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們沒有說太多的話,《誌明與春嬌》裏說:“有些事不用一個晚上都做完,我們又不趕時間。”
他們長大了,深諳此道理。
第二天剛好是周末,於是行星約餘甘去遊樂場玩。
一大早,餘甘便化妝試衣服,她不想顯得太隆重,卻又想讓行星覺得她真的比以前好看多了,不經意的有心機的美太難了,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還是在戀愛中有這些暗戳戳的小心思,不是為行星,而是習慣成自然。
餘媽媽看見女兒這幅模樣,打趣道:“囡囡,你又要去約會嗎?哪家小夥子呀?”
餘甘也不遮掩:“對呀,您認識的,我高中那個男朋友。”
餘媽媽開始八卦:“那小夥子不錯的呀!現在在做什麽?挺好的,你們在一起就算沒共同話題了,還可以回憶青春……”
餘甘急了:“媽~人家現在也是老師了,在四中呢。不要忘了,您和爸爸當初那麽反對的……”
餘媽媽也不甘示弱:“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你們也不小了,早點結婚呀!”
餘甘不再頂嘴,化完妝應付了媽媽兩句便出門了。
這幾年她一直都在被催婚,不是沒有過男朋友,也不是沒有相親過,但是每次堅持不了多久餘甘便會放棄,或者說逃避。沒有共同話題不是什麽錯,錯的是她對婚姻沒有期待,隻有恐懼。這些年,她跟每一個男朋友相處都會自動開啟社交屬性,溫柔懂事是那些男朋友給她的一致評價,每一段戀情裏,她都隻有一次不懂事的時候,就是突然說分手。
她給的分手理由永遠都是累了,累到要回家了。就像是參加了一個社交聚會,餘甘最開心的時候永遠都是在分別後一個人回家的路上。你沒辦法說她是錯的,但她做的真不怎麽對。
餘甘有時候也會在心裏怨恨行星,他甩了她,她就開始不斷地重複這個動作,就像設定了循環播放的按鈕。季芒芒對此的評價是——安全感缺失,因為害怕失去,所以直接放棄擁有。
行星的車就停在她家樓下,這是他們第一次明晃晃的約會。
坐在車裏,餘甘抱怨:“我們為什麽要在這種大熱天去遊樂場?”她在他麵前從不溫柔,要是在以前的那些男朋友麵前,她絕對不會顯示自己“怨婦”的一麵。
“為了兌現以前的承諾啊!”行星不假思索地回答她。
餘甘這才想起以前的那個承諾。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餘甘有段時間很喜歡聽周傑倫的《園遊會》,行星便對她說“高考結束後,我們去遊樂場吧!到時候也不用怕碰見老師了。”
後來那個承諾因為分手便落了空。
其實他不知道餘甘一點也不喜歡遊樂場,她聽《園遊會》隻是因為一句歌詞——我頂著大太陽,隻想為你撐傘。
因為那是她愛上他的心情。
那時也是個夏天,他們同桌。課間休息,餘甘靠著窗戶眯覺,太陽太刺眼,她趴在桌子上轉頭到行星那邊,少年輕碰她的手肘:“換一下座位吧!”“為什麽?”餘甘不解,“快點換!”少年不給她解釋,強行換了座位。
餘甘趴在行星的桌子上,頓時覺得涼快了不少,陽光也沒那麽刺眼了,可是她的困意也快沒有了,她打算扭頭過去跟他聊會天,一轉頭,她看見了身板直直向前傾斜的行星,他在認認真真地寫作業,太陽照耀在他身上發著光,他的鬢角還有一滴汗。餘甘此刻才發現自己趴在他的陰影裏,她在他的陰影裏,他頂著大太陽。
餘甘把頭埋起來開始笑,那時她還不懂心動,卻已心動。
看著駕駛座上的行星,餘甘覺得這十年好像並沒改變什麽,他還是以前那個頂著大太陽的少年。當然也可能是體育老師對身材管理比較好,所以沒太多變化。
“你知道我當時為什麽喜歡《園遊會》嗎?”餘甘現在才把當時的故事講給他聽。
餘甘講完的時候,他們剛好遇見了紅燈。
行星扭頭看了看她,又看著紅燈,幽幽地感慨:“到底是哪次啊?你那時候那麽愛睡覺,我給你擋過不知道多少回太陽,你到底是哪次良心發現的啊?”
餘甘看著窗外,哭笑不得:“我就記得那一次!那你到底什麽時候喜歡我的啊?”
是的,她直到現在也不知道行星什麽時候喜歡她的,不是沒問過,隻是每次他的回答都是“日久生情”。
這個紅燈的時間好漫長。
行星很認真地回答:“我真的不知道,但是肯定在給你擋太陽之前。好像是咱們關係變熟悉的時候吧,男生不會無緣無故跟一個女生有很多話說的,如果我莫名其妙浪費時間找你聊天扯淡,肯定是因為喜歡你呀,你見過我找其他女生浪費時間嗎?”
行星一直是個珍惜時間的人,從不浪費時間在不值得的事情上,所以有時候很無趣,跟他談戀愛需要“嚴於律己”,可是餘甘從來都不會。
“你前女友呢?”餘甘不過腦子地接了這一句,“他前女友”不是她,這是他們之間的一顆炸彈,曾經炸得他們失聯至今。
他們當年分手後再沒有複合的原因就是這個“前女友”。高考後兩人並沒有考入同一所大學,行星去複讀了,遇到了後來陪伴他整個大學時期的女朋友,兩人同為複讀生,也不知怎麽走在了一起。
當時的餘甘並不知情,她興衝衝地跟行星分享她在大學遇到的新鮮事,為他的複讀加油,卻不知道這種行為讓他們之間越走越遠。
那是2010年的冬天,餘甘清楚記得那年的寒冷,她把所有的熱血都用來給心愛的前男友加油,這種行為就像是在回報前一年他的鼓勵和支持,可是他並不領情。
18歲的餘甘沒有太多戀愛經驗,所以覺得自己應該懂事,於是她開始默默地做一些隻能感動自己的傻事,比如每日一條的鼓勵留言,和每周一次的電話,她不敢打擾他,所以每次電話都不敢說什麽,他們之間的對話也變得尷尬又難堪。
“加油,你今年肯定行的!”“謝謝你。”
“我相信你。”“謝謝你。”
“你最近怎樣?”“還好。”
每次的對話都是餘甘小心翼翼的問,行星敷衍客套的答。
大學室友問她:“你男朋友怎麽那麽冷淡?”
餘甘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辯解:“他複讀壓力大。”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第二年夏初她和季芒芒約好的泰山遊。在她們氣喘籲籲爬到泰山頂上看日出的時候,季芒芒突然開始跟她閑聊:“行星有新的女朋友了。”
這是個陳述句,就像眼前正在升起的太陽一樣正常,好像全世界不正常的隻有她餘甘一個人。隻有她一個人還跟過去糾纏,跟一個有女朋友的男孩糾纏。
餘甘看著緩緩升起的太陽開始哭,太陽真好,驅趕了淩晨的寒冷,照得她暖洋洋的,可她從沒一刻像那樣失落冰冷過,她失去了那個人的陰影。
餘甘隻是望著太陽掉眼淚,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不傻,她早就發現了這個“女朋友”的味道,隻是她想:“隻要他不說,我就不知道。”
季芒芒默默地幫她擦掉了眼淚,然後開口:“行星來找我了,他希望你以後能好好的。”
餘甘擦幹眼淚,定定望著已經升起的太陽。
“你沒說過,我沒聽過,不是他親口對我說的,我都不信。”半晌,她轉身對季芒芒說出了這樣的話,眼神裏有偏執的瘋狂。
季芒芒不再勉強。
後來的大學開學季,餘甘去了行星的學校,親眼目睹了相互扶持的兩個人後,默默離開了。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聯係方式,不再糾纏。
“她跟我算是戰友吧。”行星也沒想到我會提到他的前女友,所以憋了半天回了我這樣一句話。
“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沒有信心,整個人看起來是積極向上的,但是我已經頹到底了。每天早上我都會早一個小時去教室,然後就會在教室看到比我更早到的她,她就像另一個我,我們就像戰友一樣扛過那段時間的。”行星不急不緩地說著,看著紅燈變綠上路。
“你不一樣,你要我哄著。她讓我敬重。”行星繼續補充道。
“既然敬重,結拜好了,幹嘛談戀愛?”餘甘沒好氣地回懟。
“哈哈哈哈,你還是這麽愛生氣。我當時真的是累了,不知道怎麽麵對你,可能一段感情總會有倦怠期吧,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行星有點無奈。
餘甘看著窗外,賭氣不說話了。她理解他,理解倦怠期,理解戰友情。因為太理解,所以才生氣。愛情不是困境中放開彼此的手,而是即使恐懼疲憊也緊緊牽著的手。
“你以後要是又累了怎麽辦?”她再生氣不安,也要亡羊補牢。
“我們結婚吧,家人是不能放棄的。”他刹車,停穩後看著她的臉認真地說。
餘甘覺得自己要氣炸了,十年了,為什麽這個人還是一點也沒變。
他們當初在一起時也是這樣的“平地一聲雷”。
那是一個課後,餘甘笑嘻嘻地給他講自己剛剛在課上偷看的小說情結。
“然後那個男主就寫了一封信給女主,你猜寫的什麽?”餘甘沉浸在小說浪漫的情節中不可自拔。
“我愛你。”行星看著她的臉認真地說。
“不是,沒那麽直白。”餘甘也認真地解釋。
“我沒說小說,我說的是我們。”行星認真地理直氣壯,他的聲音不大,在鬧哄哄的教室裏,隻有他們兩個當事人能聽見。
但是那一刻,餘甘的世界裏失了聲。
“可以離婚的。”餘甘也很認真地提醒他。
“我的人生沒有‘離婚’這兩個字!”行星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憤怒。他是單親家庭的小孩,從小爸爸和媽媽便分開了,他的童年有兩個家,每個家都對他很好,是對客人的那種好,是虧待後給些彌補就能一筆勾銷的好,是他不喜歡也要接受感激的好。
他的家人,隻有相依為命的姐姐。
餘甘不敢再說話,隻得攥攥他的衣角,等他平複心情。
片刻,他的手從方向盤上移下來,握住了她揣揣不安的手。
“這些年我也有過一些男朋友的。”餘甘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麽一句話。
“我知道。”行星淡定地應道。
“你的每一條微博我都有看,你的每一任男朋友我都看到了。可是我不知道該不該聯係你。”他真的很愛解釋,但是也僅限於她。
“好。”她堅定地回答了他的求婚。
其實細想想,他提的要求,她從來沒拒絕過,除了分手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