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媽媽聽到他們在備孕的消息後,高興地點了點頭,意思應該是很認可他們的這個做法。

“那囡囡你看看需要媽媽幫你做些什麽嗎?你這段時間不能累著了,不然身體不好以後會有苦頭吃的。”行媽媽關切地問道。

“媽媽,現在都挺好的,我會注意身體的。”餘甘不知道該怎麽拒絕長輩的好意,畢竟太多的好意就有可能變成負擔。

行媽媽沒有再強加關心,適時地收了手。

回家的路上,餘甘遇到了很久不見的發小薇薇,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也許是因為生育,也許是因為操勞,她的身材變得臃腫,皮膚也是粗糙的紅色,扯著嗓子在大街上和她老公吵架,兩個弱小的孩子在一旁躲著,露出一副覺得這個母親丟人的嫌棄表情。

她隻比餘甘大一歲,可是看起來卻像比餘甘大了十歲的樣子。

看到餘甘後,她推開一臉不耐煩卻還在斤斤計較的老公,大聲地叫著餘甘的名字。

餘甘帶著耳機,叫了好幾聲才回過頭。

看著現在的薇薇,餘甘好久才接受這個現實,畢竟這個薇薇和以前的薇薇差別太大了,真的變成了婦人,大聲對著操蛋的生活喊叫的煙火婦人。

曾經無話不談的發小閨蜜變成了此刻最熟悉的陌生熟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她們寒暄了幾句便匆匆道別。

餘甘回憶上一次跟薇薇聊天是什麽時候,想了很久才想到是大學畢業的那一年,薇薇的婚禮前夜,當時她陪薇薇度過出嫁前的最後一夜,薇薇告訴她,自己好幸運早早便嫁給了愛情,可是現在的薇薇應該不這麽覺得了吧。

現在的薇薇,朋友圈裏發的都是微商廣告和孩子照片,每天早上都發勵誌語錄說要做自己的女王,可是女王深夜還是在為一家的吃喝拉撒與水電學費發愁。

所以幸福大概隻有被比較才能感受得到,餘甘此刻覺得自己是幸福的,這種幸福是殘忍的,是建立在看到他人疾苦與摧殘後才能閃閃發光地凸顯出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行星再怎麽落魄,似乎也不會把餘甘變成薇薇的模樣,這便是餘甘的幸福與愛情。

回到家後,行星問她去了哪裏,餘甘便把見行媽媽的事情告訴了他。

“我媽媽也是瞎著急,你不用在意。”行星苦笑著說,好似替她解圍。

“媽媽說的沒錯,我也想好了,避孕藥的事情是我的錯,我想和你生孩子。”餘甘不急不慢地說道,她的心就像一輛失去方向的車,總需要有人來扭轉方向盤走向正路。

“不著急,我們慢慢來。”行星不想強迫她做任何事,他不是沒有掌控欲,而是想給她自由與隨心所欲。

“我真的想好了,晚生不如早生。”餘甘堅定地看著行星說,好像在宣誓一樣。

其實這句話後麵還有半句餘甘沒有說出來——晚生不如早生,早生不如不生。

其實她還有種更悲哀的想法,那就是她是被選擇的,她是行星在她和魏昕之間做出的最終選擇,被選擇上或許就算種偏愛,被選擇上或許就應該沾沾自喜,被選擇上大概就要對得起這個選擇,被選擇上的她還能怎樣去回報這份選擇呢?

她不能也不要行星有一刻突然厭煩了,覺得自己選擇餘甘選擇錯了,後悔了,想放棄了,那樣她便真的無路可退,喪失小天地。

識時務者為俊傑,人活著難免要懂得識趣。

愛已麵目全非,生活必須繼續。

可是他們曾經是有過美好的,有過真心的,他為她擋過熾熱曬人的大太陽,她也曾為那個身影和片刻陰蔭而心動,可是此刻的算計又何嚐不是真心的?

餘甘幻想,若幹年後,他們的孩子長大了,會不會嫌棄她這個媽媽,為了保護自己的一己私利,而努力讓一個無法做選擇的生命降臨在這個世界。

而她這樣到底算不算是在被生活推著走?

餘甘身上特別好的一點是一旦她決定了做某件事,便會積極努力地去做,她不是那種空喊口號,隨意應承別人要求的人,她有極強的行動力。

所以,她去醫院做了檢查,問了醫生自己現在的身體適不適合生孩子,該如何備孕,既然下定決心了,那她一定要做盡可能好的準備。

她問季芒芒:“你什麽時候回來,寶寶在肚子裏會不會動了?”

季芒芒回她道:“快了,下個月就回去,這才幾個月啊,寶寶還是顆綠豆呢!”

餘甘又問她:“你們什麽時候結婚啊?”

季芒芒笑了:“回去就結啊,秦天一還能跑了不成?”

餘甘不知道為什麽有種不好的預感,說不上來也說不出來的預感,她不能說,她怕自己變成烏鴉嘴,也怕失去這份友誼。

好像電視劇裏都會把閨蜜間的情感塑造地無堅不摧,擔心閨蜜的另一半出軌,便會給閨蜜提醒,可是現實中總少不了瞻前顧後。

餘甘覺得秦天一可能逃婚,可是她選擇不說,因為這隻是個可能,季芒芒不是她,無法站在她的角度冷眼旁觀,如果說了隻會影響她們的友情,而且如果真的逃婚了,還會怪她烏鴉嘴,並不會想想到底犯錯的人是為什麽。

人總歸是情感動物,往往會給最關心她的人捅最深的刀子,所以很多關心無法說出口,很多沉默不語最後變成冷漠無視。

餘甘不知道,到底是這個時代變了,還是自己長大了,否則她怎麽能這麽心安理得地為自己的冷漠自私自圓其說呢?

不要說沒有道理,無法邏輯自洽,你要想想,這本身就是個無理的問題,怎麽會用道理解決?

沒有想到的是,廖阿姨也約她見麵,餘甘戰戰兢兢地應約,忐忑不安,不知道又要有什麽言論等著她。

夏天的冷飲店,三兩桌都是暑假的學生,一張張青春的臉上張揚著悸動的心,掩藏著根本掩藏不住的小心思。

餘甘有點尷尬地坐在這裏和廖阿姨見麵。

“小餘,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呀?”廖阿姨開門見山地問。

“啊……好好工作,努力不給行星拖後腿。”廖阿姨問的太突然,餘甘看著手裏的芒果沙冰出神,冷不丁地不知道怎麽回答,支支吾吾半天說出了這樣的話。

“結婚成家了,就沒有好好為家庭做一些計劃嗎?”廖阿姨接著引導她。

“我們家,我不管家,我都聽行星的。”餘甘開始示弱,廢物是不值得關注的,她是自私的,不想摻合一點點行星家的事。

“哦,小餘,是這樣的,阿姨就直說了,這次找你是因為你行叔叔有些話想讓我帶給你和星星,他想說,你們既然已經結婚了,那就應該考慮以後了,像你們現在這個年齡,生個孩子是最好的,你覺得呢?之前的那些事你也不要放在心裏,我們做父母的,總想給孩子最好的,這個,你當媽了也會理解的。”廖阿姨不疾不徐地把行父的意思一絲不漏地向餘甘傳達了,同時又暗戳戳地讓餘甘想起了魏昕和當時行父不同意他們結婚時說的難聽話。

餘甘手中的芒果沙冰頓時不冰了,她不知道為什麽要答應這個約來自找難堪。

“嗯,我們在備孕了,之前就已經說過了。”餘甘的回答帶著一點點想掩藏又沒掩藏好的小脾氣和小委屈。

“之前說過了?”廖阿姨不解地問道。

“啊,我記錯了,之前是和行星媽媽說過了,抱歉啊,阿姨,我記混了。”餘甘一臉的歉意,內心卻暗暗出了一口氣。

別說要隱忍,要以和為貴,如果有人想攪翻這一江水,你再忍也會有小浪花的,餘甘活了這二十八年,突然明白別壓抑自己的憤怒,不想讓你好過的人,你為什麽要讓她好過。

人為什麽老是需要安全感,大概是因為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座孤島吧。

回家後,餘甘問行星:“你有時間要不要去看看你爸爸,他很想你的。”

行星一邊洗碗,一邊回她:“不用,人家過得好好的,我幹嘛去打擾?”

父子之間的某些默默的愛其實真的很可笑吧,明明很關心兒子,卻要借兩個女人的口才能將這隱晦的想念傳達;明明很愛爸爸,卻害怕自己的出現會打擾父親的生活。

是不是很多誤解都是因為這些無法言明又自以為是的愛?這些愛才是生活的調味劑吧。

餘爸爸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病著的自己,他和餘媽媽在晚飯時問餘甘:“我們現在好得差不多了,你們什麽時候搬出去?”

餘甘睜大了眼睛看著她爸,生氣地反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麽,病好了不需要我們了就趕我們走嗎?”

對外人再生氣也要帶著偽善的麵具,對家人則需要盡情表露自己的關心與生氣。

“你們不是打算要孩子了嗎?我們現在這樣也已經回到了之前的生活節奏了,你們也應該回去過過小兩口的日子了。”餘媽媽連忙解釋道,她不知道為什麽女兒今天情緒這麽大。

“爸、媽,不急,要不等過段日子開學後吧,反正我這段時間也沒別的事,天天和你們在一起也不那麽悶,白天還有人可以說話聊天,多好呀!”行星也出來做和事佬了。

於是他們搬出去的事情就定在了半個月後的開學季。

夜晚回到房間後,餘甘看著行星問道:“現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行星看著她笑,不知道怎麽回答。

想要的生活永遠在夢裏,人怎麽可能學會滿足呢?

可是這些話他永遠不會對餘甘說,隻會對著她點頭,看她鬆口氣。

沒有一個人不是自私的吧,魏昕問行星:“我到底哪裏比不上她?”行星無法回答,有些時候,不是好的才會被選擇。餘甘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有很多需要他的地方,有他才能拯救的地方,他用救贖她來治愈自己,而魏昕永遠無法治愈他。

或許兩個人的愛情就像太陽和向日葵,隻有他給的陽光,她才能抬起頭,而她也會永遠向著他。這是種旁人無法插手的需要。

那就再為他生個小向日葵吧,讓他永遠不孤單,讓他永遠被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