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麵容祥和，語調溫吞，眼底卻有絲絲縷縷妖異光芒閃爍，眉心那一點紅像是滲出鮮血，分外醒目。
“道友可別算錯了因果，諸多惡因可不能歸咎在我紫獄天島。”
“你還記得自己那位好師姐是如何行事的，你的那位掌教師伯又是如何袒護於她？”
“還有他們對那一鎮百姓的命數動了什麽手腳？”
“道友啊道友，你這麽多年難道還是看不透徹嗎？”
“當年我等能夠在小鎮種下因果，並非我等手段有多麽高妙。”
聲音停頓一瞬，普靈僧人嘴角猛然上翹，像是要咧到耳根子去。
“你陰山一脈的掌教和我天島島主在此之前曾有過一次密談。”
“我等所行之事是要將那一座享盡福緣的小鎮靈蘊提取，你可知道那是多大的一筆壽命？”
“此等重利，天下間無人不會心動。”
“陰山一脈的掌教也不例外，還有那些太上長老更是暗中施壓。”
“這才換來了整個陰山一脈的默許。”
“偏偏出了你這麽個異類，年輕氣盛，仗著自己天資了得壞了宗門大計。”
趙無忌氣息勃發，身上衣袍獵獵狂響，頭頂玉冠轟然爆碎，那一頭長發如龍蛇起舞。
他一字一頓，一頓一殺氣暴漲，從嗓子眼裏壓出來幾個字：“你在說謊！”
普靈僧人雙手合十，垂眸微笑，“是非因果就擺在那裏，道友若是有興趣，自可前去查探。”
趙無忌一言不發。
少女道士遮起來的雙眸劇烈晃動。
驟然聽聞此等消息，他倆一時之間都有些難以接受。
道門乃是天下玄門正宗，所有門派裏麵最為古老的起源所在。
就連當今天下最為鼎盛的儒家，陰陽家，墨家，兵家，縱橫家，佛家等諸多法脈，都可算作是起源於道門。
其餘諸多道家法脈更是不用多說，皆以道門為尊。
道門之中總共分為三支法脈，其一便是陰山一脈，堂堂陰山掌教怎麽可能與邪魔私下勾連？
趙無忌是當年那件事的親身經曆者，但他所失望的也隻不過是個人小利，而非天下大義。
他當初就搞不明白為什麽那位師姐明明犯下大錯，卻會受到這麽多的坦護，不僅是掌教，而且太上長老，還有很多長老，都紛紛出言撐她。
若是眼前這個妖僧所言拚湊上去，那麽一切就全都能夠說通了。
僧人麵容依舊平淡如水，完全無視了先前的氣機交鋒敗陣。
“這個世界上強者才有製定規則的權利，弱者本就隻是耗材，能夠被我們用上，反而說明小鎮百姓還算有些價值，總比那些不知生不知死，苟活一輩子，毫無大胸懷毫無大誌向的賤民們強上太多。”
“或許陰山一脈的諸多老家夥們也是這麽想的吧？”
“可是他們更加虛偽一些，他們不像我等早已不在乎世俗間最虛偽的道德。”
“他們還在乎自己那臉皮，很愛惜自己的羽毛。”
“所以我猜他們肯定會這麽去想，僅僅隻不過是一鎮之地的百姓，煉化出來的靈蘊卻能轉化成為他們的壽命，他們就可以更好的去降妖除魔，護衛天道。”
“這又何嚐不是一種功德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僧人的臉上再無祥和，他前仰後合，狂放大笑，那此起彼伏的聲波在整座密室之內震**，牆壁落下灰塵，地上溝壑裏的血塊分分震碎。
笑聲如魔，聲調極妖。
薛離焱捂著耳朵不想去聽，拚命搖頭，但是腦海裏麵念頭一陣一陣生起，讓她有些懷疑起了昔日聆聽的聖者大道。
趙無忌呆愣站在原地，雙手緊緊捏著拳頭，身上氣息起伏不定，帶著臉上的太極麵具極速輪轉，黑白難分，陰陽不辨，像是要匯聚起來化作一攤混沌的灰。
兩名出自道門的修者心境都有所不對。
僧人眼底流轉異光，猛然迸射出來，若是換做尋常時，趙無忌翻手便可將這蠱惑之法鎮壓，但是如今心神大動，竟然直接著了道。
此法乃是道心種魔，佛念生妖，專門豁人心智，歪曲大道。
周雲分明看見普靈僧人眼底藏著一抹戲謔，就如神魔以自身喜好，隨意玩弄世人。
他竟然隻是以自己一道魂區化身，影響到了同境界的修者，此等手段遠遠超過了胡新月的魅惑之術。
普靈僧人邁開腳步，徐徐踏出，那一枚胡新月的妖丹漂浮起來，作為這一具煙霧身軀的心髒。
“善哉善哉，道心種魔之法可成，胡新月便真的是死得其所，我當為她念誦經文3000遍，將其正式更易為我的親傳弟子。”
就在這時，周雲消失一瞬，重新折返回來，從須彌小洞天中取來烏黑重劍，雙手高舉過頭頂，奮力一劍力劈而下。
沉重的劍鋒劃破空氣，伴隨著少年激昂的語調：
“全都是歪理邪說，倒果為因！”
劍鋒斬下，破開妖丹，普靈僧人頓住前行的腳步，不敢置信地望著周雲。
“你是誰？這又是什麽劍法？！怎的那般讓我熟悉？”
周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壓著劍鋒向下用力，然後朗聲說道：
“這天下間最容不得去考量的事物便是人性。”
“事不關己之時，總能當一個理中客，但一旦事到臨頭，關乎自己，便有了立場，立場所在決定所思所想。”
“我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我卻可以肯定，若是沒有你等邪魔種下因，又哪裏會來那般的惡果？”
“道門真修受其蠱惑，那邊殺了就是，錯的不是道門真法，不是聖者大道，錯的僅僅隻是那個人。”
話語鏗鏘有力，烏黑重劍猛然砸地，那顆妖丹一分兩半，洶湧的意氣自周雲胸膛勃發，化作無窮劍氣，順著臂膀浸染重劍。
此刻的烏黑重劍猶如一座承載天地脊梁的巨山，轟然落下，劍勢滔天。
妖僧唇齒微張，“我知道了，竟是玄天劍宗的傳人再現江湖……”
不等他的話說完，煙霧盡數散去，妖丹寸寸崩碎，化作一地齏粉。
周雲舉劍輕甩，劍風**出漣漪，滿地粉末飄散而去。
薛離焱耳邊嗡響，踉蹌兩步，竟然向前倒下，軟著身子貼在周雲背後。噗！！！
趙無忌捂著心口，噴出一大口黑血，眼中恢複清明。
深吸一口氣，用力吐出吐幹淨，排去胸中濁氣，趙無忌搖了搖頭。
“我本想還你人情，沒想到卻又得欠下一樁更大的人情。”
緊接著，他摘下麵具，露出有著巨大十字刀疤的臉龐，拱手作揖。
“多謝小友一劍破去魔僧秘法，以後若有需要可以點燃這張傳訊黑符，刀山火海擋在前，我趙某人義無反顧，絕不皺一下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