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需要點什麽?”

粗布麻衣的小二,臉上露出職業性的微笑,擦拭桌子的動作也極為麻利,顯然是千錘百煉的結果。

在肅州城外的荒郊野嶺,他每日要招待的客人微乎其微,以至於見到這一老一少,顯得有些激動。

在他身前,一名老婦,頭發灰白,身軀佝僂,

“兩碗清茶,四個饅頭。”

她的聲音平穩,少了一些滄桑的味道,似乎與年齡不符。

在她身後,一名年輕婦人,長發如瀑,身材豐腴,即便是素顏,臉上的容貌也做了細微的修整,如同芝麻撒在臉上,仍舊難以掩飾絕美的容貌。

她身著素衣,也不曾有精美的發飾修飾,依舊引人側目。

小二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好嘞,客官請坐,馬上來……”

小二轉身忙碌,老婦人態度恭敬,等年輕婦人落座之後,她才坐下,然後警惕性地掃了周圍一眼,

“姑娘,真的不回天京城嗎?”

“不用,現在回天京城,隻會增加風險,對殿下也不會有半點幫助。”

鄭婉茗衣袖半遮,將清茶飲盡之後,蜻蜓點水般擦拭了下嘴角,隨口問道:

“此地距離禾海州,還有幾日行程?”

“大約還有兩日不到的樣子。”

算算時間,她們從肅州建康府出來,已經有三日時間。

肅州與海州,相距不足三日的行程,因為她們一路走走停停,硬生生拖延了兩日時間。

“姑娘,這次如此……”

林媽媽欲言又止。

她與鄭婉茗的關係,如仆從卻似親人,有些事情,她如鯁在喉,卻又怕鄭婉茗不喜。

因此支支吾吾,心中諸多疑慮,卻沒有問出口。

鄭婉茗對林媽媽的性格,同樣一清二楚。

待小二端了四個饅頭放在桌子上,道了一聲慢用之後,與二人拉開距離,她才漫不經心,道:

“是殿下的意思。”

林媽媽心驚,麵色微變,下意識又掃了四周一眼,

“殿下不是讓姑娘保護章和公主宋侯嗎?如今她們已經回到天京城……”

鄭婉茗擺了擺手,

“大齊與北荒使團已經到了天京城,北境與海州恐會生變,所以殿下才讓你我先去海州。況且,宋言再過些時日,恐怕也要去海州。”

“海州?宋侯很快便會去海州?”

鄭婉茗頷首,眼眸深邃,

“前兩日,刺殺宋言的刺客中,就有來自海州的人,他睚眥必報,肯定不會輕易罷休的。”

林媽媽心驚肉跳,鄭婉茗繼續道:

“當然,這並非主要原因……快吃吧,吃完好趕路,到了海州,還要先布置一番。”

……

天京城,皇宮禦書房。

惠文帝端坐在龍椅上,

“所以,此事全是趙王一手謀劃的?”

薛貴戰戰兢兢,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陛下,這案子目前是宋侯在審理……”

他的話還未說完,惠文帝便怒喝道:

“你身為天京府尹,便對此案不聞不問?”

薛貴渾身一冷,直接跪拜在地,不敢抬頭,聲音也略微有些發顫,

“陛下恕罪。”

“昨夜,雲府走水,可有查明是何人所為?”

驛站發生的一切,惠文帝早就心知肚明,趙王指使雲清,殺害大齊蕭使節,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如今這朝堂上下,倒是出奇的思想統一,對於大齊要迎娶章和公主一事,由原來的支持,現在已經全部持反對意見。

這其中自然有秦風與黃來發暗中推動的功勞,可惠文帝心思深沉,薛貴也拿捏不準。

至於雲府走水一事,他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便親自趕往調查。

他懷疑的第一對象,自然也是秦風。

整個天京城上下,恐怕都這麽認為。

“微臣派人去調查,雲府上下,除了雲清之外,全部審理過一遍,暫時還未查出因由。”

“微臣無能,還望陛下恕罪。”

薛貴汗如雨下,臉色也蒼白如紙。

他低著頭,看不到惠文帝的神色變化,隻能從惠文帝的聲音,去判斷他當下的情緒變化。

“此事,可是趙王所為?”

惠文帝神色平淡,聽不出喜怒哀樂。

薛貴渾身一顫,

“回陛下,微臣以為,此事應該與趙王殿下無關。”

“哦?”

惠文帝眉眼一閃,饒有興致地看著薛貴,

“你先起來回話。”

薛貴如坐針氈,但還是緩緩起身,卻依舊不敢與惠文帝對視。

他沉吟片刻,道:

“微臣以為,雲清殺害蕭使節,是否是聽命趙王殿下,也疑點重重,更何況……”

薛貴頓了下,繼續道:

“雲府走水,雷聲大雨點小,全府上下也不曾有人受傷,若是有心報複雲大人。”

薛貴的話音剛落,惠文帝便冷哼一聲,他連忙改口道:

“若有人報複雲清,必然不會如此輕易就放過雲府上下。”

惠文帝微微頷首,薛貴悄然鬆了口氣,再道:

“所以,微臣以為,此事或許隻是個意外,也說不定。至於雲清刺殺蕭使節,多半是他個人的行為,行跡暴露之後,故意誣陷趙王殿下而已。”

“宋侯可曾與你說過,調查的結果?”

結果?

宋言倒是與薛貴提過一嘴,他此刻回想起來,心下瞬間又涼了半截。

因為宋言提醒過他,一旦惠文帝追問,他盡力幫趙王秦風憋清關係便是。

“宋侯調查的結果,微臣已經在奏折中寫明,此事全是雲清一人所為,其原因是,雲清在接待大齊使團的時候,被蕭使節百般為難,這才不忿殺人的。”

不忿殺人?

惠文帝心中冷笑,卻也沒有繼續拆穿薛貴與宋言沆瀣一氣的謊言。

他要的隻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至於處罰,或者懷疑秦風,他自有衡量。

自從驛館殺人案的流言蜚語傳遍天京城,惠文帝便沒有任何動作,他一旦處置秦風,豈不是等於承認秦風指使雲清殺人的事實?

既然宋言與薛貴已經給他找了個台階,他自然沒有不下的道理。

而就在他要開口之際,禦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

尚和躬身行了一禮,轉身朝著門外走去,不到片刻功夫,他再次疾步走回,在惠文帝耳邊低聲道:

“陛下,是大齊東臨王求見。”

惠文帝眉頭微皺,這兩日,東臨王因為蕭使節遇害一案,時不時求見,想要給他施壓。

“你去告訴東臨王,明晚朕會為大齊與北荒使團設宴,至於蕭使節遇害一案,薛愛卿,你去與東臨王等人解釋清楚。”

薛貴心頭一咯噔,卻不敢違背,

“微臣遵旨。”

待薛貴退去,又有一人匆忙走進禦書房,對著惠文帝叩拜之後,肅然道:

“陛下,海州來報,大齊陳兵十萬,於海州以北五百裏。”

惠文帝大怒,卻強忍著怒氣並未發作,而是吩咐了一句,便讓那侍衛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