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深入,這東北邊關的氣候便愈發的惡劣。

漫天的飛雪,似乎沒有盡頭一般,這座處於邊關的城池,也像是披上了一件銀白色的長衣。

秦般若翻山越嶺抵達華州桐城,這才與宋言剛剛見麵,心中還在打量宋言的想法,是否與她一致,卻突聞惠文帝病重的噩耗。

她心頭慌亂,想要找宋言商議對策,腳下剛剛踏進書房,耳邊便傳來宋言冷冽如同冰霜的話語。

若楚王秦牧不能讓他滿意,他便要掀翻這天……

秦般若倒是不懷疑宋言是否有這能力,第一想法便是,宋言若與惠文帝反目成仇,她該如何選擇?

這天下,男子多不勝數,但能入心者,唯有宋言一人。

“姐姐……”

也不知何時,秦般若回過神來,柳茹夢已經與她並肩而立,

“先聽聽看,宋言不是衝動行事之人。”

不知兩女站在門外,董路怔神之後,冷笑道:

“即便太子是仁德之君又如何?二公子能夠保證,他會善待二公子和二公子麾下的將士嗎?自古以來,迷失在那在至尊之位上的何止陛下一人,他若真心為莫家翻案,何必如此麻煩?何必陷二公子於險境?”

“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怕二公子您功高蓋主嗎?”

惠文帝的想法,宋言自然一清二楚。

華夏五千年的璀璨文明,卸磨殺驢的事情他已經見怪不怪,隻是……他沒有想到,終有一天,這樣的事情會落在他頭上。

若他孤家寡人,自然會毫不猶豫的揭竿而起。

可天京城中,還有他的親人好友,他不能做到視若無睹啊!

惠文帝也是抓住了他重情重義的軟肋,這才敢以身入局,不惜自己的性命安危,設下這困局,逼他就範。

將秦般若嫁給他,無非就是讓他放心,犧牲他一人,可保其他人性命無憂。

特別是權利的新舊交替,惠文帝不想重蹈覆轍,再現二十年前的慘案發生。

“董叔,若是陛下現在死了,大燕內部必然混亂,當初謀害莫家的一幹人等,便會跳出來清除異己,那莫家如何昭雪?屆時,不僅是我,神武軍和東羽軍,都將士眾矢之的,北荒、大齊、大燕……群起而圍之,你覺得我有幾分勝算?”

董路麵色難看,啞口無言,大齊和北荒都對宋言懼怕萬分,恨不得手刃宋言為快。

若是宋言被大燕舍棄,他們必定不會放過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

宋言背負雙手,笑道:

“或許,莫同淅也會在天京城布置,若我猜的不錯的話,他這些時日,恐怕就藏在四皇子晉王身邊,可晉王終究是皇室血脈,他要的是皇位,而不是為莫家昭雪。”

“哪怕我揭竿而起,當真從華州,一路殺到了天京城,那莫家的冤屈,便會長埋地底深處。董叔,若太子是個明君,我安心做個富家翁又如何?”

有句話宋言沒有明說,惠文帝最漂亮的一步棋,便是賜婚宋思妍與秦牧。

至少,秦牧是為數不多,想要知道當年真相的其中之一。

董路久久沒有言語,門外的秦般若與柳茹夢心驚肉跳。

秦般若沒有多想,僅是宋言的身份,會招來滅頂之災,而惠文帝更是步步為營,明麵上為宋言著想,暗地裏卻在算計。

柳茹夢臉上怒色,若宋言能做個富家翁倒也罷了,可……

她同樣不敢多想,而沉默許久的董路,也在這一刻沉聲開口,

“二公子對陛下還不夠了解,當年謀害莫家與太子的黨羽,雖然勢力強橫,可陛下也不是一點抗衡的能力都沒有,他可以為了穩固江山而放棄莫家和太子,今時今日,同樣會為了大燕的穩固,放棄二公子的。”

董路苦笑,搖了搖頭,

“若是陛下不肯放過二公子呢?若二公子是因為章和公主的話,老朽與她說清楚便是。”

“董叔,我不是軟柿子,誰想捏就能捏的,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不會束手就擒的。”

董路依舊不放心,

“我答應過國公爺,不會讓二公子置身於險境,此事老朽絕不同意,若是二公子執意讓老朽進宮,老朽寧願自裁於武侯府前。”

他這話說的堅定無比,落地鏗鏘有力。

門外。

秦般若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宋言是因為她,這才甘願被父皇算計嗎?

她心中感動的一塌糊塗,同時又失魂落魄道:

“難道,便沒有兩全其美之策嗎?”

柳茹夢深深看了秦般若一眼,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陛下已經將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便是不想給相公任何機會,你還不明白嗎?”

秦般若如何不能明白?

可忠孝難全啊!

秦般若眼神掙紮,剛要開口,卻見於都龍行虎步走來,對兩女行了一禮之後,朝著屋門抱拳道:

“二公子,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宋言聞言,看著董路笑道:

“董叔,上路吧。”

“你……”

“董叔,我意已決。”

宋言打開屋門,看到除了於都之外,柳茹夢與秦般若也在,也是微微一怔,隨即對著於都,正色道:

“此行,你護送董叔去天京城,務必保證董叔的安全,若有任何差錯,我唯你是問。”

“二公子放心。”

於都沉聲道:

“不管何人,但有對董太醫不利者,先從末將的屍體上踏過去。”

哪怕董路不願意,但還是被於都強行帶上了馬車,甚至為了穩妥起見,於都還依照宋言的吩咐,將董路的雙手捆綁。

隻要董路出現在天京城,被各方勢力得知,宋言的身份便無法在隱瞞。

屆時,董路便是不想為惠文帝醫治,也改變不了什麽。

甚至,他或許還會為宋言,與惠文帝討價還價一番。

秦般若張了張嘴,想要阻攔,卻也被宋言阻止,

“此事與你無關。”

話落,他身手攬住柳茹夢的細腰,往庭院中走去,隻留秦般若在風雪中心如刀絞。

柳茹夢心事重重,臉上全是擔憂之色。

“娘子……你都聽到了?”

宋言口中呼出一口濁氣。

柳茹夢輕輕點頭,

“此事凶險,我怕……”

“不必擔心,為了你,和你腹中的孩子,我也不會任人宰割的。”

宋言停住腳步,目光落在柳茹夢的肚子上。

那是他與柳茹夢的結晶,也是這幾日,他深入闖入柳茹夢的閨房,柳茹夢這才嬌羞說出來實情。

隻不過,還未等他高興太久,惠文帝的密信便來了。

“當真?”

柳茹夢柔若無骨的玉手,輕輕撫過小腹,臉上的緊張也鬆懈了不少。

“當真。”

兩人緩步前行,宛如走入一副風雪漫天的圖卷之中。

與此同時,在二人身後不遠處,一道身影也回過神來,視線從二人身上收回,看向於都與董路離開那方向,眼眸中忽然閃過一道殺意,低聲道:

“那便讓你死在路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