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先生的門道
八十年後,南京帽子街,夏末秋初,天轉涼,傍晚。
我坐在路邊,埋頭看著一本量子力學專著,麵前地上擺著一個算命攤位。
攤子是爺爺的,我隻是替他守一會。
說是攤位,其實擺設極其簡單,隻是麵前鋪一塊半米見方的帆布,上麵用毛筆畫著一個人臉,人臉旁邊一豎排寫著“看相”、“算八字”、“算姻緣”、“取名”等等內容,每一項內容後麵都明確標出價格,看相五十塊,算八字三十,其他二十,十塊的不等。
每次看到這個塊帆布上的內容,其實我都想笑,感覺那價格標得太直白了,若是在內容和價格之間劃過等號的話,儼然小學生做的數學題一般,算命者的斂財之心,一目了然。
爺爺是個老古董,受曾爺爺的影響,一直都神神叨叨的,從早年的時候就開始給人算命看相,一直經營到今天,文革的時候,因為這個事情沒少被批鬥過,不知道因此受了多少罪,結果卻一直沒有改變,文革的期間,算是中斷了一些時間,後來社會氛圍一鬆亮,他老人家就再次重拾舊業,繼續到處擺攤算卦。
說起來,這些年,家裏依靠他這項營生,倒也增加了不少外快,這行當雖然賺不了大錢,兼有騙人的嫌疑,好在隻要不是太坑人,多說吉利話,其實也都無傷大雅,賺點小錢也不算虧心。
不過這些年,時代發展了,爺爺的思維也有些與時俱進了,如今他除了算命之外,還搗鼓一些名貴禮品之類的東西,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個攤位旁邊,其實還豎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高價回收冬蟲夏草”、“回收中華煙”、“回收購物卡”等內容。
原本這個算命攤子的設置就不夠嚴肅,再加上這麽一塊牌子豎著,就變得更加不倫不類了,說真的,有時候我都不好意思幫他去看著。
不過,也無奈,爺爺最近兩年,似乎一直都很忙碌,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而我讀書的學校距離這裏又近,所以有事沒事的時候,他需要離開辦事,就會直接給我打個電話,讓我過來幫他看著攤子。有時候走得急,都等不到我趕到,人就走沒影了,結果我就隻能坐那兒幹等著他。
有時我也會拒絕,我說我又不會給人算命,你有事情忙,就直接收攤不就是了?非得擺著幹啥?
結果老人家脾氣上來,直接就把我一通訓斥,說什麽我教了你這麽多年周易八卦,老黃曆都給你翻破了十幾本,你學的那些東西,都喂狗去了?怎麽就不會算了?你照著書上寫的內容說,不就行了嗎?
爺爺說得沒錯,這些年我真心被他折磨地夠嗆,從小就被他逼著背周易六四十卦,之後又是八字五行,然後稱骨、看相、測字等等內容,總之算命方麵的東西,能學的,都被我學光了,真要我算命的話,其實也行,忽悠個把人是沒多大問題的,但是,問題是,我對這玩意不太感冒,我和爺爺的理念不太一樣,他崇尚的是風水命理,陰陽八卦,感覺老祖宗的東西博大精深,內涵廣闊,可以解釋整個宇宙,而我卻是堅信科學的人,我大學讀的也是物理學專業,我喜歡一切都以事實為依據說話,不喜歡忽悠人,更不會憑空對一些事情進行臆測。
理念不合,導致的衝突很多,我們爺孫兩個經常因為這個事情爭論不休,往往能從一件小事爭到宇宙起源和人類誕生,最終結果往往是我被老人家提著掃帚趕著一頓打。
不過,爭執歸爭執,賺錢的事情我還是不太排斥的,畢竟咱們是山裏人,家裏沒啥積累,一切營生都得靠自己。再者,爺爺畢竟是我長輩,我得有起碼的孝心,所以他讓我幫忙看攤子的時候,隻要我不是真的有事,我都不會拒絕的。
今天也一樣,老人家午飯時給我打電話,說是有事要出去一趟,讓我幫忙看攤子去,然後撂了電話就沒影了,我在攤子前坐了都半天了,也沒見他回來,電話打過去,居然關機了,果然是高人作風,簡直成仙了,整天都不知道在搗鼓些啥。
不過今天的生意也著實清淡,一下午都沒幾個客人,先前來了兩個中年婦女,估計是想算算,一看我一個毛頭小夥子,穿著一身休閑裝,抱著本科學巨著坐在攤子後麵埋頭苦讀,立時就有些懷疑我的實力,兩人鬼淒淒地站在遠處叨咕了一通,掉頭走了。
後來有個操蛋的小痞子過來,喝得醉醺醺的,說是問姻緣,甩下二十大元,問我他啥時候能娶到奶茶妹妹,氣得我直接笑崩了,把錢還給他,告訴他,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這世上的事情,就怕一個恒心,隻要你努力奮鬥,多多賺錢,娶到劉亦菲都不成問題。
他聽了我的話,頓時樂了,說你算得真準,奶茶妹妹這不就被劉強東搞定了?那家夥不就是有錢嗎?得,我知道咋辦了,老子要努力賺錢,總有一天要把奶茶妹妹從劉強東手裏搶回來,謝謝您吉言,這錢不用找了。
他說完話,甩了一百給我,轉身走了,特瀟灑。
之後就一直無人問津,估計也是我的樣子太嫩,人家感覺不可信,所以都不過來算,一直到了晚飯時分,看看太陽快落山了,我一本書也差不多看完了,正準備收攤,結果這時來了一個人。
那人四十來歲,一身筆挺的西裝,皮鞋鋥亮,肚子溜圓,一看就是個非富即貴的人,隻是臉色不太好,似乎遇到了什麽為難事。
他走過來,皺眉看著我,左右轉了一圈,似乎也是懷疑,但是最後還是在攤子前蹲了下來,有些疲憊地喘了一口氣,掏出一盒中華煙,自己點了一根,然後問我要不要,我說不要,他就收了起來,爾後一邊吐著煙氣,一邊眯眼看著我問道:“準不?”
“信則準,不信則不準,”這是算命先生忽悠人的套話,本來事情也就是這個理,你不信的話,那還來算什麽?
“那好,給我算一個,算得好的話,我給你大錢,”許是我的樣子雖然年輕,但是神情比較深沉,有些打動他了,所以他來了興趣,盤腿坐下來,看樣子要長聊。
“算什麽?”我問道。
“問問吉凶吧,”他吐了一口煙氣道。
“什麽事情?”我問道。
“出遠門,”他看著我說完,用力掐滅煙頭道:“怎麽樣?”
我微微皺眉,已經預測到他所說的事情,可能是件比較凶險的事情,但凡這樣的情況,其實很好算,因為壓根就不用算,隻要依著套路,說什麽萬事小心,可保無虞,小心行得萬年船,提防小人之類的話,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不過,作為算命的,總要有個形勢,然後算出的結果才有可信性,於是我告訴他說,這個要看八字。
結果他說他的八字不能說,問我有沒有別的辦法,我琢磨了一下,就說那要不測字吧。
他說這個好,從旁邊撿個小石塊,就在地上寫了個字,我一看,發現是個“天”字,不自覺皺了皺眉頭,估摸著他對此行期望較大,照這個字算的話,不太完善,就讓他再寫一個字。
然後他撓撓頭,跟著在天底下寫了個“就”字,然後抬頭看著我問道:“怎麽說?”
我故意裝出一副深沉模樣,把那兩個字瞅了一會,接著對他道:“第一個寫的天字,拆開是二人,暗喻你此行可能有兩個人對你比較重要。”
他點點頭說對,隨即笑道:“小先生,沒看出來你還真有點門道。”
我淡笑一下,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幹這一行的,講究的就是一個深沉,我因為這個事情,被爺爺訓練多年,如今早已練就止水不波,泰山崩於前而不驚的境界了,他這一點小小恭維還影響不了我。
“第二個字,是個就字,從字麵來看,暗喻你此行事競成,是吉兆,但是拆開來的話,就有些問題,京、尤,這暗喻你此行如果經過京城的話,可能會有災劫,要小心提防才好。”我看著他說道。
聽到我的話,那人把石子一丟,哈哈大笑道:“這就成了,因為我這次壓根就不經過京城,所以肯定沒事。”
“那祝您一帆風順了,”我對他道。
“得得,借你吉言,這個給你,”他說話間,掏出鼓鼓囊囊的錢包,直接從裏麵抽出一疊錢來,遞給我。
我剛要伸手去接,冷不丁抬眼看到他左邊眉梢處一片淡黃顏色,那裏似乎生了幾根雜毛,再看他腮邊有一顆黑痣,襯托地整張臉都有些黑黃氣息,這是妖邪之兆,但是想要破解,卻是需要費一番功夫,我本身對這些事情比較反感,自然也就不會去細扣,不過那錢我卻是不好意思要了。
當時我手伸出去,行到中途,突然就向下一點,指在測字的那一行內容上,對他道:“測字二十塊,不多要,也不少要。請付二十元。”
“嘿,小先生,不錯,不錯,放心吧,這趟要是成了,我回頭再謝你,”他說話間,付了二十元,起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見到他走了,我連忙叫住他,其實也不知道為啥,就是當時心裏有些於心不忍,於是對他道:“我贈你一道符,護身的,你出行的時候帶著,不能保你事情成功,但是可以保命。”
“行行,那謝謝小先生您了,”他含笑回來。
當下我取出爺爺的挎包,從裏麵取出一疊黃紙,那上麵都是他畫的符,我認得這些符,但是不會畫。
我從裏麵挑出一張辟邪符,遞給了他,其實也不知道有沒有用,隻是讓自己心裏舒服一點,至少自己沒有睜眼坑人,見死不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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