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孫小鵬就到了地府,知道他已經死去的消息,他根本不相信,鬼差說漏嘴,說是他的妻餘芊芊害死了他,讓他不敢置信餘芊芊的所作所為。
那次是他唯一一次的失態,也是他自小到大第一次動手打人,不,是第一次動手打鬼,他是翩翩君子,滿腹文采,等著報效祖國,他的前途才剛剛展開,便戛然而止,不止是被愛人的背叛,還有滿腹抱負全部都不能實現,他想要成為治國之才,而如今,卻被困在地府之中,成為了一名新鬼。
恨!胸中是想要毀掉自己毀掉他人的熊熊怒火,他心中的戾氣不斷湧出,隻想要重回陽間,殺了餘芊芊,賭上所有的一切。
憤怒到要瘋狂的他,往日總是得體的衣著都淩亂起來,青衫的袖子被折起了一角,頭發淩亂的眾鬼,明明打不過去他們,卻徒勞的揮舞著拳頭,隻求一個公道!
公道!在哪裏!
就算他被鬼差打到在地上,依然梗著脖子,大有他的靈魂不滅不休的架勢,他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被餘芊芊背叛更痛苦一些,還是前途盡毀更痛苦一些,兩者夾雜的痛,就像是把他的心髒剜了出來,放在火焰中灼燒,痛的他想要抓狂。
頭腦混沌之際,遠處的地府青石磚路前走出來一身著湖藍色長裙繡著水波紋的娉婷女子,在這陰暗的地府之中,連綿著黑暗的天氣之中,藍裙女子仿佛成了這地府之間最亮眼的色彩。
她頭戴蝶釵,額發兩邊珠翠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神色冷淡,那雙眸子卻是她的點睛之筆,如秋水盈盈,仿佛包含了大海一般,緩緩走在青石磚上,不想其他鬼一般漂浮在上麵,新鬼見到她之後紛紛讓路。
那女子遠遠的見到被壓在青石磚上的他,眸子閃過一絲驚訝,竟提著裙擺快步走來,最終,站定在他的麵前,靜靜凝視著他瘋狂到猙獰的樣子。
看見她,孫小鵬的腦子裏轟然炸開一般,似乎有一瞬間覺得她眼熟,但很快那種感覺就消失不見了,他睜大了眼睛了,看她微微低頭看著頭被壓在地麵上的他,朱唇輕啟:“你怎麽這般狼狽?”
她的話就像是在輕輕歎息,牽引著無數往事。
“怎麽回事?”那女子轉頭冷眼瞧著那些鬼差。
“回忘川夫人,此鬼不信生死,想要回到陽間複仇,就要化成厲鬼了。”鬼差的刀還交叉的卡著青石板別在孫小鵬的脖子上。
忘川夫人的眉頭輕輕擰住,她蹲下,身子,湖藍色的裙擺就像是水波一樣漾著紋路,竟能和青石板不接觸,虛浮上麵。
她素白纖長的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轉眼間,她眸子閃過一絲了然,低頭悵然的看著他:“你怎麽這麽正直了?”
孫小鵬突然冷下了臉,怒火更甚:“你再說些什麽!”
“惡鬼,休得對忘川夫人無禮!”鬼差壓了壓刀子,孫小鵬的脖子洇出血珠。
忘川夫人瞧著孫小鵬,眸子裏似乎有著太多的觸動,最終隻化作一聲歎息:“把他扔進忘川河,讓他醒醒腦子。”
“是!”鬼差聽到忘川夫人的話,愣怔了一下,很快就提著鼻青臉腫的新鬼走向忘川河。
如果,新鬼有化作厲鬼的趨勢,為了防止為禍作亂都是扔進第三層地獄的岩漿裏麵,受盡百日折磨後,越過審判環節,灌下孟婆湯,無罪之人直接投胎,有罪之人畜生道輪回。
地府會直接剝奪這些人在地府等待與親人相見的機會,強迫輪回,沒有任何的自由和選擇的餘地。
不管你生前受了多大的冤屈,都會由地府審判,與你無關,由不得進入地府的鬼再進入陽間打亂陰間與陽間的平衡。
忘川夫人轉頭的時候,瞧見遠處一抹白色的身影,即使隔著很遠,她也看到了那人冷冷的目光,她足尖一點,就飛向了站在西側的那人。
新鬼看到無熱鬧可看,忘川夫人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這才紛紛坐回茶館,該喝茶的喝茶,吃豆花的吃豆花,盡情的用親人燒來的陰幣買著吃食,享受著審判前最後的自由。
忘川夫人站在西側荒草之上,看著身穿月白長袍的忘川君,他麵色不善的盯著她。
“地府不是你可以徇私枉法的地方。”忘川君負手而立,冷著臉道。
忘川夫人啞然失笑的看著的自家夫君,嘴上毫不留情:“我這就徇私枉法了?”
忘川看著忘川夫人毫不在意的樣子,轉身扭頭欲走,忘川夫人趕緊上前挽住忘川的胳膊,側著頭笑盈盈的看著他:“你又吃什麽醋?這都過去這麽多年了。”
忘川冷哼了一聲,他可不會忘記當年要不是他,他就能和容容相守一生了,整整兩世,他們都沒能相守一生。
忘川夫人晃了晃忘川的手臂:“他可是你看著長大的啊。”
“一個早已不存在的人,本君怎麽看著他長大?”忘川劍眉緊皺,抿著唇嘴角下拉,顯得很不悅。
“是啊,都是已經不存在的人了,你還吃什麽醋?”忘川夫人伸手戳了戳他緊皺的眉心,忘川的眉這才緩緩舒展開來。
忘川被夫人一噎,不再說話,目光淡淡的看著不遠處的忘川河。
“他徹底變了,再也找不到從前的影子了。”忘川夫人垂著眸,低落道。
忘川側頭凝望著她,似乎察覺到她的想法,他握住了她的手:“娘子。”
忘川夫人望著忘川頗有觸動的神情:“當年若不是你堅持,我也不存在了吧,我會成為輪回道上的其中一人,喝了孟婆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好像存在,卻已經完全消失了,在地府和人間百年演繹著一個人,不停地輪回。”
忘川閻君靜靜聽著她的訴說,他輕輕撫摸著忘川夫人的側臉:“你就是你,不管輪回多少世,都不會變。”
“十世,我都已經徹底成為了另外的一個人,當年你若是直接放棄應該很容易吧?”
忘川君的身子僵了僵,觀察著她的神色:“你後悔了?”
忘川夫人輕輕一笑,反手握住忘川的手:“不,我很感謝你當時沒能放棄我。”
忘川聽到她的話這才鬆了一口氣。
轉眼間,忘川夫人和忘川君就落到了忘川河中心的小屋上,忘川君和夫人坐在小屋前的竹筏上,忘川夫人一派悠閑的晃動著雙腿,看著忘川河下的遊魂。
明明忘川河沒有被凍住,可是,那些遊**在忘川河下的鬼魂卻根本露出不了水麵,隻能日複一日的沉在水底。
“忘川,你說,到底是一直記住一世好一些,還是永遠不記住前世快樂一些?”
“不知道。”
忘川看著水下的遊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忘川夫人看著被扔在水下的孫小鵬,突然笑了笑,扯著忘川的袖子:“當年的黑社會大佬如今居然搖身一變成了想要報效國家書生,真是太戲劇化了。”
“那是一千年的事情了。”忘川淡淡的瞧著容容道。
忘川夫人笑容僵了一瞬:“這麽久了嗎?”
她靠在忘川君的肩頭上看著忘川水下,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嗎?她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和他打鬧的日子裏,他們是同時出生的龍鳳胎啊。
孫小鵬被扔進的忘川河冷靜了三天,被忘川夫人撈出來的時候,渾身濕漉漉的冷的直哆嗦,扔在忘川小屋前的竹筏前。
孫小鵬看著忘川夫人彎著腰笑盈盈的瞧著他:“還要報仇嗎?”
孫小鵬毫不猶豫道:“要!”
忘川夫人瞪著孫小鵬,插著腰順了會兒氣,耐下性子瞧著他;“你執意報仇,便會化為厲鬼,還沒出地府就直接被扔進第三層地獄,所有的冤屈連審判都不用了,一碗孟婆湯灌下去什麽都不記得了,你能報什麽仇?”
忘川的河水最冷最陰森,再憤怒的人扔進忘川河裏都能冷靜下來,唯獨這個人冷的直打哆嗦,眼看魂魄都要剩一口氣了,還執拗著要報仇。
忘川夫人真想一耳刮子抽暈孫小鵬,但又想了想,他已經不是自己那個龍鳳胎的弟弟了,可不會忍她,她就忍了忍和他講道理。
忘川夫人擰了擰秀眉,看著孫小鵬臉色鐵青,唇都發紫:“去把忘川的披風取來一件。”
站在小屋前的小鬼童愣了下,顛顛的拿來了忘川君雪白的披風,忘川夫人把外衣披在孫小鵬的身上。
披風披上的瞬間,忘川河裏帶上來的寒冷就消失不見了,孫小鵬總算冷靜了下來,打量著忘川夫人:“你認識我?”
忘川夫人麵不改色,一口否決:“不認識。”
孫小鵬被忘川夫人一懟,頓時說不出話來,看著忘川夫人突然笑了,又開始給他講述地府的規矩。
“入了地府你就不要想著回到陽間複仇了,那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你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繼續執著複仇,直接受刑輪回,二呢,就是走正常路線在地府裏先帶幾天,等待審判生前功與過,審判之後無罰之人便可投胎,也可留在地府十年,若你德行高尚,還可在地府裏做臨時官。”
孫小鵬正要開口,忘川夫人看了看站在屋裏的小鬼童,小聲說道:“你想想如果你過了審判,再有了做官的資格,你的仇人遲早都會下來,你還怕遇不見她嗎?”
“忘川夫人!”小屋裏傳來忘川君薄怒的聲音,忘川夫人立刻直起了腰,飄到了屋裏,對著屋裏的人一陣好哄。
孫小鵬經過了憤怒期之後,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第二條路,憑借生前無過,為人善良正直,最終成功在地府裏當了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