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保胎

楊之舟先說了陸昭儀的妊娠情況。

因為陳璟還沒有見到人,自然不好多說什麽,隻是勉強應和。

從楊家到皇城,有很長一段路。

馬車上,話題空閑下來,楊之舟又主動說了陸昭儀的身世給陳璟聽。

陸昭儀他是夫人的內侄女,其實並不是親的,中間隔了一層。

“......賤內出身成國公府,是成國公唯一的女兒。她有兩個兄長,四個幼弟,陸昭儀的父親,則是內妾最小的兄弟。

陸昭儀福薄,父親在她兩歲時去世,隻剩下寡母。她寡母整日誦念佛經,無空理會她,她養在成國公府的大太太身邊,就是她的大伯母。

隻因那孩子長得漂亮又伶俐,賤內頗為喜歡她,時常接她到家裏來玩。她大半的時候,都是我府上長大的。

去年進宮,也是我的主意。如今,她懷了龍種受苦,自然也要我為她張羅。”

就是說,陸昭儀是個無父無兄,無依無靠,而且長相美麗的女孩子。

這樣的女孩子,最容易掌控。

如果她能誕下長皇子,被封為太子的可能性很大。到時候,楊之舟可能就是太子外家最親的人。

不管是出於對陸昭儀的疼愛,還是出於對楊家未來的籌劃,楊之舟都要保住這個孩子。

最好不要早產。

正常出生的皇子們,夭折率都那麽高,何況是早產的?

陳璟很能理解楊之舟的心思。

對於楊之舟的行為,陳璟不在其位,無法理解他的處境,故而不做評價。

政治的傾軋,比想象中更加殘酷。所以,走了從政這條路,就要心狠些、情薄些,而且要老謀深算。

陳璟不是從政的,甚至不是任何貴族子弟,和楊之舟的前途沒有任何關聯,所以他僅僅把陳璟當個朋友,和他坦誠相待。

其他人,他就會多份算計。

陳璟並沒有感到很失望。

從他認識楊之舟開始,他就知道楊之舟可能是這樣的人。否則,他一個江南小地方的窮進士,如何有後來人之下人、萬人之上的地位?

知道這個人原本就是這樣,他做什麽,陳璟都不會感到驚訝。

陳璟要做的,是去幫楊之舟保住一個孩子,而不是去害人,所以他毫無壓力。

陸昭儀的事,楊之舟也毫無保留告訴陳璟。

他根本不在乎陳璟如何想他,所以事情的原委,陳璟都沒有修飾一番。在楊之舟看來,陳璟是個非常通透的人,不需要在他麵前掩飾什麽。

“這大概就是真正的朋友吧?”陳璟和楊之舟,一時間都這麽想。

然後,陳璟笑了笑,楊之舟也微笑。

車馬在漫長的緩慢形勢中,隨著楊之舟的話題結束,終於到了皇城。

他們進了禁宮。

陳璟沒有見到皇帝,楊之舟隻是帶著他,去見了太後。

陳璟在給太後行禮之後,也偷偷打量了幾眼太後。他總覺得,太後應該會保養得更好,比楊之舟的妻子還要有風韻。

像慈禧那樣。

結果,太後真的隻是個五十來歲的老太太。

她似乎從保養沒有苛求。

太後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笑容溫婉,不太像生存在後宮傾軋中的女人,反而像富戶人家無憂無慮的老太太。

“來人,給楊國老和陳神醫賜座。”太後吩咐宮人。

她的聲音,也是醇厚溫柔,就是個富態的老太太,沒有半點母儀天下女人的氣勢。陳璟反而覺得她很好,非常好相處。

宮人搬了凳子,陳璟和楊之舟就坐下。

陳璟進宮做什麽,太後非常清楚。

這件事,皇帝、太後、太皇太後和皇後,都是同意過的。

“陳神醫幾年多大年紀?”太後謙和,問起了陳璟的家常。

“草民今年虛歲二十一。”陳璟回答。

其實,他今年剛剛二十。

往大了說,讓人覺得他成熟些。

太後就沉默了下,然後笑道:“這般年輕,哀家還是頭一回見到。天下能人異士多,哀家也是聽聞過的。今日一見,著實驚讚。”

這些話,陳璟不管走到哪裏,都會聽說。

每個人都因為他的年紀,而質疑他的醫術。

“草民乃是祖傳醫術,學得先人皮毛,承蒙楊國老器重,到宮裏獻醜,太後勿怪。”陳璟自謙道。

說了兩句話,太後就叫人去陸昭儀的宮裏,把陸昭儀請到太後這邊,再讓陳璟給她診斷。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陸昭儀才來。

這個過程有點慢。

在等待陸昭儀的時候,太後又跟楊之舟說了點家常。她和普通的婦人一樣,問的都是家長裏短,甚至問起陳璟的身世等。

若不是她穿著太後服色的朝服,陳璟肯定以為她是某位鄉紳家裏的太太。

陸昭儀是由兩位體格強悍的宮女攙扶進來的。

她狀況的確很差,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楊之舟說,陸昭儀還不滿十五歲。

女孩子年紀太小,懷孕的確危險。陸昭儀麵色蒼白,又帶著幾分浮紅,手腳無力,神色倦態,眼下有濃濃的淤積,是睡眠不好。

楊之舟給她行禮,陳璟也跟著行禮。

“母後......”陸昭儀氣虛無力,又宮人攙扶著,給太後行禮。禮畢之後,瞧見了楊之舟,頓時露出幾分小女兒的嬌態,目光裏充滿了委屈,叫了聲,“國老......”

那語氣,似乎在說:“父親......”

楊之舟衝她點點頭,也是滿眸溺愛。

“快,扶陸昭儀到內殿躺下。”行禮之後,太後對宮女們道。

宮女們就把陸昭儀扶到了內殿。

太後自己也起身,到了內殿。

陳璟跟著楊之舟,隨後而入。

太後的內殿,金碧輝煌。高高的屋頂,鑲嵌了幾塊琉璃瓦,光線明亮灑進來。地上是大理石的磚麵,光可鑒人。

四周皆是高高的柱子,裝飾著華貴的塗料,整個內殿富麗堂皇。

陳璟走在大理石的地麵上,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著。他覺得這內殿和方才的大殿一樣,空曠、高大、神秘又帶著幾分陰森森的清冷。

陸昭儀躺在早已準備好的錦榻上,四周圍了薄薄的錦幔。

陳璟瞧見如此情況,心想:“方才都見過了,現在還圍什麽錦幔?”

後來又想,大概是因為他跟著楊之舟,才沒有回避,否則太醫們是見不到妃子們的麵容的。況且,宮裏有專管生育的女醫,這些妊娠上的事,若不是特別嚴重,都不會請太醫的。

當然,像陸昭儀這樣的情況,已經超過了宮裏管生育女醫們的能力範圍了。

連太醫都看不好。

“央及,你來給娘娘請脈吧。”楊之舟對陳璟道。

陳璟道是。

他上前,給陸昭儀仔細診脈。

方才陸昭儀進來,陳璟有幸得以見到她一麵,知道她麵色浮紅,如今再看她的脈象,隻見她脈數滑。

陳璟不好開口去要去看看舌苔。

但是,這樣的病例,他之前看過好幾次。有了脈象的肯定,陳璟也有十全的把握不相麵而診斷了。

於是,他開口問陸昭儀:“娘娘,是不是兩個多月錢,胎兒就開始躁動不安,時常半夜把您踢醒,讓您無法安睡。”

陸昭儀在帳內回答道:“正是。”

然後,陳璟又問她:“這兩個月來,是否經常無力、口黏、四肢發軟,無食欲?”

陸昭儀又回答:“正是......”

“最近這一個月,下麵是不是常有像針紮一樣的小痛楚感,小腹說不出是漲還是痛的感覺?”陳璟又問。

他問道了“下麵”這兩個字,已經非常隱晦了。

但是,楊之舟和太後,仍是看了他一眼。

陸昭儀在帳內,更是一陣尷尬。

好半晌,她都不回答。

陳璟就看了眼楊之舟。

楊之舟很少見太醫這麽露骨問診的。但是,這些不說清楚,陳璟也沒法子判斷。陳璟覺得,陸昭儀最近有假性宮縮。

他自然不敢說讓他探探,估計要殺頭,隻得憑著經驗,問問陸昭儀的感受。

陳璟覺得,宮裏的女人真的很難治。

別說主動去摸摸了,就是看看就不行,那還怎麽治?

大夫的眼睛又不帶透視的!

“娘娘,方才大夫問的......”楊之舟又看了眼太後,見太後正微微頷首,才敢幫陳璟問陸昭儀。

半晌,陸昭儀才慢悠悠道:“是,已經一個多月了,每日都要發作好些次,宮裏的嬤嬤說無礙......”

她宮縮已經有段時間了,但是宮裏的嬤嬤們不清楚,說沒事。

這話,她又不能跟太醫說。

規矩就是規矩。

陳璟就點點頭,道:“好了,娘娘,已經診斷好了,請娘娘歇息。”

然後,陳璟起身,就要退出去。

楊之舟給他使了個眼色。

陳璟就明白,他先出來,回到了太後的主殿。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太後和楊之舟才出來。

太後仍是那麽溫婉謙和,問陳璟:“陸昭儀情況如何?”

陳璟語氣恭敬道:“太後,國老,陸昭儀並不是有早產的跡象,她是流產的跡象。假如不治療,可能......”

陸昭儀是先兆性晚期流產。

太後和楊之舟都驚愕。

兩人好似被這麽打擊了一下,怔怔看著陳璟,臉色微變。

早產,隻是生出個不健康的孩子。假如那孩子福運好,興許還能養活。但是,流產就等於產下死嬰了。

這太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