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特殊藝比

一晃就到了三月二十一日,每年書院藝比都選在春分這一日,照慣例藝比是按禮、樂、射、禦、書、數的順序,今年也不例外。

可是天公不作美,大早便見烏雲陣陣,像是要下雨似的。

希瑜擔憂得頻頻抬眼望天,一張小嘴嘟得高高的說:“這要是落雨可怎麽辦,你的舞服料子可是極薄又貼身,別是受涼了才好。”

希瑜揮了揮手臂,笑盈盈的說:“姐,就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了,我的身體很好的。”

倆人說話間到了門口,慕相和劉均浩正在大門口候著,倆人像是相談甚歡的樣子。

希瑜見到他們,適時報怨了幾句,慕相笑笑,“禮藝雖然用時不長,但樂藝比藝也是下午了,想著到時候天色應該會好。”

芷染見慕相這般說,當即擰了擰眉道:“早上不比樂藝的話,爹就不用這麽早跟著過去吧!坐著學院幹等也無趣得緊。”

慕相是射禦數的評審,他今天是不用去的,不過想看女兒比藝這才同行。

“不行,這可是你們人生中第一次比藝,是大事情,爹一定要過去!你娘和祖母將家裏的事情安頓好,也會過去的。”

慕相一口駁道,芷染希瑜對視一眼,暖笑的上車向書院前進。

馬車在學院正門前街停下,芷染下車,便覺得一陣涼風刮來,幸好她底子好,不懼寒風。

此時天還灰蒙蒙的,辰時未到,而比藝是辰時三刻才開始。

相府一行四人,穿過街道步向學院大門,門口停停走走不少人,有三五成群穿著各色常服的學子,也有如慕相一般,單純來看自家孩子比藝的。

應天學院是南烏國最高學府,來看學子比藝的家長,多數也都互相識得,是同朝為官的同僚,見了麵自然要噓寒問暖一番。

芷染左右看了兩眼,想著時間尚早,也沒有急著要走,順著慕相,叫了幾聲世伯,福了幾個身。

“相爺真是好福氣啊!三個女兒一個賽過一個,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慕相眼裏滿是笑意,嘴裏卻謙虛的說:“哪裏哪裏,都是女孩子,哪有什麽多大的前途,本相隻盼她們這一生能夠平安喜樂,就心滿意足了。”

圍著慕相說話的官僚,立即識趣的捧起了劉均浩。

一個個把他說得,就差是天神下凡塵了。

“慕大小姐好福分啊!與劉公子也是郎才女貌,這一次科舉,肯定是誌在必得吧?”

劉均浩淡然一笑,“盡力而為。”

“這可不能是盡力,而是一定要高中才行!才子佳人,這才不算辜負了慕大小姐啊!”圍著慕相的官員如此說道。

芷染看了眼,適時的開口:“爹,時辰不早了,我們該進去準備了。”

慕相拱手,與人客套幾句,就帶著三人進了學院。

進學院大門時,慕相看了眼劉均浩,極隨口的說道:“官場上就是如此,你不用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

“均浩明白。”劉均浩略微額首,眉眼微沉,看不出心中所思,倒是一副習心為常的樣子。

他對上希瑜擔心的眸子,還能露出輕鬆的笑意寬慰她。

一路穿過走廊走過後院,直到最座落在書院後角的閣樓前,一行四人這才停下腳步。

隔得遠遠的,芷染便能聽到學子的高聲議論,爭執著今日的樂藝一比,誰能拔得頭籌。

芷染了解過禮藝,往年都是由幾人組一個小隊,最終獲勝的小隊,由他們內部自行推舉一人得木牌。

因此,禮藝一向都不被人所追捧討論。

芷染左右看了兩眼,說道:“爹,嶽珊姐的爹娘也來了,我們坐過去,坐到一起啊!”

嶽將軍夫婦對芷染之前照顧良多,她一直說要解釋唐素卿與嶽夫人相識,可是卻一直沒空引見。

這一次倒是好,待會兒唐素卿過來了,正巧認識一下。

“爹,相爺來了。”

嶽將軍頓時斂容朝芷染她們看來,便見平日肅容的慕相,此時一臉笑容被兩個女兒圍著,樂嗬樂嗬的走了過來。

“早就聽孩子們說起過,早就該親自上門去拜訪,但本相諸事凡多,一直未得空閑,還望嶽將軍莫怪才是。”

慕相如此說話,嶽將軍立即表現得一臉惶恐的樣子拱手道:“慕相說的哪裏話,是下官該上門拜訪才是,令千金醫好下官的手疾,對下官可是莫大的恩惠。”

嶽將軍平日與慕相這樣的朝中重臣難得接觸,倆人說話顯得很是生疏,但好在都不是別扭的人,說了幾句話後,把話題說到這次藝比,說到孩子身上,倒是顯得輕鬆得多。

閣樓一共有三層,四位環繞,像慕相這樣的身份,自然是坐在第三樓!沒多時,就有學院的人過來請慕相上座。

慕相力邀嶽將軍夫婦共同上樓,倆人不好推拒,也都一起上去了。

三樓比二樓又顯寬敞一些,而且也沒有這麽吵雜。

“表哥,你是看來看我比藝的嗎?”

芷染她們坐下沒多久,就聽到樓道裏傳來女子嬌俏的聲音,她下意識的望去,隻見默之一行人款款走來。

他麵色沉靜,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往前走著,突然對上芷染的眸子,眼神略有變化,緩緩走來。

閣樓內,四麵環抱,而慕相他們又坐在最前麵,二樓的學子抬眼也就能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本來默之上樓,就已經是眾人的焦點,他的一舉一動,更是大家視線所在。

默之一副宛如在自家後花園的神色,淡定從容的走到慕相他們麵前,對著慕相額首,主動問好。

慕相皮微微繃緊,倒不如一個十七歲孩子沉得住氣,略顯尷尬原回笑一聲,才噓寒了幾句。

驟然間,芷染隻聽到眾人竊竊私語的聲音,餘光瞥見眾學子一臉詭異的神色,時不時抬眼看了過來。

“看不出來,國公對這半路出來的相府千金還這麽上心,我還當國公應該是一個很冷情的人呢!”

“可不是麽,你看他,上來就主動和慕相打招呼,還是先行的晚輩禮,完全拋開了各自的身份,可見是動真格呢!”

芷染麻木的聽著各人的猜測聲,源源不斷的入她的耳中,臉上帶著溫煦的笑容。

慕相說了幾句,就識趣和故意和嶽將軍說話,一雙耳卻是豎得高高的,就聽國公聲音略輕,道:“有把握嗎?”

芷染瞅了眼,跟在國公身邊,一臉高傲不語的惜然公主,陰沉的臉蛋早就沒有剛才上樓裏嬌俏的笑容。

她說:“還好!隻是沒想到你會這麽早來湊熱鬧。”

“我來看你!”默之一臉冷色說著情話,卻是沒有多大的效果。

芷染哭笑不得,正準備笑話他幾語的時候,就聽惜然公主不悅的斥責聲,“表哥,我是你妹妹,難道你希望是她贏不是我贏嗎?”

默之看了惜然一眼,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表情已經說明了一些。

“你太過分了,你答應過姨母什麽,你竟然幫著一個野丫頭來欺負我!”惜然公主拔高了聲音嬌斥。

跟著默之他們身後過來的人,都識趣的後腿一步,眼觀鼻,鼻觀心,並不說話。

默之微微皺眉,眼眸中露出不耐,芷染清楚知道默之並不喜歡惜然公主的性子了,更不喜歡她時時提起老國公夫人。

特別是惜然公主每次提起他娘時,都是一副帶著威脅的口吻,默之聽了能痛快這才奇怪。

“誰又讓惜然公主不快了啊?還未上樓就聽到你的聲音。”君南瑾突然出現,聲音飽含笑意,跟在他身邊的,還有多日未見的語煙。

“啊,二姐!”芷染喜得一叫,高興得直接抱了上去。

樂顛顛抱著她身子輕搖,“好二姐,你來學院看藝比怎麽也不事先說一聲,娘和祖母要晚一點來呢!”

語煙輕輕一笑,顯得端莊淡雅,她輕輕拍了拍芷染的手臂說:“莫搖了,再搖我就散架了。”

“我想給娘一個驚喜,才故意沒說的!”語煙輕笑的解釋。

其實是君南瑾為了給她一個驚喜,臨時告訴她出宮看姐姐和妹妹藝比,她才來不及通知家裏人的。

芷染嬌嗔一眼,慢一步反應過來的希瑜已經站在兩人身邊了,帶笑的眸子滿是興奮,卻仍是責備的說道:“你也真是的,都不擔心娘不來嗎!”

“怎麽會,這種時刻,娘不會錯過的啦!”語煙對於這點倒是有自信。

芷染拉著語煙入座,她抬眼看向君南瑾,君南瑾沒有意見的額首,她這才歡喜的跟著姐妹過去。

“國公大人,你也來看比藝啊!”君南瑾語氣上刻意露出親近,臉上的笑容讓人看了也很舒服。

默之回答的語氣要冷淡許多,短短四字回道:“太子殿下。”

君南瑾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慕相一直注意著這兩個將來有可能是他女婿的少年,惟恐他們當場鬧些不愉快,破壞了美好的氛圍。

當下就當起了和事佬,穿插在兩人中間說話。

“慕相,怎麽不見唐姨?”君南瑾微微整理了情況,仍舊一副雲淡風清的樣子,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慕相笑笑,“家裏有些事,她晚一點過來。”

“噢,這樣啊!”

君南瑾和慕相又聊了幾句,惜然公主眼神溜溜看了兩圈,不滿的對站著不動的默之問話。

“表哥,我可不陪你站這裏了,時間不早了,我要去下樓了。”惜然公主說完,就冷哼一聲,帶著她的人,直接下了樓。

四個笑作一團的慕家三姐妹和嶽珊,這才反應過來抬起眼,特別是芷染,眼眸一掃,當即就目露愧疚。

她久未見語煙,一時倒把默之忘了,晾他一人站在這裏,像傻子似的。

“你的位置坐在哪裏,我也要下樓了,晚一點比藝完了,我去找你。”芷染心裏覺得有些抱歉,說話的聲音,不自覺的比平日裏輕柔了些許。

默之眸色微濃,如染了墨汁一樣,淡淡化開。

他手一抬一指,芷染順著看了過去,額首說:“我知道了,你先過去吧!我也下樓了。”

她回眸對著希瑜和嶽珊招了招手,三人就下了閣樓。

剛才她已經事先問過了語煙,知曉君南瑾已經和她說好,今天都會留在學院裏,便安心的去比藝了。

閣樓雖大,不過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聲的時候,便顯得小,且擁擠了。

“不知道禮藝比的是什麽?”芷染好奇的往長了脖子,看著已經坐上評審團位置的各院博士及請來的當評審的大官。

嶽珊慢不經心的說道:“其實禮藝每次第一項比藝也是有原因的,畢竟是我們國家最重視禮儀,不過由於這個是團隊的,就算團隊拿了第一,各人也不一定拿得第一,因此許多人都興致缺缺。”

芷染微皺眉,嶽珊又說:“一個團隊拿了第一,木牌一般都是屬於他們團隊裏出身最好的學子。”

芷染皺了皺眉,有些明白嶽珊的意思了,不過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問道:“去年是找東西,今年也是嗎?”

“差不多每年都是吧?往年還出過向普通百姓討要百家米,百家布的事情!”嶽珊一臉輕嘲,顯然對這項比藝不熱衷,至於是覺得不公平的。

“真希望這場比試早點結束,公主就能把某人惡心的嘴腳狠狠的踩在腳底下了。”一段惡意的談話,聲音略高的響起,引得芷染她們不得不注意。

她側目望去,想了一下才想說話的人是誰。

竟然是嫣嫣的手帕交董心妍,隻是她什麽時候也當了惜然公主的走狗?還是應了一句,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這麽心急的想輸,幹脆現在就棄比好了。”嶽珊牙尖嘴厲的回話。

董心妍臉上惡劣的表情,驟然一僵,下意識的望了一眼惜然公主,這才嬌聲駁道:“你們是自己怕輸,才這樣說吧!鄉野村婦就是鄉野村婦,上不了台麵。”

芷染冷冷的瞥了一眼這個叫董心妍的姑娘,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個姑娘才好,到底是腦子有問題,還是太過講義氣了。

她與董心妍從來沒有正麵衝突過,而董心妍對她所有不好的看法,均是嫣嫣口傳的,如今嫣嫣已經被慕相軟禁在府裏,不得出府了。董心妍竟然還是隻要見了她,就像狗吠一樣,緊咬著她不放。

“算了,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誰是天上雲誰是地底泥,藝比之後,自然見分曉,現在說得再多,也不過是趁口舌之快而已。”

芷染滿不在乎的收回視線,反正被董心妍瞪幾眼,也不會少塊肉,還是不要被這樣腦殘的姑娘影響心情較好。

芷染這邊已經息火,董心妍還喋喋不休的罵了幾句,還是惜然公主厭惡的望了她一眼,她這才訕訕的住口。

人都到場後,院長慕容先生因身體不好不能到場,這一次比藝揭開巨幅題目的人是慕容姑姑。

“花街前,柳樹下,長亭內,雙十女子,四年未笑,且問何故,笑。”

芷染看到這題目,當即就目露疑惑,花街柳樹,難道是青樓一條街嗎?

在眾人的疑惑中,樓上的慕容姑姑緩聲解釋道:“這便是此次禮藝比試的題目,這位女子每日清早都會在北門長亭彈琴,你們找到她後,隻道是應天學院的學子,助她完成一件心事,博得一笑,求得她手環為證。”

“原來是博得一個二十歲女子一笑啊!這樣的話,若是樣貌俊美的學子,不是很沾便宜嗎?”

“你也長得不差,說不定使使美男計,拿到手環的人就是你。”

樓中的學子聽見慕容姑姑的話,皆知今日所比,低語聲陣陣響起,其中不泛惡意的嬉笑聲。

片刻後,慕容姑姑雙手輕撫在欄杆上,對眾人道:“酉時一刻乃最後時限。”

主簿聽見他的話,清了下嗓子,高聲宣布道:“禮藝一項——始!”

話音一落,場地上的參比學子,齊齊轉身走出閣樓。

芷染皺著眉,不解的問嶽珊,“不是說一般都是一個上午嗎?禮藝最快嗎?怎麽這麽長的時間?”

嶽珊捏著下巴,想了想說:“哄一個四年沒有笑過的女人,應該很難吧!我覺得博士他們肯定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對啊!以前有時候還會故弄玄虛,讓我們花時間找人,這一次都是直接告訴我們位置,我們快些去吧!”嶽祺突然出現在身後,如此說道。

芷染詫異的挑眉,不解的問:“你要和我們一起嗎?”

嶽祺反問,“難道你不知道禮藝是自己組人的嗎?一組五至七人隨意。”

“不知道啊!沒人跟我說啊!”芷染手一攤,表現是很無奈。

這一次比藝,她本來就沒有打算在禮藝上麵拿木牌,自然就沒有將注意力落在這上麵。

而且每天忙著練箭騎馬下棋跳舞,已經忙得腳不沾地了,哪裏還有心思顧及其他,沒人跟她說,她也自然就沒打聽。

芷染看了看身邊的人,希瑜、嶽珊、劉君浩、嶽祺、任永禎再加上她自己,剛好六人,倒是正好組一起。

出了樓的學生並沒有先行離去,而是紛紛圍在一起說話,有組隊的,也有混水摸魚的。

“我、我能不能和你們一起啊!”傅覓兒一臉通紅小跑過來,緊張的捏著衣裙看著芷染。

芷染輕笑的搖搖首道:“不能噢!你看我們這裏已經有六人了,你和你朋友兩人,一個隊伍隻能是五到七人!你總不至於把你朋友丟下吧!”

“她、她可以……”傅覓兒本來想說洛婷芳能和別的朋友一起的。

可是被芷染這種略帶責備的眼神注視著,她張了張唇,卻是說不出話來了,落寞的說:“好吧!我知道了。”

傅覓兒失望的拉著洛婷芳走了。

嶽珊輕笑說:“這小姑娘這麽崇拜你也是好事啊!你怎麽避她不及啊!”

芷染心有餘悸的說:“她殺傷力太強了,我覺得還是離她遠一點,會比較安全。”

站在人群裏,惜然公主與芷染對視一眼,眼中火焰甚高,像是在說:我一定會拿到第一塊本牌的。

芷染微微眯眼,嘴角微揚,劃出淡淡的笑意。

本來對禮藝沒有興趣的她,也被激起了鬥誌,她拿不拿木牌不要緊,但卻不能讓惜然公主拿到第一塊木牌。

一行六人坐著相府的馬車朝北門長亭而去,卻見亭子空空無人,早她們而到的學子,不少當場就抱怨開來。

指責學院給的信息不準,浪費時間。

芷染六人連車都沒有下,又讓車夫將馬車往回趕。

車內,劉均浩和任永禎倆人討論著。

任永禎猜測道:“花街前,柳樹下,應該是指她住的位置,她是不是回家了啊?”

劉均浩濃眉緊皺,沒有立即應聲,卻也沒有反駁。

芷染細細想過慕容姑姑的話,悠閑的晃著一雙小腳說:“一個堅持了四年的習慣,今天突然起了變化,一定是發生了特別重要的事情,使得她不得不改變計劃。”

劉均浩抬眼,這才附和道:“我也是這樣想著!”

嶽祺擰著眉,追問:“意思是說她不會是回家了咯?應該是去某個地方辦事?”

劉均浩搖了搖首說:“我們還是得先找到她的家,並且打聽到她的事情,才能去幫助她。”

嶽珊伸手往嶽祺額上一敲,輕笑道:“你不是還真信學院一些傻蛋說的話吧?以為長得好看的男子就能逗得姑娘笑。”

嶽祺臉色一紅,反駁:“你少胡說了,我怎麽可能這樣想!”

芷染靈動的眼眸,帶著濃濃的笑意,對著幾個男子說道:“這事可能還真的隻有你們幾個男的能做了。”

劉均浩與芷染對視一眼,他神色微疏,笑問:“你是不是也覺得這個雙十年年的女子可能是青樓女子?”

芷染聳聳肩,不答反問:“我想不到帝都還有哪裏是花街,而花街前還正好有一顆柳樹,這說明得已經夠明白了,不是嗎?”

“啊……”希瑜捂著嘴輕叫了一聲。

她性子內向,臉色又薄,當下就紅了臉,吱唔的說:“博、博士他們怎麽能這樣!”

芷染不置可否,落落大方的說:“我倒是覺得這一次出題的博士十分的有遠見,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

“怎麽說?”除了劉均浩眼神一晃,帶有笑意,像是明白了芷染話裏的意思,其他的人,都是一臉好奇的追問。

“對上位者我們有禮是不用說的,畢竟官大一階壓死人。可是,我們什麽時候對普通百姓講究過禮儀,更不要提這種青樓女子,這一次的藝比,我覺得博士他們可能是想告訴我們,人人都有值得尊敬的地方,這位女子肯定有她自己的故事。”

任永禎一臉沉思,突然莞爾笑說:“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就能悟到這些。”

芷染輕淺一笑,對著劉均浩努努嘴說:“他也能想到,其實這並不是什麽過於高深的問題,不過是立場不一樣而已!你們自小錦衣玉食,而我們不一樣,我們小時候看盡人的臉色,最是知道窮人沒尊嚴,不管你活得多努力,都是一樣的。”

芷染說得輕鬆,不過車裏的氣氛還是差生了細微的變化。

直到馬車到了顏傾坊門口,才有所好轉,芷染跳下馬車,就見建林媳婦一個人守著鋪子。

當下笑笑問:“嬸子,就你一個人啊!”

建林媳婦立即自櫃後走了出來,一臉笑容的迎上去,正準備說曹建林下落的時候,就見芷染身後還跟她不少同窗。

當即到嘴的話留了下說:“建林去拿貨了,上午生意不忙,我就一個人守著了,下午的時候,會有人來幫忙。”

芷染看建林媳婦對她眨眼,嘴角忍不住笑開了,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樓鋪正在裝修,曹建林應該也跟著林益東去忙裝修的事情了。

“嬸子,我這會兒是路過呢!我想問你一件事情,你知不知道隔壁街,有一個女人四年沒笑過了,二十年華的年紀。”

建林媳婦不解的擰著眉,說道:“小姐,隔壁街可不幹淨啊!你打聽這些做什麽,這可不是你去的地方。”

芷染笑笑,解釋,“我們學院今天藝比呢!要找到這麽一個人,並且完成她的心願,博得她一笑,才算勝利。”

建林媳婦倒是知道這事,早就傳開了,當即斂了神色說:“小姐等一會兒,我去隔壁問問,他們開鋪子久,應該聽說過。”

沒多時,建林媳婦回來,眉眼帶笑的說:“小姐,打聽到了,打聽到了,隔壁掌櫃說她是迎香樓的花魁,就是因她從來都不笑很特別,才當上花魁娘子的,她是賣藝不賣身的姑娘。”

“我還聽說她其實是一個好姑娘,十四歲不到,父母雙亡,獨自一人長大。好在早早就許了隔壁的小子,倒不是孤身一人,可惜隔壁小子身體不好,也就是四年前,還未娶她,就去了,還留下一個老子娘。未婚夫去了,未來婆婆一病不起,差點也跟著去了,若不是她自賣進青樓換了湯藥錢,她未來婆婆早就不在了。”

建林媳婦說罷,歎息一句。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芷染一行六人,聽了這故事,心裏也有些不好受,一時之間,都有些沉默。

還是劉均浩打破僵局說道:“倒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姑娘,四年未笑,不正好是她未婚夫去世起嗎?”

“她怎麽這麽倒黴!”嶽珊嘀咕一句。

努了努嘴說:“我突然很想幫她,倒不是為了木牌。”

芷染看了眼嶽珊,知曉她一向心善。

“有沒有問過她當了四年花魁為什麽還沒有自贖,花魁娘子應該很掙錢子的。”芷染記得史書上提到的一些花魁娘子,都是特別有錢的。

“小姐等等,我再去問問。”建林媳婦又急忙跑了過去。

不稍片刻就回來說:“問了,說是她無緣的婆婆身體不好,湯藥費不便宜,銀子都貼在湯藥費上麵了。”

“小妹,不然你去看看她婆婆,說不定她婆婆身體一好,她就會笑了,再者,就是不笑,她生活壓力也會小很多。”希瑜一臉悲天憐憫的神色。

嶽珊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的附和,“就是,肯定以前都是遇上沒用的黑心大夫,若是芷染你出手,肯定一貼藥下去就好了。”

芷染輕斥一眼,“你當我開的仙丹啊!”

不過她卻沒有拒絕這個提議,又麻煩建林媳婦跑了一趟,問到了她無緣婆婆的地址,這才一行六人離開。

在一間破舊的小屋門前,六人微有躊躇。

嶽珊自愧不如的說道:“其實,若是換了我,我可能做不到這一步吧!”

女子貞潔何其重要,若是救自己的父母,就是割她的肉也是義不容辭的事情,可是一個無緣的婆婆,她自認她應該沒這麽大義。

能做到的,不過是傾其所有去治無緣婆婆。

“不逼到這一步,誰也不知道誰會怎麽決定,說這些如果的話做什麽,誰都不願意過這種糟心的日子。”

芷染嗔了嶽珊一眼,責備她就愛胡思亂想。

這才敲了敲門,大聲叫道:“周婆婆。”

經打聽,這位老婦人婆家姓周,附近的人,都叫她周婆婆。

芷染連叫幾聲,敲了幾下門,都無人來應,倒是門被輕輕響開了。

進屋,芷染就聞到一陣難聞的味道,三間破屋裏,很容易就找到了周婆婆。

周婆婆躺在**沒有動彈,門被推開,她虛弱的聲音響起,“小英,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芷染六人怔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話。

周婆婆都道:“小英啊!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味熏到你了,是我對不起你,又要讓你受累了!剛才我沒有忍住。”

芷染六人回過神,也知道這怪味是什麽味了。

“周婆婆,我叫芷染,是應天學院的學生,也是一位大夫,是小英讓我來看看你的。”

周婆婆伸長了脖子抬眼看來,一張臉蠟黃,眼睛深深的陷了進去,一副營養不良的難民樣。

“大夫?”周婆婆喃喃道。

“這傻孩子,又胡亂花銀子!我這病是治不好了,你走吧!”

芷染笑笑,上前。不顧屋裏難聞的味道,說:“我是小英的朋友,不收銀子的。”

希瑜幾步跟著芷染身邊,一臉暖笑的對周婆婆說:“對啊!你讓我妹妹給你看看吧!我妹妹是小神醫,你知道去年受皇上封賞,救了四縣百姓的小神醫嗎?就是我妹妹。”

周婆婆神色呆滯的看著芷染姐姐倆人,張著嘴,吱唔的問:“小神醫?不收銀子?”

“對,小神醫!不收銀子。”

周婆婆神色發懵,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小神醫是誰,不過卻聽小英念叨過幾次,隻知道小神醫雖然有本事,可是湯藥費收得極其昂貴,根本不是她們這樣的人家負擔得了的。

芷染抬眼對劉均浩說道:“均浩哥,麻煩你跑一趟相府,把我的藥箱拿過來,你們幾個和我一起收拾一下這裏,先把門窗都打開,通通風。”

“嗯!好,我馬上就來!”劉均浩應下,扭身就出去了。

芷染解了腰包,遞給嶽祺說:“這裏的活,你們男人也做不好,出去一趟,替我買些生活用品。”

嶽祺不滿的瞪著芷染,低吼:“咋呢!看不起人啊!我又不是沒銀子,一個大老爺拿女人的銀子像什麽樣。”

芷染怔了下,無故被罵,回過神後,收回荷包,輕笑道:“看不出來啊!還挺大男人的。”

她笑笑說:“你知不知道要買一些什麽!買床幹淨的棉被回來,還買兩套厚一種的棉衣,你們再自己去家裏看看,柴米油鹽這些都有嗎?沒有的話,就都買一些回來。對了,多買些廁紙回來。你們若是不知道要買什麽,就自己想平日裏都要吃用什麽,然後看著沒有買回來就行。”

周婆婆聽得眼睛都直了,當即拒絕說:“不用不用,這得花多少銀子啊!不要了,小英隔一兩日就會送食物過來的,再說,我自己也做不得吃食。”

芷染堅持,對著嶽祺使了眼色,他和任永禎就一起出了屋。

“周婆婆,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很不舒服,但現在你家裏應該沒有熱水,你再忍忍,我們先去燒水,等會兒他們把東西買回來了,我們再給你清洗。”

周婆婆眼睛一紅,眼淚都灑了出來。

她哽咽的說:“不用了不用了!看你們這穿著,就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怎麽能讓你們做這種肮髒事呢!”

芷染笑笑,沒有多辯解什麽。

她帶著希瑜和嶽珊倆人出了門,在門口低語問倆人,“怎麽樣,你們怕不怕髒?”

嶽珊滿不在乎的說:“什麽髒不髒,等會兒多洗幾次手回家沐浴換身衣服就是了,這看都看到了,就這樣離開,我心裏不安樂。”

希瑜附和說:“我也是。”

“如此,就動手吧!”芷染粲然一笑,歪著腦袋,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露得即純真又可愛。

芷染想到這天還涼,就去廚房看了一眼,果然沒有柴火,當即苦著臉對希瑜和嶽珊說:“看樣子,我們隻能與涼水博鬥了。”

芷染在家裏尋了一塊破得不能再破,又烏黑看不出原是什麽的破布,沾了涼水就四下晃晃說:“哪裏開始呢?”

希瑜和嶽珊跟在身後,說:“把抹布扯一扯,分一分啊!”

在別人家裏,雖然這些她們都看不上眼,但怕主人家有用,都不敢隨便拿塊布就當抹布用。

芷染看了下說:“我和嶽珊身手好,我們就先打掃屋頂的塵吧!大姐就把院裏的地掃了。”

上麵的衛生不弄幹淨,下麵的桌子擦了也是白擦,最主要的是周婆婆家也就一個張桌子,還是少了一腿的壞桌子。

芷染三人,灰頭土臉的時候,嶽祺他們用推車,推了一大堆生活用品過來,還一臉憨笑道:“我們特意先買了柴來,免得你們要用涼水。”

芷染看了下,他們還真照著自己生活所來,連浴桶都買了一個,不過倒好,正好方便給周婆婆淨身。

“米油什麽的,我們還沒買,現在我們就去買!”嶽祺說完,拉著任永禎把車上的東西卸下來,又推著走了。

有了柴和浴桶,芷染她們首先要做的就是替老夫人淨身,可是這一找,竟然沒看到特意叮囑多買一些的廁紙。

芷染當即額上一片青,有些無語。

好在,她們這邊剛準備好,劉均浩就帶著小藥箱過來了。

芷染將手套一戴,瞬間就覺得好多了,指揮著劉均浩將浴桶抱到了周婆婆的屋裏,又填滿了熱水,這才讓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