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擔憂

顱腦外傷是很容易致死或者致殘的。

宋宗信攛掇周宸趕走其他大夫,對於那些大夫而言,多半是鬆了口氣。

周宸不是普通的小官,或者富商,他是兩浙路都轉運使,算是江南最有權勢的人之一。摔傷了腦袋,很難治愈的。

治活了沒有大功,治死了卻是滅頂之災。

能從周家出來是好事。

當然,能到周家去看病的,都是有點名氣的大夫。而其他大夫或者尋常百姓,都無緣登門。沒有進去,自然很想知道周家到底什麽情況。

“周官人摔得重不重?”有人就開始打聽。

“聽說很重。頭上漲了個大包,裏麵都有血塊。”

“已經昏睡了好些天,隻怕是不行了......”

他們猜測著說,周溫榮隻怕是要死了。結果,過了五天,果然聽聞周宸府上,把一位太醫院的太醫,趕出府去。

“太醫都趕走了?”

“太醫的官,不及都轉運使大。他要是治不好,自然也要趕走他的。”

“不是,不是,聽說是太醫院的左院判。周官人已經被他治死了。”

這件事,傳得非常快。不過是上午才趕走宋宗信,下午就傳遍了杭州。傳言越說越邪乎,說周溫榮已經去世。

要不然,怎麽也要給院判大人幾分薄麵吧?

“那什麽時候發喪啊?”不僅僅百姓好奇,連杭州的各官員,也在紛紛打聽。

若是周宸的獨子去世,周宸隻怕悲痛萬分,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若是能安慰到他,也許就可以平步青雲。當然,周溫榮的喪禮,肯定是極其奢華,也要送禮的。

於是,大小官員們,各顯神通,花錢買通周府的下人,打聽消息。

“真的,脈象和氣息都沒有了。”買到消息的官員,聽罷之後也是目瞪口呆。周宸這個獨子,養得原本就艱難。

哪裏知道,天降橫禍。

一時間,周溫榮已經去世的消息,傳遍了杭州府。

唐乾和李老先生也聽聞了。

他們倆都有點難過。

“都是姓宋的造孽啊!”李老先生甚至痛哭流涕,“周公子的傷,原本還有的救,都是姓宋的唆使周大人,把咱們都遣出來,這才讓那孩子小小年紀夭折......”

周公子體弱,一直都是李老先生管著脈案。

周溫榮對李老先生很敬重,兩人雖然是病家和大夫,卻又師徒之誼。陡然聽聞他去世,李老心裏悲痛萬分。

而唐乾老先生,和周公子不太熟。周公子去世了,唐乾心裏咯噔了一下,不免唏噓。但是,他很快就平靜下來,連忙去了邢文燋的宅子,找邢文燋和陳璟打聽消息。

這幾天,唐乾不能在周家行走,陳璟卻是可以的。

他們應該更清楚。

“老爺和陳官人不在家。”邢文燋的小廝回答唐乾,“老爺清早就帶著陳官人,去了周府,還沒有回來。”

唐乾更決定傳言可信,周溫榮去世了。

“唉!”唐乾覺得很可惜,歎了口氣,回到了自己落足的客棧。他在杭州盤旋了數日,除了給周溫榮看病,就是幫宗德堂檢查些成藥,忙到了今日。

現周溫榮去世,自然也要上柱香,再回越州。

晚上的時候,宗德堂置辦了酒席,請唐乾老先生吃酒。

唐乾一個人在杭州,又和宗德堂親近,自然就去了。

請唐乾的,是宗德堂秦家大老爺,現任的宗德堂大東家。

“......老先生,您聽說了嗎?”酒席到了一半,秦大老爺問唐乾,“周府的公子,聽聞是沒有痊愈?”

唐乾看了眼秦大老爺。

“人都沒了,秦家之前一直不肯鑽營,對周官人的病不與理會,怎麽現在反而關心起來?”唐乾在心裏腹誹,沒有回答秦大老爺的話。

周溫榮摔傷之後,按理,宗德堂應該主動送藥才是。哪怕用不上,也是他們宗德堂對轉運使的孝順。但是這次,他們無聲無息,很是反常。

等到人死了,反而跑來問唐乾,讓唐乾心裏詫異。

“這個,倒也聽說了幾句閑話,當不得真。”唐乾回神,笑嗬嗬道。

秦大老爺,是個極其精明的人。

唐乾老先生和宗德堂打交道的時候長。何時應該留心,唐老先生一清二楚。此刻,就應該多個心眼,所以唐老先生說話巧妙,不肯多說半個字。

“是哪些閑話?”秦大老爺又問,“我也聽說了些。那些閑話,著實可惡,說周公子已經隕落,真是叫人生氣。老先生聽說的,可也是這些汙穢之言?”

唐乾隻得點點頭,道:“正是,也是這些話。我卻是不相信的。”

“這如何叫人相信?”秦大老爺好似很生氣的樣子,“老先生下午還去了邢二官人家裏,是他告訴您的?”

唐乾終於明白秦大老爺想說什麽了。

他這是很想求證謠言的可信度。

“周府的孩子隕落,又不是宗德堂去治病的,大老爺這麽急切想知道實情,是因為什麽?”唐乾的心思快速轉著。

“難不成,那天他們去打馬球,秦家的孩子也在場?”唐乾立馬想到了這一點。

唐乾心裏快速想著,麵色絲毫不改,道:“去是去了,不過沒有見著。聽他們家下人說,邢二官人好似是回了望縣......”

其他的話,唐乾半句也不肯多說。

他猜的很對,當時在場的,就是有秦家的孩子。

不僅僅如此,秦家的孩子還是周溫榮的對手。當時,不僅僅邢文燋在場,連周宸也在場。雖然不說周溫榮就是秦家的孩子害死的,但是周宸喪失愛子,必然要遷怒。

秦家很擔心周宸遷怒他們。

這些年,秦家因為做了禦藥供奉,賺了不少的銀子,在京裏也上下打點,結實了些權貴。但是,那些權貴大半隻是貪圖秦家的銀子,並不真的和他們要好。

萬一得罪了人,那些權貴可能靠不住。

所以,秦家很怕得罪周宸。

這些日子,他們刻意低調,希望周宸能忘記他們家的孩子當時也在馬球場。

他們更希望周溫榮能好起來。隻要周溫榮好了,秦家再在周家花點錢打點,這件事應該會過去的。

可若是周溫榮死了,隻怕周宸事後想起了,秦家也脫不了幹係。

這是秦家的擔憂。

“爹,您打聽得如何?”秦大老爺和唐老先生吃了飯,就回了秦家,他的長子連忙迎上來,問道。

宗德堂這幾日,人心惶惶。

開藥鋪的,雖然有點錢,有點名氣,到底沒有多少硬後台,對方都是兩浙路手可遮天的人物,自然是害怕極了。

“該問的,都問過了。”秦大老爺歎了口氣,臉色有點陰晦,“隻怕是真的。周溫榮已經死了,周家準備辦喪事。”

“那......那怎麽辦啊?”秦大少爺立刻站起來,焦急不已。

“坐下!”周宸冷冷對兒子道,“多大點事,你就如此慌神!”

秦大隻得坐下,可是他仍是焦慮不安,手指一個人的叩擊桌麵,來緩解自己的情緒。

“應該沒什麽大事。”秦大老爺沉默一瞬,不知是安慰兒子,還是安慰自己,“周宸又不是瘋狗。他兒子摔下來,是他兒子自己馬術不精;再不濟,也是馬球場的賽馬不好,還輪不到咱們呢。”

這話,有點自欺欺人。

周溫榮摔傷,除了馬球場和賽馬的責任,接下來最直接的,就是周溫榮的對手。

而當時他的對手,就是秦家。

“周宸這些年,納了七八個妾,就是想再要個兒子,免得斷了香火。結果,那些年輕的小妾進門,隻有兩個生養了,還都是閨女。

去年,周宸就回絕了送上門的小妾,大概是死心了,私以為生不出兒子的,隻能好好調養周溫榮。周溫榮是他唯一的命脈。那孩子要是去世了,周宸就絕後了,那時候,周宸和瘋狗又有何不同?”秦大對父親道,“爹,咱們還是得早做準備。”

秦大老爺怔了怔。

他覺得秦大言之有理。

不能僥幸!

“你連夜收拾,去趟京裏!”秦大老爺對兒子道,“咱們這些年,在京裏各處打點,總有人能幫幫咱們。要知道,那周宸可是宰執府的門生,要是得罪了他,未必有很多人敢幫忙。你要機靈幾分。”

秦大道是。

“聽說宋左院判,是周家從蘇州請來的。這無疑是端王和郡主到了蘇州。每次進京送藥,總要到端王府去孝敬,讓你二叔去趟蘇州,給端王請安,順便把這件事和端王也說說。若是端王能說句話,從中說合,周宸那瘋狗自然不敢再亂吠。”秦大老爺又道。

秦大又點頭道是。

他們連夜去打點準備。

尚未黎明,秦大就和他二叔,分別去了京城和蘇州。

宗德堂上下,籠罩著愁雲。他們多次意識到,自己生意做得越大,越是不敢得罪權貴。可偏偏,他們沒有可靠的人。

“大伯,大伯!”天剛亮,秦大老爺安排好了一切,準備去睡覺的時候,突然被他四侄兒吵醒。

秦四急急忙忙跑進來,喊了秦大老爺。

他臉上,帶著幾縷興奮。

這隱約是好消息。

宗德堂現在非常需要好消息的,所以秦大老爺立馬過來,問道:“怎麽?”

“大伯,周溫榮沒死,活了過來!”秦四很興奮說道,“昨日是沒了氣息,但是今天又好了些。雖然還沒醒,但是沒死!”

秦大老爺也愕然。

沒死?

沒死,周宸就把宋宗信趕走了?宋宗信雖然隻是個左院判,但是他和端王是發小,而且宋家在京裏關係很深,宋宗信好幾個姐姐,都嫁給了權貴人家。

周宸這真是瘋了嗎?

“消息確實麽?”秦大老爺也瞳孔發亮,盯著秦四。

要是真的,無疑是太好了。周宸兒子雖然沒死,但是他得罪了宋宗信,估計他自己就結下了不少的仇怨。

這樣的話,他哪裏還有精力對付宗德堂?

“確實,這是在周溫榮裏屋服侍的丫鬟,傳出來的話!我買通了那丫頭的父母,才讓他們傳了信給我。”秦四道。

秦大老爺立馬笑容滿麵。

“快,趕緊派人去蘇州和京裏,把這話告訴你父親和你大哥,讓他們心裏有數。”秦大老爺大笑起來,吩咐秦四,“拜訪倒也無妨,別提周宸的恩怨。”

秦四笑道:“大伯,您太仁慈了。這要是周宸,必然不肯放過您!”

“咱們是行善積德之戶,和周宸一般見識?”周大老爺也笑了。

秦四忙去吩咐。

他剛剛吩咐玩,秦大老爺又喊了秦四過來說話。

秦四不知道何事,急急忙忙到了秦大老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