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可以被再次打開,說明維持地下鬥獸場內所有魔法裝置的能源從未枯竭。

這還是在產能裝置承受上萬年損耗的現在,如果把時間拉回三萬年前,供能裝置能夠輸出的能量隻會比現在多,不會比現在少。

如此一來,關閉的屏障和觀眾席上扭打在一起的屍體就很值得懷疑。

最關鍵的,伊甸在鬥獸場內沒有看到任何角鬥士屍體,假如屏障是某個陷入戰鬥狂熱的角鬥士無意間關閉的,他應該會留下些東西。

或許留下完整屍體在當時的情況下有些難辦,不過留下一件衣服或者一根鐐銬還是很容易的。

然而即使伊甸繞著觀眾席轉了幾圈,也沒有找到任何被流放者角鬥士的裝備,仿佛災難的策劃者依靠自身意誌力硬生生扛著光源完成一切,並帶領其他被奴役者逃出鬥獸場。

“這不可能。”伊甸推開某具橫躺在露台下的屍體,疲憊地坐在早已腐爛的皮墊上,“如果是奴隸起義,他們為什麽要丟下監獄裏的囚犯不管?”

“時間不允許?”

瑪格麗莎的聲音憑空響起,她沒辦法暴露在光源下,卻可以呆在房間裏通過各種裝置觀察外界情況。

“所有觀眾都在自相殘殺,他們不該缺少時間。”

伊甸撿起一根帶著金鐲子的手骨,感受著手鐲密布的牙印。

“為什麽不能是典獄長?”瑪格麗莎提醒道,“既然你頭上那個露台一直暴露在光源照射下,就說明某些VIP觀眾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免疫光源,萬一起義者是在防備他們呢?”

“那也得等會。”雖然伊甸距離露台隻有幾米距離,但他卻沒力氣繼續攀爬,那種糟糕的虛弱感再次席卷全身,“要麽你出來送我上去。”

“想死直說,別拿懶惰當借口。”

因為不想再次暴露在光源下,瑪格麗莎隻是埋汰幾句,便不再說話,靜靜等待他的體力恢複。

數小時後,空的心之容器內出現了一抹紅色,經過漫長地休息,伊甸總算進入“恢複期”,在下一次遭受重創以前,他都不會再陷入虛弱狀態。

仗著體能恢複,他沒費多大勁就跳上露台,身處觀眾席上唯一沒有屏障保護的地方,他又一次感受到柔和的光線照射在自己身上。

但是真正吸引伊甸注意的並非強度增加的光照,而是那間位於露台後方,被某種特製水晶遮擋的房間。

和絕大多數豪華觀景房類似,露台後房間的“玻璃”上掛著用來遮擋光線的帷幕,並且水晶窗旁邊也看不到任何門。

很明顯,設計者在規劃之初就沒考慮過“從鬥獸場觀眾席進入露台後房間”的可能。

“不愧是腐敗的貴族,連VIP房間都設計得這麽與眾不同。”

伊甸邊吐槽不合理的設計,邊往水晶窗上投擲點燃引線的炸彈。

水晶破碎聲與爆炸聲一同響起,期間還夾雜著布帛被撕裂的聲響,盡管造成的破壞有些出乎意料,但炸彈還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硝煙散去,伊甸麵前隻剩下半塌露台和一片狼藉的VIP房間,他越過滿地水晶碎片,來到房間內部。

裏麵沒有任何屍體,也沒有任何處於休眠狀態的古人類。

典獄長不在這裏。

作為伊諾拉德姆家族在達克尼亞的負責人,他在鬥獸場淪陷之前從辦公室逃離,隻留下一封尚未寫完的信件。

因為信件有頭沒尾,所以伊甸無從得知典獄長的姓名,不過從信件開頭典獄長對瑪利亞的稱呼來看,他應該是那位伊諾拉德姆女王的表弟。

通過已經寫完的部分,伊甸推測典獄長在逃離辦公室之前應該正在麵臨某種可能顛覆統治的困境,導致他必須向瑪利亞求助。

可惜他還是慢了一步,這封信尚未寫成,奴隸角鬥士便爆發起義,通過解除屏障的方式使得當時的觀眾陷入混亂。

伊甸唯一沒辦法確定的是,為什麽典獄長要逃跑,根據預言中其他人對瑪利亞的態度,以及瑪利亞最後的演講,高牆監視者家族的地位應該無限接近達克尼亞王室,作為家族成員,典獄這能得到的資源完全可以幫他度過這次危機。

裝備簡陋的奴隸角鬥士根本不可能戰勝全服武裝的正規軍,況且觀眾席上也沒有任何士兵的屍體。

“那麽,萬年前的地下鬥獸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讓典獄長狼狽到不惜拋棄地位,也要逃離自己的辦公室?”

伊甸丟下信紙,在房間裏每一堵牆前麵放下一顆炸彈——他沒工夫尋找開啟暗門的方法。

兩分鍾後,三麵牆中的兩麵被爆炸震塌,唯獨中間那堵依舊堅挺。

“又是分岔路,這次你決定走左邊還是走右邊?”

瑪格麗莎恰到好處地丟出來一隻小天使,慫恿伊甸趕緊找個通道進去。

“走中間這條。”

“啥?中間不是隻有牆嗎?”

少女驚訝地看著那堵厚實的到炸彈都隻能震下些許石屑的牆壁,問道。

“我問你,假如你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準備了一條密道,你是希望密道入口硬如金剛石,還是希望密道入口脆得跟紙一樣?”

說著,伊甸將更多炸彈堆在中間這堵牆前麵。

“小白,你看好了,遺跡探險這事我隻表演一次。”

他自信滿滿地點著了整齊排放的十顆炸彈。

《雷鳴般的爆炸聲》

典獄長的辦公室在爆炸中徹底坍塌,與之一同炸裂的還有中間那堵牆,從結果上看,伊甸那近乎玩笑的猜測沒有出錯。

“你憑什麽能猜到啊,是不是讀檔了?”

瑪格麗莎不太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寧可將至歸因於藍沙漏回溯時間,也不願意相信這是某顆遲鈍腦能想到的。

“藍沙漏就在房間裏,有沒有讀檔你自己不會看?”

伊甸對此毫不在意,炸塌牆壁後也沒有本體進入,而是放飛小天使,讓這隻碳基偵查無人機為自己探路。

雖然典獄長逃跑時八成走的這條路,但他還是決定穩妥一些,好把藍沙漏用在更加危險的地方。

經過數次閃爍,小天使被一具士兵骸骨攔住去路,他穿著正常人的裝備,骨骼卻是常人的數倍,光他一個,就足以將不大的通道徹底堵住。

“邁達斯的親戚?”

發現骸骨之後,伊甸首先想到被神囚禁在黃金世界的老巨人,不過他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測,如果骸骨源自巨人士兵,那麽他不可能穿著不合身的裝備。

除非典獄長本人是個極其摳門的老板。

“白,你怎麽看?”

“活著變異活著死後變異,你選一個唄。”

“我選活著。”

伊甸控製小天使更加靠近一些,以便能夠更好地觀察骸骨的細節。

最終,他在骸骨心髒偏左的肋骨上找到一根夾在中間的古典注射器,其中還殘留著一些黑色的藥物殘渣。

此外,屍體左腿的大腿骨上存在明顯的裂紋,如果一個人在活著的時候遭遇此等重創,他將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失去行動能力,必須依靠他人協助才能行走。

根據現有的情報,伊甸腦補出這樣的場景:一個受傷後主動提出要留下來斷後的士兵,在生命的最後關頭給自己注射了這種藥物,隨後發生變異,將其他人撤退的通道徹底堵死,以防戰友被敵人追上。

推測很合理,然而小天使並沒有在巨型骸骨周圍找到其他人類的屍體——從始至終都沒有人追趕上典獄長的逃難隊伍。

按理說他完全可以跟隨大部隊一同撤退,而不是把自己變成堵門的屍體,雖然那麽做會拖慢一部分人的速度。

“見鬼,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伊甸蒙了,他搞不清楚為什麽典獄長會被奴隸起義嚇到拖家帶口逃跑,甚至連受傷的手下都顧不得,明明那些奴隸連他的辦公室都進不去。

“過去瞅瞅噻,光靠小天使你能看出什麽東西?”

瑪格麗莎還是那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態度,在一旁小聲慫恿。

伊甸一開始是想拒絕的,他覺得自己得有一點自主性,不能別人說什麽就做什麽,但是典獄長那支隊伍的結局卻像奶酪吸引老鼠那樣吸引著他,讓他產生一種無論如何也要還原真相的衝動。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平庸的曆史老師,而是一個以發掘曆史真相為己任的考古學家。

幾分鍾後,伊甸出現在阻擋小天使的巨大骸骨之前。

他拔下夾在骸骨肋骨中的古典注射器,準備檢查一下其中的成分,不成想這一微不足道的舉動打破了骨骼之間的平衡,使得巨型骸骨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轟然倒塌。

“......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信~”瑪格麗莎故意拉長語調,“不過你得問解體的這個,他才是受害者。”

“指望他說話我還不如指望典獄長的隊伍團滅。”

伊甸踩著一地疏鬆的骨骼繼續前進,清脆的骨碎聲在密道內回響,讓他們的考古之旅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沒過多久,又一具屍體擋在他們前進的路上,由於後邊的路比較幹燥,這具屍體沒有徹底腐爛,反而以幹屍的形式保存下來一部分。

“不對勁,這人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但是旁邊有很多**揮發的痕跡...他是被餓死的?”

伊甸試著幫屍體脫下裝備,以便更好地觀察屍體,卻因為屍體和裝備緊密粘連在一起而宣告失敗。

“看起來是的。”因為遠離光源,瑪格麗莎終於可以離開房間,在外麵自由活動,而她出來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扯下幹屍的腦袋。

“你要做什麽?”

少女用行動解答了伊甸的疑惑,她從中間把幹屍撕成兩半,然後把那個萎縮到隻有自己拳頭大小的胃拿到他麵前。

“你說得沒錯,他是餓死的。”

“就算是也沒必要用這麽凶殘的手段吧,人都餓死幾萬年了,你還要給他分屍?”

“這都受不了我建議趕緊自裁。”瑪格麗莎不耐煩地晃著手裏的胃,“那些醫學生對小白鼠幹的事情可比我殘忍得多。”

雖然她的舉動讓原本平淡的旅途多了幾分生氣,但這對於伊甸了解萬年前的真相沒什麽幫助,甚至讓真相變得更加模糊不清。

典獄長為何放任士兵留下來等死,這名士兵又為何寧願餓死,也要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沒人能解答伊甸的疑惑,他必須繼續前進,盡可能多地收集線索,直到線索多到足以吹散掩埋真相的曆史之沙。

第三具屍體。

典獄長仿佛斷壁求生的壁虎,每隔一段路程就要丟下一名士兵,讓他們在漆黑的密道裏自力更生。

而眼下這具恰好屬於自我了結的那種,他的一隻手垂在身側,上麵握著一把匕首。

“???”

伊甸見過不少死狀淒慘的屍體,其中包括比這些士兵還要慘的,但他卻從未如此迷茫,不是因為屍體年代久遠,而是因為不清楚動機。

在他看來,典獄長的行為已經不能用莫名其妙來形容了,這貨簡直比小醜還要小醜,主動放棄鬥獸場逃跑不說,路上還拋棄這麽多手下。

拋棄那個因為受傷沒法繼續前進也就算了,可拋棄後麵兩個健康的士兵伊甸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難道他們陷入某種不拋棄隊友就無法逃離的循環了?”

他越想越煩躁,甚至有種自己也會在不久之後陷入循環的糟糕預感。

好在前人已經把該觸發的雷全部觸發完畢,所以他的預感隻是緊張導致的錯覺。

“繼續還是掉頭?”

瑪格麗莎無意中瞥見伊甸額角的汗水,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站出來充當手刹,避免某人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