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文帝素來寵信秦風和秦宇,在天京城中已然不是什麽秘密。

二人也占著惠文帝的獨寵,秦宇還有些收斂,秦風卻一直橫衝直撞,不管不顧。

直到宋言橫空出世,才讓不可一世的秦風屢屢受挫,惠文帝看在眼裏,卻沒有采取任何動作,反而默許了宋言的挑釁。

這就很奇怪了。

一邊是皇子,一邊是臣子,孰輕孰重?

哪怕是抗旨不遵這等罪過,惠文帝也是將宋言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此次與大齊和談,惠文帝甚至有意再交兵權給宋言。

要戰便戰的決心,幾乎溢於言表。

隻不過,以黃來發為首的主和派,一直不同意再開戰端,這才一直沒有商討出個結果來。

“舅父不是一向主和嗎?今日為何發此疑問?是怕本王不支持舅父?”

秦風沉吟片刻,還是沒能想明白,黃來發到底幾個意思,隻顧著說道:

“舅父大可放心,無論如何,本王定會支持舅父到底。”

“殿下。”

黃來發輕歎一聲,心中有些說不出的酸楚,秦風如此沒有自己的見地,將來如何擔當大任啊?

自己傾黃家之力,輔佐他,到底是對是錯?

若沒有近日發生的一係列醃臢事,黃來發的決定斷然不會動搖。

不過,事到如今,不由得他為黃家多計一分,一旦秦風扶不起來,黃家也好龜縮,留下傳承之道。

“此一時,彼一時啊。”

這書房中沒有外人,黃來發滿臉赤誠,所言也是發自肺腑。

“北境一戰之後,陛下那萬丈雄心已經死灰複燃,眼下看似讓我等雙方爭論不休,實則心中早有打算,不過是在等大齊使團入京的契機而已。”

“以往,微臣也與殿下一般,以為這東宮之主,儲君之位,定是殿下與晉王的囊中之物,可微臣錯了,錯得一塌糊塗。”

黃來發這話落下,秦風的麵色頓時變得駭然,難以置信的看著黃來發,不知道他到底以什麽為根據,膽敢說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言。

妄議儲君之位,乃是死罪。

當然,秦風最為關心的並非這個,而是黃來發最後那句話,這儲君之位,除了他與晉王,還能有誰?

難道是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楚王秦牧?

“舅父此言太過危言聳聽了,這絕無可能。”

秦風難以接受,任誰被無形中欺騙了幾十年,一時之間,恐怕也不能看透吧?

他搖頭如同搗蒜,失魂落魄的在書房中來回踱步。

黃來發沒有出聲,而是等他冷靜之後,在循循善誘道:

“殿下可曾知道,章和公主在肅州,身上為何會帶著陛下禦賜的金牌。”

禦賜金牌,如朕親臨。

這金牌的巨大作用,無異於聖旨,秦般若一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公主,何等何能,能夠被惠文帝恩賜?

“殿下,此事雖非微臣親眼所見,但絕對千真萬確,陛下這些年,看似對楚王與章和公主不管不顧,實則並非有意冷落,而是不願他們重蹈覆轍,這才將他們以這種方式保護起來的。”

黃來發所言雖然都是猜測,但他仔細思量許久,不管結果與他想得如何,都要讓秦風早做安排,免得被打個措手不及。

提前防範,又無過錯。

至於重蹈覆轍,自然是牽扯到了二十年前那樁莫家舊案。

“如今,楚王的羽翼雖然不曾豐滿,但足矣自保了,陛下這才不再對他們進行隱藏。殿下,你若還看不透此事,別說儲位之爭,依微臣之間,倒不如準許陛下賜封封地,做一個一世富貴的藩王。”

黃來發心知肚明,就秦風幹的那些事情,一旦與儲君之位錯失,必定會被清算。

如果真的沒有勝算,倒不如提前撤退,然後再封地上繼續經營,或許還有自保的能力。

秦風不敢遲疑,連忙抬頭道:

“那舅父以為,一旦同意與大齊、北荒開戰,應當如何做最好?”

黃來發鬆了口氣,秦風雖然比不上秦牧、宋言等人,但好在聽勸,不會盲目,

“殿下當以身作則,前往北境,坐鎮神武軍,徹底掌控神武軍的同時,穩定北境局勢。”

黃來發一一分析道:

“神武軍個個都是以一當十,驍勇善戰的好手,一旦殿下徹底掌控神武軍,將來無論如何,進可攻,退可守。”

“可神武軍是宋言的嫡係部隊,想要徹底掌控,豈是三言兩語就能做到的?”

“殿下,宋言一旦死在肅州,神武軍群龍無首,他們忠於的自然是大燕皇室,這是其一。其二,若是殿下能夠為宋言報仇雪恨呢?神武軍上下,豈不是感恩戴德?”

果然,還得是你。

黃來發的老謀深算,讓秦風震驚不已。

哪怕是這樣的困局,他都有應對的辦法。

而且,宋言在肅州的困局,遠在千裏之外的他,似乎都能隻手掌控!

“妙哉,妙哉,舅父所言果然妙哉,如此一來,本王便能夠徹底掌控神武軍,屆時,不管是大燕,還是這九州上下,豈有本王一合之敵?”

見秦風忘乎所以,黃來發順著書房的房門看去,忽然長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好戰必亡,忘戰必危,大燕還是太平太久了,忘了神武軍可遇而不求,宋言這等人,若不是與殿下為敵,斷然是要重用庇護才對。如今,滿朝文武的誌氣都被磨光了,哪怕北境大勝,也不能讓他們從爭權奪勢中脫身,可悲可歎……”

很難想象,黃來發還有憂國憂民的一幕。

在秦風看來,黃來發做所有事情,都是為了黃家的榮華富貴出發。

“舅父放心,等本王榮登大寶,必然大刀闊斧,將大燕上下煥然一新。”

見秦風神采奕奕,黃來發也不好潑他冷水,而是提醒道:

“接下來,便是殿下表決心的時候了,至於褚明峰一案,全數推給肅州青城山的匪寇,這窩匪寇足足有上千人,一旦宋言上了青城山,必然有去無回。”

能落草為寇的,都是凶窮極惡之徒。

自然不是其他人百姓能夠相比,宋言若是要斷了他們的財路,和殺他們父母無異,那是不共戴天之仇。

“當然,宋言或許活不到那時候也說不定,所以……此事殿下不必再操心。”

“還有一事。”

黃來發走到書房門口的身子突然頓住,猛然回首道:

“殿下抽空去見見王鶴年,微臣懷疑,他是楚王殿下的人。”

“什麽?”

秦風冷汗直冒,他與秦宇一直以為,王鶴年與慶國公府一般,都對奪嫡之爭敬而遠之。

更不是誰的擁護支持者。

“這不過是微臣的猜測,殿下試探一番就行。”

黃來發沒有多言,丟下這句話,便走出了書房。

當初,靜妃因為與言妃的關係,被莫家一案牽連,一直被惠文帝冷落。

而身為靜妃生父的王鶴年,卻位極人臣,官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這其中本就存在諸多疑點。

再想到惠文帝對楚王秦牧的曖昧態度,黃來發腦子突然有這想法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

這該死多大的一盤棋啊?

今夜,他給秦風的信息實在太多,也要給對方充足的時間去適應和消化。

有些話沒有言明,還是要秦風自己去參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