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扭動身子,拚死掙紮,三十大板是什麽概念,往壞了說,屈打成招。
他成了謀殺未遂的殺人犯。
往好了說,即便不死人,皮開肉綻,躺在床榻上一年半載,那也是板上釘釘子的事情。
他看不懂柳玉麟的深意,以為柳玉麟這樣蠻橫的姿態,就是要找個人出來背鍋,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因為吳誌鵬還在虎視眈眈,若是他出事不公,便有機會向柳玉麟發難。
一旦他將柳玉麟打壓下去,等自己接手田家二十一口的命案,那便是手到擒來。
可為什麽是他?
柳茹夢見這一幕,心中也急切,想要開口,宋言輕輕捏了捏她對小手,微微搖頭。
柳玉麟不蠢,相反還極為聰慧,他這麽做,定有深意。
吳誌鵬反倒有些拿不住,柳玉麟到底要幹什麽。
其餘三名衙役,腿腳發軟,不敢吱聲,劉青冷眼看著王虎,表麵上儼然一副將他當作凶手的表情。
“大人,真的不是我,我是冤枉的……大人。”
“冤枉?”
看來,不是他……
柳玉麟心念微動,身子前傾,王虎點頭稱是,他抬眼看著佇立的三人,
“你們也是冤枉的?”
“大人,不關我們的事情啊。”
“大人,我也是冤枉的。”
“……”
三人的口徑一致,王虎心底愈發冰涼,怒指著三人,怒喝道:
“你……你們?”
“你看,不是本官故意刁難你,不管本官問誰,他們都說自己是冤枉的。”
柳玉麟無奈地聳了聳肩,站起身走到王虎身前,頗有耐心道:
“現在,受害人的家屬就在這裏,本官總要給他一個交代,否則……傳揚出去,豈不是說本官作為一方父母官,包庇凶手,罔顧大燕律法……對吧,吳大人?”
“柳大人所言極是。”
柳玉麟說得義正言辭,容不得吳誌鵬反駁。
王虎心如死灰,咬著牙心道,即便其他人也不承認,那為何受刑的是他?
他不服……
“當然……若是非曲直另有定論的話,本官斷然不會冤枉好人。”
柳玉麟的言外之意,我很想幫你,但迫於無奈……除非,你能給我一個幫你的理由。
至少,你現在要給我一個借口,我好順坡下驢。
好在,王虎也不蠢,當即就聽出了柳玉麟的言外之意,
“大人,飯菜是小人從廚房提來的沒錯,但送到劉氏嘴邊的卻不是小人。”
既然都到這份上了,死道友不死貧道的道理,王虎怎麽會不知道,既然大家都選擇為自己著想,那就別怪我王虎不顧念兄弟情麵了。
他頗有破罐子破摔的氣勢,
“大人,牢房的飯菜都是廚房的胖師傅統一做的,凶手既然隻針對劉氏犯婦一人,肯定不可能是在廚房下的毒……那麽,一定是在分配的時候,單獨在劉氏碗裏做了手腳,還請大人明察。”
碗是沒有具體的編號的,都是犯人共同使用,衙役隨機挑選的,所以下毒的唯一途徑,就是在送飯的過場中……
聽聞此言,吳誌鵬嘴角微微一抽。
宋言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笑意。
都是自己的手下,柳玉麟對王虎的品行多少有些了解,之所以在四人當中選擇王虎,自然是有原因的。
王虎不同於其他三人,他的條理清楚,思維清晰,是個人才。
隻是身手不如郭河出眾而已!
柳玉麟頻頻點頭,示意他繼續。
王虎小心翼翼,言語也盡量簡潔:
“我們四人分管的區域不同,劉氏是重犯,關押在最裏麵的區域。”
他深怕柳玉麟不明白,還特意指了方向,
“那裏一向由朱能看管。”
朱能細眉長眼,眼窩很深,眼袋厚重,仿佛長期睡眠不足導致的。
此人不僅是縣衙的衙役,還是一個關係戶,是縣裏的商戶朱彬的侄子,當初也是朱彬費盡心機,才為他謀了一個公職。
他聞言,後背冷汗直冒,直接跪拜在地,驚聲辯解,
“大人,劉氏犯婦雖然是在小人管轄之內,倘若她真的出事了,小人難辭其咎,但下毒的確實不是小人。”
他抬眼看著柳玉麟,渾濁的雙眼中,對生存的欲望,強烈到了頂點,
“請大人明察,王虎深知事情敗露,不可能全身而退,所以……故意誣陷小人,小人是冤枉的。”
“你們之間有仇?”
柳玉麟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心意通達,他步步為營,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吳誌鵬身上。
四名衙役,除了王虎之外,其餘人最多狗咬狗,一嘴毛。
到最後,能夠真正幫他識別出下毒真凶的,隻能是吳誌鵬。
牆倒眾人推,樹倒眾人踩,吳誌鵬不過是個縣丞,但在周安縣這一畝三分地,他說了還不算。
這次他有備而來,為了避免胡攪蠻纏,等柳玉麟揪出證據,不信他還能穩坐釣魚台,冷眼旁觀。
到時候,看他啞口無言,拿什麽狡辯。
“無冤無仇。”
朱能麵色漲紅,咬牙切齒。
“既然無冤無仇,王虎為何要汙蔑你?”
柳玉麟目視朱能,見他沒有反駁,指著另外兩人厲聲喝道:
“為何不汙蔑他,或者他?”
柳玉麟深知,若不把這一潭水攪渾,這些人隻會渾水摸魚。
隻要事不關己,絕對高高掛起。
等真正威脅到性命的時候,他們才會不管不顧,直言不諱。
當然,這件事情也不難,他要是沒有辦法,最多交給宋言來處置,以宋言狡猾多謀的腦子,要查出下毒的真凶,並非難事。
宋言還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中,居然成了柳玉麟最後的底牌。
要是他知道柳玉麟的想法,非要告訴他,凡事還要靠自己,他又不是萬能的。
話說回來,柳玉麟之所以如此行事,一方麵也是為了從吳誌鵬的身上試探黃友新的真正目的,對方現在已經喪心病狂,若是縣衙內部還不穩定,到時候腹背受敵,他和宋言就是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招架。
朱能啞口無言,吳誌鵬輕咳嗽一聲,突然開口,
“柳大人,眼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如將四人都關押起來,分別上些刑具,不怕他們不是如實招供。”
想渾水摸魚?
柳玉麟心中冷笑,吳誌鵬看似公正,沒有偏袒任何一方,但事情一旦放下,接下來隻要他使一些伎倆,又是另外一番說辭。
“吳大人的意思是,他們之中,除了下毒之人,還有共犯?”
吳誌鵬一愣,捉摸不透柳玉麟的意思,
“柳大人這是何意?”
“倘若沒有主謀和共犯,隻是一人所為,那為何要同時關押四人?這豈不是對無辜之人不公平?”
“這……”
吳誌鵬語塞,麵色越發難看。
在他眼裏,這些都是草芥一樣的性命,死傷再多,隻要達到目的,都是值的。
柳玉麟轉身,目視吳誌鵬,眼中冷意連連,
“吳大人,不管是田家滅門案,還是此案,本官都是主審,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很討厭我在做事的時候,別人在便是指手畫腳。
曾經,也有人這樣過,後來……他的手和腳都搬家了。”
一想到昨夜黃友新派人追殺他們,柳玉麟雙眸血紅,再也忍不住爆發。
去你媽的黃家,老子還是慶國公府的嫡長孫啊。
吳誌鵬一怔,指著柳玉麟怒喝道:
“即便你是縣令,但也不能一手遮天吧,你莫是忘了,黃大人還在周安縣呢,就不怕我轉告黃大人嗎?”
“你倒是試試看啊,你以為我慶國公府是擺設不成?區區一個黃家,說實話,我還沒有真正放在眼裏。”
柳玉麟冷笑。
“說得好。”
宋言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二人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讓吳誌鵬毛骨悚然,心中更是打定主意,既然已經站在對立麵了,就決不能讓兩人活著,無論付出何等代價。
而跪拜在地的四名衙役,見柳玉麟區區一個縣令,原來還有國公府的背景,難怪不將黃家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