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二更天,周安縣已被靜寂籠罩,黑夜,猶如蠕動的墨汁。

一道身影,一襲黑衣,在陰暗中閃爍,被黑暗阻隔的視線,絲毫沒有給他的腳步帶來任何威脅,他健步如飛,往城西方向疾行。

不多時,黑衣人翻身躍進一麵矮牆,狡黠的雙眸,冷冷掃視四周,除了無聲的沉浸,似乎還有不厭其煩的打呼聲傳來。

見四周靜寂無聲,黑衣人用手中的長刀切開一間房門的門栓,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床榻邊。

**的被褥高高隆起,沉睡的呼聲,從被褥下飄出,在昏暗的房間內**漾。

黑衣人嘴角掀起一抹冷笑,眼中殺意濃烈。

長刀揚起,刀鋒向下,閃著冰冷至極的寒芒。

“噗呲……”

長刀穿透被褥,切進了血肉之中……

床榻上的呼嚕聲戛然而止,他迅速抽出長刀,帶出一片血跡,腥紅的血液散落在被褥上,異常詭異。

“本想饒你一命……”

黑衣人笑眼微眯,黑色的麵罩下,嘴唇蠕動,

“是你自尋死路,怨不得旁人。”

話音落下,他轉身收刀,幹脆利落。

然而,就在他臨近房門的時候,原本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三道身影,在幽幽的月光下,忍俊不禁的看著他。

黑衣人心頭一突,下意識回頭看了床榻一眼,似乎有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傳來,然後……他又回頭,目光落在三人中間。

那人,身材渾圓,臉上驚怒交加,伸手指著他,幹裂發白的嘴唇哆嗦,

“你……你。”

此人正是城西藥鋪的錢掌櫃,也是他今夜領命來滅口的對象。

可他怎麽還好端端的?

“你,你沒死?那**的是誰?”黑衣人毛骨悚然,心思電轉,知道落入對方設好的陷阱了,可既然是圈套,**那人又是誰?

“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三人身後,宋言帶著笑意的聲音,赫然飄進黑衣人耳中,他對這聲音再熟悉不過。

黑衣人連連後退,渾身冷汗直冒,長刀緊握在手裏,如臨大敵。

宋言、柳玉麟、梅秋風,還有錢掌櫃,人都到齊了……那**被他一刀送下閻王殿的是誰?

危急關頭,他一邊思忖著如何逃脫,一邊退到床榻前。

四人擠入房間,錢掌櫃渾身顫抖,站在三人身後。

“黑衣夜行,刺殺無辜良民,你死定了……”宋言心中一陣快意,黑衣人三番兩次刺殺他,總算因果輪回了。

黑衣人麵色巨變,掀飛被血液染透的被褥,

“怎麽是他?”

他瞳孔猛縮,難以置信地看著**已經漸漸冰涼的屍體。

那人臉麵朝上,雙目圓瞪,與黑衣人對視,死不瞑目。

黑衣人肝膽俱裂,後退數步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揮起長刀,刀尖指著宋言,麵目猙獰,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是你定下的毒計?”

“毒計?以彼之道還之彼身而已。”宋言不以為意,冷冷撇向床榻上的屍體,心道,你們是沒看過無間道啊,就這點能耐,還和我玩?

“今日,你插翅難飛,還不束手就擒。”柳玉麟怒喝一聲,梅秋風已經側步,封死黑衣人的退路。

同時,宋言麵色冰冷,嚴陣以待。

開始,宋言定下計策的時候,柳玉麟還覺得不妥,眼下人贓並獲,他也不得不佩服宋言的膽識和才智。

眼下的局勢,已經完全超出黑衣人的設想,他瑕疵欲裂,怒聲喝道:

“所以,你們借我之手,為的就是讓我幫你們殺了他?”

朱能本就死有餘辜,但殺人未遂,罪不至死。

最多就處置個流放的罪名,但宋言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他,便與柳玉麟商議,來個守株待兔。

錢恒本是證實劉氏毒害田家的關鍵證人,若是能夠定罪劉氏,黃友新必然不會鋌而走險,除掉錢恒。

但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已經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再留著錢恒,這顆定時炸彈,萬一哪天爆炸了,不傷敵人,反傷己身。

因此,他才讓黃渠到城西走一遭,便是要取錢恒的性命。

宋言先是打傷黃玉明,讓黃友新和吳誌鵬方寸大亂,然後請君入甕,可謂環環相扣,通過黃渠的手除掉朱能,然後以刺殺的罪名,將他繩之以法。

其次,讓錢恒全程目睹,他與黃友新之間,必定生出難以撫平的裂痕。

為了保住性命,他別無選擇,唯有投靠宋言和柳玉麟。

一箭三雕……

“本以為會是一條大魚,結果卻是阿貓阿狗……”宋言本以為會有狐狸落入陷阱,結果卻抓到一隻野雞,

“我勸你,不要做無謂的抵抗,放下屠刀,本侯爺說不定會讓你多活幾日。”

“無恥小人,想讓我束手就擒,癡心妄想。”橫豎都是一死,黃渠橫刀在胸前,躬身朝著宋言橫衝過去,一招力劈華山。

宋言麵不改色,錢掌櫃腿肚子一軟,全然忘了躲閃,好在梅秋風早有防備,他橫移一步,長鞭甩出,卷住黃渠的手腕。

手腕上傳來的力道,讓黃渠手握的長刀偏離了方向。

黃渠麵色微變,手臂猛地用力,往回一拉。

一時之間,兩人僵持不下。

黃渠咬牙硬著頭皮,一連劈砍四刀,往梅秋風身上招呼。

梅秋風避開最後一刀,不退反進,長鞭霎時間仿佛一根鐵棍,插著黃渠的耳邊穿過,猶如雷鳴電閃。

一縷黑發從他耳邊飄落,一道細微的血痕在他耳朵上浮現。

於此同時,宋言與柳玉麟三人退出房間,長鞭在梅秋風舞動,如同掀起狂風暴雨。

黃渠矮身堪堪躲過,胸口卻被梅秋風一腳踢中,身體頓時倒飛出去,狠狠砸在朱能的屍體上,一口鮮血噴出,氣息萎靡不堪。

“別讓他自殺。”黃渠見大勢已去,橫刀想引頸自盡,宋言驚詫,呼喝的同時,梅秋風手中的長鞭已經抽了過去,甩在黃渠的手腕上,這次的力道比之前更猛。

直接將他手上的長刀抽落在地。

黃渠口中發出慘叫,含恨盯著宋言。

宋言上前,將黃渠蒙麵的口罩摘下,露出一張瘦長的麵容。

宋言心中早有設想,也不覺得奇怪,他笑容狡詐,道:

“果然是你!”

黃渠自知身份敗露,幾乎難以活命,咬牙強忍著手上傳來的劇痛,別過頭不願作答。

“你倒是忠心耿耿,就不知道身上的骨頭夠不夠硬?”

“你試試便知道。”

“先想想黃友新會不會放過你吧?”

黃渠麵沉如水,他是最了解黃友新的人之一。

與黃家、黃玉明的性命相比,他算什麽?

宋言輕笑,冷冷看著黃渠,

“帶他回去,先關三天小黑屋。”

小黑屋是宋言在北境,用來處罰神武軍的一種手段。

即便是心誌堅定如鐵的將士,談起小黑屋都不禁色變,梅秋風雖然沒有體驗過,但也知道這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黃渠被梅秋風扣住,宋言看著麵色發白,渾身冒汗的錢恒,露出一口白牙,

“錢掌櫃,你看到了吧?若非我們救你,喏……現在躺在那的就是你了。”

“多謝侯爺、大人救命之恩,小人定當湧泉相報。”錢掌櫃心有餘悸,死亡對他的衝擊實在太大。

“好說,好說……來來,你看,她剛剛為了救你,這衣服都破了……”宋言恬不知恥地指著梅秋風完好無損的衣角。

錢恒一怔,宋言繼續道:

“隨便賠點銀子就行了……”宋言咧嘴攬著錢掌櫃寬厚的肩膀,兩人朝門外走去,

“什麽?一百兩銀子,我告訴你,銀子我絕對不會收的……但如果是撿到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屋內,梅秋風和柳玉麟麵麵相覷,柳玉麟隻覺得自己三觀盡毀,叮囑梅秋風道:

“上次他也是這樣坑黃友新的,你可別被他教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