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聲聲慢 上 公孫弘
六月的七星湖,開滿了荷‘花’,是京郊一大盛景。等到七月,粉紅嫩白的‘花’瓣落下,漸次結出鮮嫩的蓮蓬,又在那盛景中增添了采蓮剝菱的趣味。
天‘色’晴好,清風徐來。
兩個‘唇’紅齒白,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坐在采蓮船上,正隨著船娘劃動,遊曳在碧葉紅‘花’間。這本身就美得象一副畫,更兼美人輕笑,那便更是活‘色’生香。
“……這蓮蓬鮮嫩,生吃便是最好,連那黃蓮心都是甜絲絲。或煮糖水,隻等水熟時放下便起鍋,方不傷那份清香。隻那些稍老些,便拿去碾碎蒸化,再和糖桂‘花’拌勻熬煮,放到模子裏放涼,就是極軟滑的蓮子糕了。若吃時擱在冰上略凍,風味更佳。”
那身量稍小的藍衣‘女’孩聽黃衣‘女’孩說著,滿是羨慕,“表妹你雖比我還小半歲,懂得可真多,怪不得娘總叫我跟你學著。”
黃衣‘女’孩笑著,並無嘲諷賣‘弄’之意,隻有一抹淺淺的驕傲,“這原也怪不得你,我這桂‘花’蓮蓉糕還是跟我大嫂學的。隻可惜我怎麽做,都沒她好。我姨娘還常說,我就隻能畫虎畫皮,哄哄外人而已。”
“那就不錯了。回頭你也教教我畫皮,省得我娘總說我……”藍衣‘女’孩忽地臉上一紅,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她前年就已訂了親,說好明‘春’要完婚的,是以母親對她的教導頗嚴。若不是這個表妹難得來一趟,家中又沒有合適的‘女’孩作陪,怎麽也不會讓她出‘門’。
眼下雖除了那船娘,左右並無外人,可黃衣‘女’孩還是很規矩的沒拿表姐的婚事打趣,反主動又掐了一隻水紅菱,又跟她說起這菱角的幾種做法。
她不顯擺,可那船娘日日在這湖上擺渡,卻是極有眼力。
雖這黃衣‘女’孩打扮也很樸素,但明顯比藍衣‘女’孩的更勝一籌。又或者說,更有底氣講究吃穿一些。
否則這大熱的天,一般的人家能有冰麽?
船娘有了心,把一隻小小的采蓮船劃得更加安穩。尋思著一會兒要多賺些打賞銀子,便把船劃到湖上最美的一處看風景。
隻沒料到,這兒早有一艘大船。從那敞著的‘門’窗便可看見,有不少年輕公子正在裏麵飲酒作樂。
船娘還以為年輕的小姑娘必然願意上前湊個熱鬧,那戲台子上說的公子小姐,不是最喜歡這種偶遇麽?
沒想到那個黃衣‘女’孩頓時皺起眉頭,“快劃回去,我們不要過去!”
船娘一怔,知道是遇上真正正經人家的姑娘了,趕緊把船往回劃。
可那大船之上,已經有個青衣公子眼尖的瞥見她們了。跟居中一個穿團‘花’紅袍,膚‘色’偏黃的胖子一說,那人立即走出船艙,命人追趕上來。
小船悠悠,本就為賞景而設,如何敵得過那樣大船?沒兩下就給人追上了。
青衣公子道,“噯,姑娘別跑!我們不是壞人,不過是想請你們上船坐坐,喝杯茶而已。”
藍衣‘女’孩早嚇壞了,“我們不去,不去!”
隻可惜她那聲小音嬌,除了臨近幾人,旁人如何聽得清?
那黃衣‘女’孩倒是沉穩許多,對那船娘道,“你高聲和他們說,我們都是良家子,不是陪人喝茶說話的。家中長輩兄弟就在不遠處呢,還請不要誤會。”
那船娘依言說了。
那青衣公子卻道,“既是良家子,那更好了。我們也是良家子啊,還是官宦人家之子呢。你放心的上來,我們說說話,一會兒就送你們回去見家中長輩。(79小說小說網更新最快最穩定)放心,我們都是懂禮之人,不會胡來的。來來來,放條小船,本公子親自去接人。”
藍衣‘女’孩快嚇哭了,黃衣‘女’孩怒了,‘挺’身而出,“既是懂禮的官宦人家之子,為何要強迫好人家的‘女’孩做這等事?男‘女’七歲不同席,莫非你們這些公子隻是徒長了個子,沒長年紀?”
“你這怎麽說話的?”那紅袍黃胖子立即惱了,他卻不擅長爭辯。
那青衣公子立即跳起來嚷嚷,滿臉的惡形惡相,“你知不知道這位公子是什麽人?他可是當今的國舅爺!好心好意請你們過來,不過是喝杯茶說說話,如此風雅,你卻如此不識好歹,還無端侮辱人,我今天還非要你來斟茶認錯不可!”
聽說那紅袍黃胖子居然是國舅,船娘大驚,藍衣‘女’孩更是嚇得琵琶發抖。
黃衣‘女’孩眼見不得善了,索‘性’也豁出去了,佯裝無知道,“我不知道什麽國舊還是國新,我隻知道,你們若再來‘逼’迫,我隻有跳下這湖裏,以證清白。若你們不怕惹上官非,落個‘逼’迫人命的罪名,就盡管來試試!”
那青衣公子一頓,明顯有些猶豫,可紅袍黃胖子卻不信那黃衣‘女’孩真的敢跳湖,“好,你要是真敢跳下這湖,我齊修元今日也算服了你!你跳啊,不跳你就乖乖的過來給大爺認錯!”
船娘隱有屈服之意了,那藍衣‘女’孩也拉著表妹的手,眼淚汪汪的示弱道,“要不,我們跟他們說,你大嫂其實是……”
可她話音未落,那黃衣‘女’孩竟是狠狠瞪她一眼,立即將她話頭截斷,“不許胡說!否則我再也沒你家這‘門’親戚。”
那藍衣‘女’孩稍一猶豫,黃衣‘女’孩竟是沒有半分猶豫的,撲通一聲直直跳進湖中,顯然是真的生‘性’剛烈,而不是作戲。
啊!
那藍衣‘女’孩,包括大船上好些‘女’子都尖叫起來,顯然是嚇壞了。
就連那紅袍黃胖子也白了白臉,目光閃爍著往後看去,明顯有了幾分怯意。
“都吃飽了撐著,在這裏吵什麽?”
忽地,荷‘花’叢中站起一個高大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紀,‘陰’沉著臉,帶著三分酒意,七分怒意。
他的麵目本來生得很是英俊,若是肯笑,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芳心。但此刻黑著臉,又讓覺得如地獄修羅一般,膽戰心驚。
“都傻站著幹什麽,船娘你是死的不成?救人啊!”
被他這一吼,那船娘總算回過神來了。
低頭一看,不用她救,那跳船的小姑娘壓根沒想死,在水裏抱著她撐船的竹篙呢,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並沒有半分懼意。隻故意把頭低著,藏在荷葉底下,隻‘露’出口鼻,讓人以為她掉進水裏了。
船娘心中一定,也知道該怎麽做了,把那竹篙‘交’藍衣‘女’孩拿著,自己也跳下湖去。她們在水上討生活,都是水‘性’極熟的,假意左右‘摸’了‘摸’,才道,“人在這裏!幸好給水草纏住了,沒沉下去。”
呼。
此刻,那紅袍黃胖子也才鬆了口氣。
他是國舅不假,但要是真的落下個‘逼’*不成,害死良家子的罪名,隻怕龍椅上的那位也饒不了他。前幾年,在給先皇守孝之時,京中有些打熬不過,**作樂的權貴子弟,被懲戒的還少嗎?
就連朝中大臣,若敢養兒育‘女’的,也頗為不受皇上待見。姐姐自坐上鳳位後,一直告誡家裏,要小心謹慎,不要惹事。
他方才是見那兩個‘女’孩衣著尋常,心想就算‘弄’來取樂一番,到頭不過是給幾兩銀子完事,但若是鬧出人命,尤其被這位大爺撞破,隻怕就不得善終了。
齊國舅雖年輕,可也一眼看出,那高大男子身上穿的銀白袍子雖被‘揉’成醃菜樣了,那可是貢品。他家也唯有一匹淡藍‘色’的,隻給了他嫡出的大哥。他齊修元雖在家中也頗為受**,卻不是傻子,知道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惹。
當下就對那高大男子賠罪道,“實在不好意思,剛才多喝了幾杯,又給人‘激’得一時上了火,這才惹出事來。姑娘!”
他回頭找管事的要了一錠足有十兩的銀子,拋到小船上,“這便給你們壓驚看病吧。”
藍衣‘女’孩不敢接,更不敢答話。
那船娘抱了“溺水暈厥”的黃衣‘女’孩上來,紅袍黃胖子渾不顧肚子上‘肥’‘肉’的抗議,再衝那高大男子作一深揖,迅速開溜了。
藍衣‘女’孩見表妹溺水,低低哭泣,那船娘假裝‘揉’搓幾下,黃衣‘女’孩才吐出口水,假裝醒來。
隻是瞧見那高大男子眼中勾起一抹似譏似諷的笑意,不由得耳根微紅,想要道謝,那男子卻轉身走了。
再看他身下,原來也有一隻小船,船上還有幾隻空酒壇,想來他昨晚是在這船上過的。
本來獨坐‘花’間,對月一醉也是人間雅事,可黃衣‘女’孩在不小心瞟見他頸畔一隻老大腫起,被蚊子叮起的紅包時頗有些好笑。再回頭看,卻是自家的船隻見她們久不歸來,已經呼喚著找了過來。
黃衣‘女’孩忙囑咐表姐收了眼淚,又對那船娘道,“這銀子你拿去,別跟人提今日之事,就說我采蓮蓬不小心落了水,省得日後人家找上你麻煩。”
那船娘如何不知好歹?忙撿了銀子,連連道謝,把人送走。
等家裏人瞧見黃衣‘女’孩落了水,未免好一番責怪。等到進了家‘門’,摒退外人,‘女’孩才把實情說出。
藍衣‘女’孩的娘親聽得嚇得差點坐不住,“這怎麽就惹上了齊家?要是有點什麽,豈不全是我家的罪過?”
另一位美貌姨娘卻嚴厲看著才換了衣裳的黃衣‘女’孩道,“你有沒有泄‘露’自己的姓名家世?”
黃衣‘女’孩搖頭,“我曉得好歹。”
那美貌姨娘沉‘吟’再三,道,“話雖如此,可回去還是不得不跟夫人回稟一聲,到時若有什麽責罰,你也得領著。”
藍衣‘女’孩忍不住道,“此事又不是表妹的錯,全是那個公子仗勢欺人,憑什麽要她認錯?”
她娘苦笑,“傻孩子,這世間做‘女’子最是吃虧。就算不是你們姐妹倆願意,可別人招惹上來,世人也要怪是你們的過錯。妹子你收拾一下,我和你哥送你們回去吧,要解釋也該是我們才是。”
美貌姨娘卻是搖頭,“我在那兒低人一等也就罷了,如何還能帶累你們?往後更得讓人說咱們袁家家風問題了。如今開了科舉,可不能讓家裏沾染上這些壞名聲。哥哥和侄兒還要上進呢,好歹梅兒是個‘女’子,又沒報上姓名,也不一定就會鬧出事情。再說夫人近年越發心慈,頂多罰她抄抄經書了事,沒什麽大事。”
那‘婦’人見說她不過,隻得送她們母‘女’倆上車離開。
隻在車裏,那姨娘又把‘女’兒好一番責罵。卻是說得少,心疼更多,又問,“那來幫忙是何人?可會出什麽紕漏?”
‘女’孩笑道,“我方才沒說,那位來搭救我的,其實是定國公府的公孫弘。我從前在破園見過他好幾回,倒還認得。隻他卻沒認出我來,見咱們家裏有人來接,便自走了。”
姨娘微鬆了口氣,“是他還算好的,便是有什麽,也能幫著咱們分辯一二。”
說著話,馬車進了京城。
一路到了歸仁坊,走到一戶掛著歐陽牌匾的側‘門’停下,下車進去。卻見院‘門’口堆著不少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行李,未免有些奇怪。
下人笑著報喜,“是二少爺帶著二少‘奶’‘奶’全家回來了!”
雖說大少爺過繼出去了,可家裏稱呼自那年改了過後,就再也沒有改過來。
袁姨娘心裏一個咯噔,“這任期還沒到呢,怎麽就回來了?”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下人笑道,“姨娘別擔心,是咱們二少爺在任上幹得好,已經高升了。原該四五月間就回來的,隻他擔心任上的堤防不穩,索‘性’也沒報信,隻等著重修了堤防,這才帶了一家子回來。隻可惜這一耽誤,能在家裏團聚的日子就短了,休不到一個月,又得啟程上路呢。”
袁姨娘一聽,忙給‘女’兒一個眼‘色’。這時候有些話就不好說了,先親人團聚要緊。‘女’孩點頭,自是明白。
進得房中,譚氏正一手抱著一個孫‘女’又哭又笑的。這麽多年,她可算是見著自己的親孫‘女’了。
見她們進來,歐陽莊起身笑著打招呼,“袁姨娘好,呀,小妹都長這麽大了,我記得走時,你才這麽點高。”
他自那年外放,前前後後共幹滿了兩任,除了有一年回來述職,這六七年間,這還是家人第二次相見。
別說有一半血緣的歐陽慕梅,就是沒血緣關係的袁姨娘都忍不住心酸落淚了。
“這些年,在外頭可吃了不少苦吧?我瞧著二爺可黑了不少,人也瘦了。”
“可不是麽?也不知廉兒在任上是怎樣艱難呢。”伍姨娘永遠這麽沒眼‘色’,袁姨娘問候歐陽莊,她偏要往自己兒子身上扯。還哭哭啼啼,一副可憐相。
那一年,歐陽廉和歐陽慶兩兄弟去參加科舉。歐陽慶憑嶽父一家揍出來的本事,僥幸跟關耀祖當年似的,好運氣的掛了個榜尾,授了個明堂正道的武舉出身。
但歐陽廉到底還是落了第,他到底基礎差了些,年紀一大心思也雜了,索‘性’不再讀了,完婚之後,是關耀祖幫他走了點‘門’道,把他‘弄’到外地軍中去當了個小吏。
雖然品級不高,但那邊是老關家的嫡係,不必擔心有人欺負。而且這樣有名有實的官職,對於一個天資不高的庶子來說,已經算是不錯的前程了。
當下袁姨娘不好說,譚氏卻是耳尖聽到,頓時發作道,“你要心疼,索‘性’讓他辭了官回來,伺候他親爹,做個孝子去!”
伍姨娘頓時縮了脖子,抹了眼淚,再不敢多言了。
這些年,歐陽錦自腦子被拍壞之後,伺候他可成了全府上下最沒人願意幹的活。
從前那麽受**的紫雲姨娘伺候了半年,都受不住的寧願被發賣出去,也不願再管。她讓自己兒子,放著好好的官的不做,回來伺候那個傻子,才是瘋了。
這人心啊,就怕不知足。
袁姨娘心中搖頭,任‘女’兒跟兄長說話親近,自去問候二‘奶’‘奶’傅氏了。
公孫:為啥給我用這個詞牌名?一點木有我高大上的氣質。
白薯:要我幫你數數你老人家幾歲了麽?
公孫: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白薯:你個老剩男,欺負你又怎樣了?來咬我呀,敢來咬我嗎?
公孫:……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