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溫留下的焦土一直到希克萊特鎮附近才停止蔓延,盡管他的地圖上並沒有標注出這座小鎮,但他曾經負責過這裏的治安,自然也沒有忘記那些失蹤於此的傳火者。
他本該在失蹤發生的第一時間前來營救,卻因為自己徒弟的事錯過最佳營救時機。
等他到達這裏的時候,不論是傳火者,還是被他們追趕的邪教徒,都早已消失不見。
過去,老人一直被職責束縛著,無法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提供該有的幫助,但現在不一樣了。
“您是在尋找一隊失蹤的傳火者嗎?”
在戈溫動手打出一條通往地下的道路之前,伊甸開時停來到他身邊,開口製止道。
“我想您沒必要如此大動幹戈,我知道哪裏有更方便的通道。”
“你找到那條河了,它在哪?”老人對那條河流早有耳聞,隻不過他原先一直以為厄布納德河位於一塊空間碎片當中。
“它就在這,不過是地下深處,就像海文城地下的遺跡那樣。”
說著,伊甸帶領老人在附近尋找那條自己離開地下河時留下的通道。
結果兩人在希克萊特鎮周圍晃悠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那條地下河出口,這讓伊甸有些納悶:“我記得它就在這裏,我們離開的時候明明沒有...”
“你記錯啦!”一直待在房間裏摸魚的瑪格麗莎終於看不下去了,她對著某分身的耳朵嚷嚷著,“這個時間線我們壓根就沒去過地下河!”
“嗯?”伊甸迅速檢索自己的記憶,卻發現自己真的沒有到過希克萊特鎮,也從沒有去過厄布納德地下河。
“那麻煩你現挖一個,別讓我在老頭麵前丟臉。”
“哈?”女孩用看垃圾的眼神盯著伊甸,試圖從他臉上看到看玩笑的意思,“我可是你的靈魂伴侶啊,你好意思叫我幹這事?”
“好意思。”某人表示自己根本不是在開玩笑,他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嚴肅地說道,“實在不行你就把控製權移交到我身上,我親自挖!”
“開什麽國際玩笑,咱們又沒有靈魂,怎麽可能共享...欸?”
女孩正準備義正言辭地拒絕這不切實際的請求,卻看到自己麵前出現了一道極其可笑的光屏,屏幕上標著幾個閃著淡藍色熒光的大字:點擊按鈕以轉交控製權限。
“如你所見,這就是我這數個月以來最重大的發現。”伊甸表情凝重地看著她,“它不隻是一個普通的房間,更是某艘飛船的逃生艙。”
“停停停停停。”瑪格麗莎急忙把雙手攔在身前,表示自己需要時間接受。
幾分鍾後,她深吸一口氣,抬手示意伊甸繼續講下去。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它為啥會找上我們,等我發現它不隻是以撒房間這麽簡單的時候,我的權限已經被拉到管理員級別了。”
伊甸隨手一揮,讓整個房間恢複到它原本的樣子。
“我...”女孩長大嘴巴,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半透明的牆壁上點綴著外界的星空,下方則是一顆蔚藍色的星球,他們此刻正位於伯雷坦大陸和另一塊大陸之間的交界處。
如地圖上繪製的那樣,這裏存在一座宛若長城的山脈,山脈另一頭是一大片沙漠,再遠,就不是她能夠看到的了。
但房間外的景象並不是瑪格麗莎關注的重點,她更在意伊甸現在的形象,擺脫那層可笑的以撒濾鏡之後,這個分身的長相讓她感到害怕——一具穿著艙外防護服的屍體。
屍體心髒處有一道貫穿傷,也許這就是他死去的原因,但女孩不知道為什麽一具屍體能夠轉交逃生艙權限,除非他不久前還活著。
“還記得我們在地下河岸邊找到的飛船麽?”伊甸若無其事地指防護服上模糊不清的銘牌,“我猜他應該是那上麵的船員,隻不過他沒能逃脫後續的襲擊,被永久卡在這種介於虛實之間的狀態,直至徹底死去。”
“什麽意思。”
“用遊戲的話來說就是,這個逃生艙現在一半存在磁盤裏,另一半以物質的方式存在於外界,這就是為什麽不需要維持生命的死物可以進入,而活人不行。”
伊甸摸了摸防護服屍體幹癟的臉頰,說實話,要不是嚴重脫水,這具屍體的長相應該不會比自己差到哪去。
“那會員卡帶來的地下商店怎麽說?”女孩找到了新的漏洞,“難道那裏也是這個逃生艙的一部分?”
“不,那地方倒真的是道具產生的異空間,我在那裏的權限基本上沒什麽權限,不然恩佐斯也不可能在外麵處處留情。”
伊甸隨手合上通往地下商店的活版門,但一具屍體做出這樣的動作看起來總有些怪怪的。
“你能讓畫風變回原本的樣子麽?”女孩還是沒法接受和屍體脖子上的對講機說話,試著說服伊甸讓房間回到它一開始的樣子,“這裏是中世紀,不是終世紀!”
“女人。”伊甸不耐煩地打開偽裝,讓房間回到最開始的像素畫風。
“不就是讓你換個內飾嘛,有什麽好嫌棄的。”調侃的同時,女孩迅速按下彈窗上的按鈕,將自己部分分身的讓渡給他,“這麽做能讓你開心點嗎?”
“不能。”伊甸揉了揉自己發酸的太陽穴,將精力轉回本體上。
此時,戈溫剛聽他說完那句話,準備動手尋找那條通往地下的通道。
“抱歉。”伊甸從懷裏掏出一團白色凝膠狀物質,“我才想起來我們上次離開的時候順便填埋了那條通道,所以...我們需要重新開辟一次。”
說著,他將這團暫時被自己以操作麵板方式控製的百變怪部件丟到地上,讓她以一種不遜於死亡蠕蟲的速度向下挖去。
“我覺得你應該少把精力放在背書上。”老人跟著百變怪部件地挖掘前進,同時提出一些有助於提高記憶力地建議,“多休息,多和周圍的人聊天,不論哪樣都對你的記憶力有益處,尤其是記憶其他人的名字。”
老人這麽建議也不是毫無道理,由於伯雷坦人的名字大多與某些事物有關,記憶這些名字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他們所代之的事物。
但伊甸顯然想不到這一茬,因為亞當語的直譯,他根本沒辦法把諸如伍德這樣的名字和木頭聯係到一塊,隻當老人在說一些中世紀的科學。
數小時後,聖心對道具的感應再度變得強烈,他們就要到了。
“戈溫先生,在離開通道以前,我覺得我應該提醒您一句:小心地心引力。”
緊接著,兩人腳下的泥土因為無法承載他們的重量而破碎,失去支撐的兩人在引力的作用下向下墜去。
“很好的建議,但下次能早點麽?”
老人揮手驅散飛撲向自己的厄布納德蠕蟲,隨後在半空中穩住身形,如羽毛般慢悠悠地向下飄去。
相比之下,伊甸的降落方式就非常簡單粗暴,他直接墜落在水麵上,濺起一陣反射著熒藍色光芒的水花。
“你還沒有學會如何獨自飛行?”
老人友善地伸出手,將他從河水中撈起來。
“這在法師中可不多見。”
“我更喜歡簡單粗暴的降落方法。”
伊甸沒有試著辯解或是承認事實,而是用一個更加模糊的回答略過了這個問題,他覺得自己身上這點小事不值得浪費時間。
“比起這個,我覺得您更應該注意自己身後。”
由於某些未知的原因,即使這次挖掘的位置和上次並不相同,通道的出口還是開在了骷髏之路附近。
好巧不巧的是,戈溫落地後雙腳正好踩在那道激活骸骨的白線之上。
於是,在另一個時間線被神聖淨化過一次的逃難者隊伍再度站起,試圖消滅眼前打攪自己沉眠的活物。
“斯雷夫王國的裝扮,看來他們就是弗雷姆未曾找到的最後一支逃難隊伍,可惜好運沒有一直眷顧他們。”
老人像是蹩腳考古學家那樣隨手拽起腳下的華貴骸骨,用傳火者特有的方式幫他處理了後事。
隨著赤紅色的火焰將骸骨徹底化成骨灰,那些奮力奔跑的骷髏瞬間停下動作,仿佛一場被按下暫停鍵的電影。
“能和我說說這個王國的曆史嗎?”趁著骸骨全部失去行動能力,伊甸問道,他不願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增進知識的機會。
“不是什麽有趣的故事,不過如果願意聽,我也不介意和你聊聊那時候發生的事情。”
“您的親身經曆?”
“準確來說,應該是他們的親身經曆。”
老人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火焰徽章,隨後向伊甸講起了一個有關於古老王國的故事。
“......在弗雷姆的幫助下,那些被奴役的人最終推翻了貴族的統治,他們跟在弗雷姆身後衝入木石搭建的王國首都,將國王從他那不倫不類的王座上拽了下來。”
“這些逃亡者就是那些在薪皇到來前便倉皇逃竄的貴族?”
“是的,他們中大多沒能逃過清算,但還是有一些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消失不見,成了被時間埋葬在曆史中的謎團。”
老人從袖子裏拿出一本舊書,用之前燒書剩下的木炭在上麵記錄起來。
半晌,他手筆起身,對著剩下的骸骨釋放出一道烈焰。
火焰沿著白色的遺骸向前蔓延,直達河岸邊鋪滿一層骨灰才逐漸熄滅。
那些曾屬於華貴者的金銀仍在火光中閃爍,或許數百年以後的考古隊會對此欣喜若狂,但現在沒人願意在意它們。
“走吧,帶我去見見那些迷失在地下河中的年輕人。”
老人用力拍了拍伊甸的肩膀,將他從某種奇妙的幻覺中拉扯出來。
“但願您能夠接受他們的慘狀。”
伊甸走到前麵,領著戈溫向傳火者慘死的石柱走去。
當然,帶領這個詞可能有些不太準確,因為厄布納德河岸從來隻有兩個方向,而那些石柱又非常顯然,哪怕他隻是指著前麵,老頭都能靠自己找到失蹤的傳火者。
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老人並沒有跟在伊甸身後太久,他很快就厭倦了這種慢吞吞的前進方式。
“不好意思,我恐怕沒辦法繼續陪你散步了,前麵見。”
話音剛落,老人的身體被一束火焰包裹,待火焰熄滅,他消失不見,隻留下燃燒後的殘渣。
“這招倒是挺帥的,可惜我學不了。“
感慨之餘,伊甸也沒忘記繼續前進,但在他抵達石柱之前,那裏先一步升起了衝天的火光。
火焰之旺盛,即使是天花板上的發光蠕蟲,也因為粘液被蒸幹而無法繼續扒在石壁上,如星般向下墜落。
“老頭脾氣還挺烈哈。”瑪格麗莎從牆壁中浮現,望著伊甸那雙倒映著火光的眸子,“你覺得他會怎麽對待那些蝙蝠,還有那座遺跡裏的古代亡魂?”
“除了燒成灰我以外我想不到別的死法。”伊甸歎了口氣,不知是在感歎還是在惋惜,“如果我們當初有這能耐,哪裏要走得這麽小心,無腦莽過去就完了。”
“現在呢,你覺得我們能像老頭一樣平推這條地下河嗎?”
“不能。”伊甸凝聚出一顆眼淚,“看看它的大小,再看看戈薪王的攻擊範圍,想和他比,攻擊力再翻個十倍還差不多。”
他自覺手裏不過人軀幹大小的眼淚無法與橫掃街區的火焰抗衡,也就沒心思和女孩爭辯。
“你什麽時候這麽無聊了,就不能陪我多聊一會麽?”
“打完原罪教宗以後你想怎麽聊就怎麽聊,現階段照顧老人才是首要目標。”
“他要你照顧。”瑪格麗莎眉頭緊鎖,就差把不滿意寫在臉上了,“還有,你不覺得這麽說和立flag很像嗎,萬一打完原罪教宗就沒以後怎麽辦?”
“那至少我們還有現在。”
伊甸迎著火光前進,隻留下一個黑色的背影映在女孩眼中,雖然百變怪沒有流淚的能力,但她的眼角還是滾落下兩滴明黃色的淚水。
“現在...麽?”
她複述著伊甸之前的話語,眼神愈發的堅定。
“那就讓我為你創造未來吧。”
隨後,瑪格麗莎邁著堅定的步伐朝伊甸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