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外用

“讓她抓一抓,不妨事的。”陳璟進來,瞧見李芊芊哭得那麽慘,似要命一樣,就開口道。

李芊芊的雙手,被她母親和丫鬟按住,不準她撓。癢卻撓不得的滋味,是非常難受的,所以她哭得淒厲,在**扭來扭去的,試圖用被單摩擦癢處。

可是無濟於事,她扭動得幾乎發癲,哭得也慘。

她是出紅疹,就是風濕性的蕁麻疹。這種病,臉上和胳膊上的皮膚,被抓得一塊塊的,似要爛掉,看著很嚇人,也遭受,實則並不是什麽大病,在後世很常見。

這病發起來,那鑽心的癢,極其痛苦。

上次陳璟見李芊芊眼臉微腫,又聽到她聲音不太對勁,知道她扁桃體不舒服,就預測她可能會風熱化疹,讓她提前預防,喝點金銀花和連翹泡水,清熱疏風,防患於未然。

因為這個年代的中藥,起效比較慢。遇上風疹這種病,起效慢的話,渾身發癢,是要受罪的。

怎奈,李芊芊沒聽。

陳璟也不能肯定她必然會化疹。預測病,自然隻有六七分的把握。所以,李芊芊沒有吃藥,陳璟也不好勉強她。

萬一人家身體好,把那些風邪扛過去了呢?

這個誰也說不好。

如今見她癢得這麽難受,陳璟心下不忍。李芊芊算是他比較喜歡的晚輩之一了。陳璟一進來便說話,讓李芊芊撓癢,屋子裏的人就都留意到了他。

李大奶奶沒有理會陳璟,依舊按著李芊芊的手,低聲道:“不能抓。一抓就要破皮,好好的人都要抓壞了!”

她有自己的生活經驗。

李芊芊的指甲尖長,昨夜太癢,她足足抓了兩個時辰,越抓越癢,全身上下都是疹子,還有些地方破了皮,現了血痕。

一塊塊的紅斑,布滿了全身,是很嚇人的。

陳璟沒有瞧見李芊芊身上的模樣,所以不知道她的慘狀,見她這般痛苦,故而讓她抓抓。實則是不能撓的。

“別抓別抓,不能抓!”李芊芊的乳娘也這樣說。

“她這樣難受,還是給她抓抓。換個沒有指甲的丫鬟,隔著衣裳慢慢抓,別太重就好。”陳璟道,“能緩一時,也解她一分痛苦。”

李大奶奶垂了腦袋,依舊抱著哭嚷的李芊芊,裝作沒有聽到。

她仍是不認同陳璟的話。

她覺得不能抓,陳璟隻是個孩子,不懂事,他的話不能聽。

李芊芊仍在哭。

“璟兒說得不錯。”李老太太突然開口,“你們熬得住痛,也未必熬得住癢。讓碧桃給芊芊抓幾下,別太重。”

是李老太太讓人請陳璟進來的,所以她替陳璟說話。

李大奶奶腦袋垂得更低了。她婆婆發話,她也不敢反駁,甚至不敢露出半分不滿,唯有低了頭,遮掩情緒。

丫鬟碧桃就道是,輕輕幫李芊芊抓癢。

李芊芊那痛苦扭曲的表情終於微緩,仍是哭得傷心。

老太太見陳璟站在一旁,不知該怎麽是好,就開口道:“璟兒,是我派人請你來的。初六那日,你不是說,芊芊有點症狀,要吃些藥才好嗎?”

這話,說得李大奶奶也一怔,抬起了低垂的腦袋,看著陳璟。

李芊芊也望著陳璟,眼淚汪汪,楚楚可憐。

“是啊,老太太。”陳璟回答,“初六那日,我看芊芊的麵相,似感染了風熱之邪。風熱之邪,春夏交替時節總容易患,很常見。風邪上受,首先犯肺。

而肺主皮毛,一旦發病,很可能會出紅疹。我想著,萬一出紅疹,人是很受罪的,故而讓芊芊吃點清熱疏風的藥,未雨綢繆。”

可是李芊芊沒有聽。

“......你居然看麵色就能斷病?”李老太太沉吟了下,道。

這無疑是奇聞。

可是他都說對了。

醫者,關乎病家生死。陳璟到底年紀小,不應該有這樣的醫術,哪怕他真的說對了,也不能排除蒙猜的嫌疑。

李老太太活了半輩子,也算有點見識,仍是不敢十分信任陳璟。

等陳璟說完,李老太太沉吟半晌,才接了這麽一句。

他們說話的時候,李家其他人也都知曉了李芊芊的病。

李芊芊的父親李大郎在外院書房,和家裏的管事們對賬。聽說女兒病了,立馬進了內院。

李八郎在家無事,也跟著來了。

他們的進來,打斷了李老太太和陳璟的說話。

李芊芊的嬸母、堂嫂、堂妹等,也來了滿屋子。

倒是大夫,遲遲不來。

李大郎一進門,就問女兒的病情。

他妻子哽咽著說明了。

“大夫呢,派了誰去請大夫?”郎中還沒來,女兒又啼哭不止,李大郎急得在屋子裏打轉。女兒哭得淒慘,麵容全是紅疹,破了相,又狼狽又痛苦,讓李大郎痛心疾首。

他是很疼這個女兒的。

李芊芊從小就懂事,活潑熱情。年紀雖小,為人處事卻是麵麵俱到,令人敬佩,家裏無人不喜歡她。

“......派了福生去請。”一個大丫鬟回答。福生是外院的小廝,平日裏幫著請客、跑路。

“怎麽還不回來!”李大郎聲音不由提高。

滿屋子的丫鬟、女眷們都嚇得噤聲。

寂靜的屋子裏,李芊芊的啼哭就顯得更悲涼。她也哭不出其他的,隻是反複說:“娘,娘,我好癢。”

雖然丫鬟已經在幫她抓,可根本不管用。她是全身發疹,丫鬟的輕抓是杯水車薪,毫無作用,反而更加癢。

李芊芊自己有長長的指甲。要是自己能狠狠撓幾下,該多舒服!

可惜,她的手被她母親緊緊攥住,手腕都發紅了。

她唯有不停的哭娘。

她癢起來,恨不能在**翻滾,隻可惜被她母親抱著,根本動不了。她幾乎**,癢得骨頭裏,痛苦萬分。

李大奶奶也被她哭得心裏發酸,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她們母女這樣,李大郎不知道怎麽辦,越發急了,臉色更加難看,聲色俱厲對丫鬟道:“再派人去請。讓李德他們,全部去請大夫,多請幾個來!”

李德是李家的總管事。

大丫鬟得令,急匆匆去了外院。

“大哥,你別急,大夫就快來了。”李八郎勸李大郎,然後稍微壓低了聲音,“娘在這裏呢......”

李大郎隻顧憂心女兒,忘了他母親還坐在一旁。

老母親在此,他這樣生氣發怒,也是不孝。

“娘......”李大郎意識到自己失態,收斂情緒到老太太跟前,施了一禮。他不僅僅是李芊芊的父親,也是李氏的家主,他如此方寸大亂,的確不妥。

老太太卻很能理解兒子的心情。她擺擺手,道:“無妨。大夫還不來,也夠拖遝的!”

她心裏更急。

“不如,我開個方子,熬點濃汁,給芊芊外敷吧。”李大郎和李八郎進來,打斷了陳璟和老太太的對話,也讓陳璟徹底被無視。直到此刻,陳璟才有機會再說話。

李大郎眉頭輕蹙。

他目光裏,滿是不信任。

“......大哥,讓央及開個方子試試。我們家姻親賀氏二公子,病了五年,諸多神醫無可奈何,就是央及治好的。郎中還沒有來,讓央及試試,免得芊芊遭罪。”一直沒有開口的李二娘,終於道。

芊芊那麽難受,外人看了都不忍,李二娘也不忍心。

況且,陳璟的確是曾經治好過兩例惡疾。

李二娘這次回娘家,多次提到陳璟治好了賀振。可李大郎聽了,過耳不過心,隻相信二三成。

饒是這二三成,也意味著陳璟是會點醫術的。

現在,她又這麽說。

李大郎猶豫了下,眸子微閃。

“我不開內服的方子。”陳璟知道李氏眾人的顧忌,為了獲得他們的信任,陳璟打算一步步來,於是道,“等大夫來了,再開方用藥。

我開個方子,將藥材熬煮成汁,用來泡澡,緩芊芊這奇癢,解她一時痛苦。雖然治標不治本,也能讓芊芊暫時少受些罪。”

內服的藥,如果服用錯了,可能致命;而外敷的藥,哪怕是錯了,也不會害命的。

芊芊這麽難受,作為親屬,任何方法都願意嚐試的。

李二娘又不停講陳璟有醫術。

“好,那就勞煩央及了!”李大郎道。

不管怎樣,都要試試,好過現在這樣幹著急。

“老爺......”聽到這話,李大奶奶嚇了一跳。她是不相信陳璟,怕陳璟害死她女兒。丈夫居然答應讓陳璟開方子,李大奶奶心驚肉跳。

男人的心怎麽這樣寬?

李大郎轉頭,目光犀利。

李大奶奶觸及他的目光,又低垂了頭,不敢多言。

丫鬟拿了紙筆來。

陳璟起身,到外間的案幾上,伏案寫方子。

李永容跟了出來,站在一旁看。隻見陳璟在紙上寫:“五倍子半斤、蒲公英兩斤、苦參兩斤。”

“咦,用這麽大劑量?”李永容問道。

大夫開方子,都是幾錢、幾錢的開。

而陳璟,居然論斤開藥。

陳璟解釋:“這些藥材呢,都能清熱解毒、抑菌止癢。煮了一大鍋水,倒在澡盆裏,讓芊芊浸泡上半刻鍾,她的癢暫時就能緩解,所以劑量大......當然,這個治不了根本,她還得吃藥。”

後世治療蕁麻疹,外用藥劑的成分,包括這幾樣藥。

李永容聽了,點點頭,雖然他沒聽說過什麽叫“抑菌”。不過,他不懂醫,醫學上很多的詞,他都不知道,所以沒有深究。

等字跡稍微幹了點,陳璟拿進去,給李大郎看。

李大郎也看不明白,見劑量如此大,也問了句為何。

陳璟把剛才的解釋,又說了一遍。

“快,拿到外院,派人去抓藥,速去速回。”李大郎得到了陳璟的解釋,就轉手把藥方交給身邊的丫鬟。

丫鬟拿著藥方,急匆匆跑了去。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仍不見大夫,李大郎好不容易壓製的惱怒,又湧了上來。

而芊芊,仍在哭。

孩子嗓子都哭癢了,不停在**扭動身子,來對抗奇癢。

李大奶奶抱不住她,讓丫鬟和乳娘幫忙,將她按住,不準她自己去抓癢。

這時,最先出去請大夫的小廝李福生回來了,噗通給李大郎跪下:“大老爺,孫大夫被莫家請去了,小的晚了一步。

小的去莫家找,說我們家姑娘急病,在莫家門房上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孫大夫出來。後來,莫家的小子出來,讓小的回去,說孫大夫今日走不了,他們家老太太留著孫大夫用膳。”

大戶人家請郎中,總是有個固定的。

因為固定的郎中,熟悉脈案,治病更加得心應手。醫者和病家之間熟悉,彼此信任,治病也更容易。

孫大夫擅長婦人科,李家內宅女人生病,總是請他。

沒想到,今日這般不巧,和莫家撞上了。

怪不得李福生耽誤到現在才回來。

“去請其他的大夫!”李大郎厲聲道,“再派個人,去莫家問一聲,就說我家姑娘等著救命,問莫家的午膳,能不能改日再吃,我們定然記莫家和孫大夫的恩情。”

李福生道是,轉身跑了出去。

李大郎臉色,一時間陰晦不明。

明知他家姑娘等著救命,孫大夫居然因為要陪莫家的老太太用膳,就不來了。到底是人命重要,還是巴結莫家重要?這副嘴臉,真是可恨。

那莫家也可恨。若不是莫家挽留,孫大夫也不好不來。

李大郎臉色難看,屋子裏其他人的臉色未嚐就好看。

一旁的李八郎,也暗暗攥了攥手。

片刻後,去買陳璟開方子的小廝回來,提了藥材進內院,屋子裏氣氛才鬆懈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