嗎?

即使閉著眼睛,咬緊牙關,握緊雙手,捂住耳朵,也沒有辦法。因為這些,不可能同時做到,不是嗎?

已經忍耐的太久,還是沒能藏住眉宇之間的在乎。愛情就是這樣,不說話,卻已暴露了心情。

上天一次次的告訴我我不是小旬的最佳伴侶,婚禮那天,小旬為了我的幸福,沒能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強忍著不去阻止,而我,隻是等著她先開口,卻已失了先機;拋開了所有的不必要,想要生命裏隻有彼此,那個殘酷的診斷書又**裸的出現在了我的麵前。我不得不,再一次做出錯誤的選擇。

可以這麽想,如果不是我,小錚就是我替小旬作出的選擇,這麽想,會不會好過一點?

似乎從來沒有做出過一個對的選擇,我為自己選擇了陸璿,為小旬選擇了小錚,卻從不曾真正的朝自己的心邁出過一步。

早在牽起那隻微涼的手的時候,我就失了心,如果可以早一點明白,陪伴就能更早的變為相伴,聽起來沒什麽差別,卻有著一廂情願和兩情相悅的差別。

不該由別人來一次次的告訴我,我愛她,這也不是該從流言蜚語中滋生的感情。

我愛她,隻有我自己認可,那才是愛,不需要誰來評判。

摒棄嘈雜的聲音,捂住胸口聆聽心跳。

你的愛從不孤單,因為我的愛,來得更早一些。

溺水的人還有生還的希望嗎?或許有。被水草纏住雙腳的溺水的人,還有生還的希望嗎?或許有。已經失去了力氣的,被水草纏住雙腳的溺水的人,還有生還的希望嗎?或許有。在漆黑的夜裏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且已經失去了力氣的,被水草纏住雙腳的溺水的人,還有生還的希望嗎?答案是,完全沒有。

八歲之前的我是這樣,看不到一點光亮,希望嗎?它會在多遠的地方呢?

爸爸媽媽這樣的字眼就像是完全不曾存在和出現在我的生活裏,甚至可以這麽說,他們對我來說和陌生人沒有兩樣。

唯一可以稱之為親人的奶奶,也因為父母的關係很不喜歡我,我覺得自己從出生開始就是被別人排斥的存在,那倒不如,不存在。

隻不過我還沒有消極到會結束自己生命的地步,隻不過像我這個年紀的女孩,恐怕不會有誰的內心出現過和我一樣的灰色念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周圍人看我的目光雖然厭惡,卻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些扔白菜或是雞蛋、冷言相向的那種舉動,不過想想我也明白了,因為他們害怕,害怕奶奶口中的我這個災星,害怕觸怒了我,害怕那些所謂的詛咒。

不過我居然感謝奶奶的這一番大肆宣傳,還真是讓我避開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比如,一些心存不善的人。

就好像一個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亂晃的遊魂,前途這個詞在我的腦海中隻是模糊的影子,迷茫,迷茫,甚至做了放棄的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