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麵色冰冷,仿佛拒人於千裏之外。
女人的身體僵硬,眼神卻是無比堅毅。
她依照宋言的要求,轉身走出回春醫館,一步一跪。
開始的時候還好受一些。
但不足二十步,她的雙膝,一股鑽心的疼痛就瞬間蔓延全身。
到了五十步,她的雙膝便仿佛失去了知覺,神情也逐漸麻木。
長街上咒罵和爭議的人越來越多,了解來龍去脈之後,看向宋言的眼神都帶著仇恨。
似乎他侮辱的不止女人,還有同樣生活在底層的他們。
隻要他們無權無勢,一旦遇到危險,就會麵臨與女人一樣的遭遇。
宋言跟在女人身後,步子邁得很慢,臉上的神情無悲無喜。
曹莫多次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而是緊緊跟在宋言身邊。
他害怕那些人會對二公子不利……
與此同時,遠處的酒鋪中,明陽跟在秦般若身後,目光同樣被這一幕吸引。
秦般若依舊女扮男裝,一雙美眸也落在宋言與一步一跪的女人身上。
明陽四處打探,終於聽聞事情的前因後果。
隻見她揚著小拳頭,看著宋言惡狠狠道:
“這人好生可惡,居然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婦人。公……公子,我好想去揍他一個皮青臉腫。”
“休要胡鬧。”
這人間本就疾苦,何必去為難一個婦人?
秦般若心中有同樣的疑問,難不成,這人真的如此可惡?
且囂張跋扈到如此境地不成,哪怕引了眾怒也絲毫不懼?
可他若真的如此不堪,三哥為何要幫他?
“何須你動手,我看那些平民百姓,都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不可。”
秦般若蹙眉,目光雖不離宋言,卻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女人一路跪到武直門,已經精疲力盡,但仍舊死死護住懷裏的孩童,不讓他受到半分傷害。
母愛當真偉大。
“本公子言而有信,這銀子歸你了。”
宋言居高臨下,將手上的碎銀丟給女人。
女人的膝蓋有些直不起,直接癱坐在地上,手裏緊緊握著碎銀,但還是道謝道:
“多謝公子,公子的救命之恩,奴家無以為報。”
“本公子說過,這是你應得的,不用回報。”
宋言冷著眼,掃過周圍義憤填膺的眾人,眼神猶如刀刃,仿佛要將他們割傷。
這時,終於有人在人群中爆發,
“你謝他做甚,他隻是拿你取樂罷了。”
“是啊……真是可恨,區區十兩銀子,就讓這無辜的婦人從回春醫館門前一路跪到武直門。”
“簡直喪盡天良……”
“……”
人群蠢蠢欲動,曹莫冷著臉,
“二公子,我們快些離開吧。”
可宋言卻如同一根定海神針,佇立在原地,不動絲毫。
隻瞧著他的臉色越發陰沉,也終於沒有再繼續隱忍,他指著眾人,喝道:
“都給老子住口,你們若真有悲天憫人之心,剛剛她祈求你們之時,你們又在何處?剛剛她受盡責辱之時,你們又在做什麽?可有人伸出援手?”
一聲怒喝,猶如絕世驚雷,在人群中炸響。
一聲怒喝,猶如萬柄刀劍,插入眾人心窩。
他們在做什麽?
明明是他們的無動於衷,才讓女人遭受屈辱的?
現在又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想要反敗為勝?
何其可笑?
“到了這時候,他居然還敢如此跋扈,公子……我受不了了,必須要去揍他。”
明陽氣鼓鼓地看著秦般若,卻被後者攔著不說,反而被訓斥了一句,
“你打得過他嗎?好好看著便是……”
秦般若美眸閃動,眼中除了詫異,還有一種她自己也不曾明白的情緒在蔓延。
明陽頗為不服氣,但秦般若說的是事實,她怎麽會是宋言的對手?
“他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原本車水馬龍的長街上,卻駭然的鴉雀無聲。
不少人麵露羞愧,張口又找不到任何用力的話來反駁。
可短暫的安靜之後,不知道誰怒喝了一聲,
“誰說我們不幫忙的,老朽雖然貧寒,但這是五文錢,娘子且收下,拿去為孩子瞧郎中。”
似乎有了開頭,他們再次找到了主心骨。
似乎以這樣的方式,他們內心的隱瞞才能暫時被隱藏,而看起來他們與宋言的羞辱完全不同。
他們現在出力,完全是出自於內心,而不是因為宋言。
“對……這是十文,也不用你還。”
“這是八文錢……”
“這是三文錢……”
“……”
不多時,女人麵前的錢已經堆積了不少,不管男女老少,都出了不小的力氣。
這些錢,不說足夠給孩子看病,哪怕她日後的吃穿用度,短時間也不必再發愁。
且以女人的行徑,也不是個好吃懶做的主,往後的日子總歸還是有些盼頭,不會被病痛壓彎了脊梁。
而宋言,似乎已經被眾人遺忘。
他擠出人群,行了幾步,又回首臉上終歸是露出了笑容。
與此同時,遠處張望的小離,也提著一籃子糕點,快步遠去。
曹莫不知所以,摸著腦袋,但終究還是沒忍住,問道:
“二公子,你明明可以直接幫她們的,為什麽要這麽繁瑣啊,險些惹了眾怒。”
“你沒明白人性之惡。”
宋言往回春醫館方向走去,眼中閃著光彩,
“你可知,這世間最難醫治的是什麽病症?”
曹莫一時倒真想不起來,隻能茫然地搖了搖頭,宋言歎了一聲,道:
“百病自有百藥醫,唯獨窮病無藥解。”
曹莫似懂非懂,忍不住回首,隻見那悲傷欲絕的女人,此時已經難以言表心中的情緒。
驚喜來得如此突然,眾人的態度轉變,讓她猝不及防。
“好一句百病自有百藥醫,唯獨窮病無藥解,二公子之才,讓本公子佩服。”
“隻是,這酒鋪好歹二公子也有份,開張這麽多天,也不見二公子來瞧瞧?”
兩人走到酒鋪前,宋言剛剛道出一句,忽然便聽聞耳旁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他回眸看去,神情瞬間呆住了。
得知秦般若的真實身份,此刻見她依舊女扮男裝,麵色便有些古怪,忍不住又在她胸口上多停留了一會。
“喂,你發什麽愣?”明陽氣鼓鼓地指著宋言,嗬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