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魏上幸的病因

清筠送給木蘭的禮物,木蘭非常喜歡。

為此,她特意送陳璟下山,一直到了半山腰。

“我後天到你們城裏,去瞧清筠和王先生。”木蘭對陳璟道,“你幫我轉告清筠,讓她等著我。”

陳璟點點頭,又建議道:“還是再等半個月吧。這段日子,山下熱得很。差不多到了七月中下旬,暑氣才會退卻幾分。”

木蘭笑道:“我才不怕熱,就後天去。”

說罷,把長長的辮子甩到了腦後,唱著小曲兒山上去了。

陳璟就背著自己的行醫箱,繼續下山。

回到家裏,陳璟先去了趟魏四家中。

“船賣了。不管賣了多少錢,都給我爹娘,邢太太不肯收,這是之前說好的。船賣了一百八十兩銀子。”魏上幸竟然和陳璟說起了他家裏的事。

陳璟是蠻意外的。

並不是覺得這孩子和陳璟不親,而是覺得他這種性格,不會說這些瑣碎閑話。但是,魏上幸仍是說了。

陳璟收斂好自己的驚訝,繼續聽魏上幸說話。

“你們家的船,每年都要定期上油,保養得當,值這麽多錢。”陳璟道。

魏上幸嗯了聲。

他停頓了下,對陳璟道:“東家,我寧願賣了船。”

“你爹娘出船是很辛苦的。你從小跟著他們,也受過這些苦頭。想著他們過些好日子,這是很平常的。”陳璟道。

魏上幸卻搖搖頭。

他的眼睛裏,突然有了淚水。

這麽突如其來的眼淚。讓陳璟微怔。魏上幸不是個容易感情流露的孩子。或者說,他是個有點自閉的人,不會輕易落淚。

更讓陳璟驚訝的,提到船賣了,他能哭出來......

這中間是有隱情的。

“......那個人,把我的頭按到水裏。他說,我太吵了。他頭疼。”魏上幸聲音哽咽,跟陳璟說起了往事。

三年前的時候,他才八歲。正是男孩子最頑皮的年紀。

那時候,他姐姐剛剛得勢,邢太太非常寵愛她,替魏家置辦了這條船。魏上幸跟著父母走船。他是個男孩子。哪裏擱得住?

於是。他喜歡從船頭跑到船尾,沿著外麵的船弦,跑來跑去。魏四是木訥性格,管不住魏上幸;魏四的媳婦又特別疼這個兒子,舍不得管。

從那時候起,魏上幸覺得非常快樂。他喜歡行船,喜歡到處跑。

但是,他們總會遇到一些聽不得吵鬧的客人。魏上幸是窮人家的孩子。沒學過什麽規矩,不通禮儀。

客人不高興了。他也能勉強忍住,變得安靜些。

有次一位書生,氣質文雅。他和家人坐船去杭州,就是魏四送他們的。那書生看著是個好人,實則陰鷙可怕,他的妻子兒女都怕他。

魏上幸在船尾玩,一個人自娛自樂,聲音有點大,驚擾了那位書生。他就把魏上幸倒提著,按在水裏。

魏上幸嗆了滿嘴的水。

他不停的掙紮,就掉到了水裏。他是會水的,怎奈那個書上,拿著船篙,把魏上幸的頭按住,不準他上來。

魏四和他的妻子後來才聽到動靜。

他們把魏上幸撈上來的時候,孩子已經奄奄一息,嗆了一肚子的水。那種滋味,任誰都一生難忘。

肺裏被水灌滿的滋味,是非常痛苦的。那種痛苦,是瀕臨死亡的劇痛,是難以言喻的苦楚。

一瞬間,經曆了從生到死,又死而複生。

陳璟也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種遭遇。肯定糟糕透了,這是毋庸置疑的。

“......我娘說,要去告訴邢家太太,求她替我們做主。我爹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魏上幸繼續道。

魏上幸就說從那個時候起,再也不敢講話了。

事情剛發生的那段時間,他甚至害怕上船。魏四和他媳婦都是窮苦出身,又沒有意識到孩子真的受到了精神上的創傷,依舊鼓勵孩子上船,跟他們一起。

魏家沒有其他親戚,魏四夫妻出船,這孩子沒人帶,他們夫妻倆也不放心。

堅持了幾次,魏上幸現在對船的感覺仍是很憎惡,但是他能堅持下去。隻是,他再也不願意多說話。

過了兩年,他才慢慢活潑幾分。

船上的客人如果對他很友好,他也不抵觸。

隻是,他不會再和外人說話,除了他爹娘。

這件事,他爹娘是很清楚的。當初陳璟問魏上幸為何不說話,魏四夫妻支吾說不想說,大概是不想提及往事。

也怕外人指責他們做父母的失職。

魏上幸跟了陳璟這麽久,陳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儼然是個長兄。長兄如父,男孩子都仰慕強者,陳璟不僅僅是魏上幸最親的人,也是他崇拜的人。

所以,陳璟的地位,甚至超過了魏四在魏上幸心裏的地位。

魏上幸才把他的隱疾,告訴了陳璟。

陳璟也是唏噓,同時感動憤懣。

“賣了好。”陳璟聽完魏上幸斷斷續續的訴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著對他道,“撐船,到底隻是個辛苦行當。以後,你就做大夫,雖然也不怎麽榮光,到底比撐船來得輕便。”

魏上幸抬起眼,看著陳璟。

陳璟又拍了拍他的肩頭。

“不妨事的,你爹爹的病有我呢。”陳璟道,“吃藥、看病的錢,都能省下來。過不了多久,你也能自己行醫。”

魏上幸把眼裏的淚水揩去。

他平素沉默寡言,讓人感覺他很成熟。可是拋開這些一想。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心裏更是非常稚嫩的。

情之所動,眼淚難以自禁。

陳璟安慰了他幾句。進去看了魏四。魏四這個傷,沒三四個月,難見什麽起色。陳璟勸慰他,把心放寬。

同時,陳璟又直接說了,看病吃藥,是不需要花費魏四半文錢的。今後也不會。所以。家裏的生活可能會苦點,卻不影響什麽。

“黑小子以後跟著我,學了醫術。也是門手藝。他能養活自己。魏四叔,你就安心養病,什麽事都無需操心。當前最要緊的,是把傷養好。爭取能站起來。能照顧好自己。”陳璟對魏四道。

魏四把陳璟的話,都聽了進去。

此前,不能給別人添麻煩。

他使勁點頭,道:“陳東家,我都聽您的。”

陳璟又把魏四的妻子叫到了一旁,讓她時刻勸慰魏四,不要為了家庭生計而憂心。什麽都比不上他自己的傷。

魏四的妻子抹著眼淚答應了。

往後,陳璟每隔幾天。就到魏四家裏,給魏四針灸、診斷、按摩肌肉。饒是如此。魏四摔斷了脊椎骨的事,仍是傳到了街坊耳朵裏。

摔斷了後背,自然是要癱瘓的。

這個,連神仙也沒法子。

“聽說,玉和堂的那位少年神醫,正在給魏四看病呢。”市井街坊們,生活多寂寞。這個年代娛樂比較少,有點小事足以讓大家幸災樂禍的,就會傳得很遠。

也不是人們不善良。

外人的苦難,不足以引起他們的同情,反而讓他們覺得自己淒苦的生活是比較幸福的。有了這種比較,幸災樂禍是難免的。他們也沒什麽壞心,僅僅是對自己平淡又健康的生活感激而已。

話題隨著這種感激,越傳越遠。

於是,就有人打聽出陳璟幫魏四治病。

能不能治好,又成了種猜測。

“不可能好的。那位陳東家,醫術必然不差。但是神醫,也不過是句抬舉。哪怕是神醫,也隻是醫,又不是神仙。”

“魏四癱了也無妨,他兒子跟著陳東家做了學徒,往後能學了門手藝,顧得上自己。他女兒得了邢太太的喜歡,以後還不是好日子?”

“這倒也是。”

輿論有點,卻不至於傳遍望縣,隻是在魏四他們那邊鄰居街坊間傳來傳去的。

以後的那段日子,陳璟是隔三差五去魏四的家裏。除了最開始的一段時間,魏上幸沒有再留在家裏照顧魏四。

他依舊去陳璟的藥鋪。

漸漸的,夏去秋來。深碧濃翠的樹葉,幻化成了金黃色,落滿了地麵,似在地上鋪上了床錦緞。

轉眼就過了四個月。

四月後,魏四突然杵著拐杖,和他的妻子一起出門上街,這一下子就震驚了他的左鄰右舍。

“唉?魏四怎麽站起來了?”大家出門,都相互詢問。

他們驚訝不已。

“摔斷了後背,還能站起來,魏四真是古今獨一人。”

“是那位陳神醫治的。哎呀,他還是趕上了神仙。我家親戚有個兒子,早年就抽搐,而後就傻了,不知道陳神仙能不能治......”

“我娘家侄兒,從小就瘦得可憐,不長個子,還是像個六七歲孩子高,連媳婦也娶不到,不知道陳神醫能不能治......”

魏四還能站起來,讓大家的心靈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他們紛紛議論陳璟的醫術是多麽出神入化,完全不知道魏四其實傷得並不重,沒有傷到神經。

那些街坊們,也想到自家親戚朋友誰家有人得了頑疾,從來沒有治好的,紛紛介紹到陳璟的藥鋪裏。

一時間,陳璟的藥鋪多了很多奇怪的病人。

當然,有些是不可能治好的,有些還能挽救一下。

魏四能站起來,魏上幸自是把陳璟當成了恩人。魏四的兩個女兒,也給陳璟送禮,感謝陳璟救了他父親。

連邢太太,也親自到陳璟家裏,感激陳璟,順便希望陳璟今後到邢家行走。

這些,都是後話了。

陳璟下山之後,看完了魏四,就回到了自己家裏。

兩天後,木蘭果然下山來了。

她當時大言不慚說自己不怕熱。結果她下山,天氣仍是炎熱,讓木蘭這種生活在高山的女孩子從未體驗過,當即熱的哇哇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