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有一些虛浮,一路跌跌撞撞,最後被人小心翼翼地攙扶上轎攆。
林閣主來我院中時,我尚在昏睡。待我醒來,翠蘭將她的話轉達於我,短短四個字:“好自為之!”
我冷笑,她還有什麽陰招盡管使來,縱使前方刀山火海,我也誓要將真相調查個清楚!
既然我與她已正麵開戰,那麽便讓戰勢更猛烈些吧!
然,我卻不得不承認,我之所以能安然度過這一關全仰仗了蘇言塵對我的信任。否則那一頂弑君之罪的帽子扣下來,我真真是百口莫辯,且要死上千次萬次!
一連數日,時有宮人失蹤,而我卻怎麽也摸不著有用的信息。
據說他們失蹤前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突然間變得莫名振奮,好似對某種未知的東西有著巨大的憧憬。
這讓我想起那日於宮巷之中所見的婢女小菱。
據認識小菱的宮人說,小菱從前是一個很悶、很沉靜的女子,她總是藏著心事、愁苦滿麵,忽有一日她卻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她向同屋之人描繪著美好的願景,她說她的人生從此將會變得不同,她會過上錦衣玉食的華貴生活,最重要的是她將飛出牢籠,終得自由。
自那日後她便莫名地消失了。人們一連數日見不到她的身影,直到她出現於那條宮巷,人們才驚奇地發現她已變得麵目全非。
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她是在那條宮巷。那日,我親眼目睹她被蘇言塵帶走。
她後來發生了什麽?受到了怎樣的對待?我一概不得而知。
莫非她被關入了禁閉室?蘭心曾說禁閉室之中關著的皆是罪大惡極之人,那小菱隻是一名普通的宮女,不至於吧?
我向蘇言塵福身,“陛下,妾有一事相求。”
蘇言塵從書案前抬起頭,“哦?但講無妨。”
“求陛下告知小菱最後的去處。”
“哪個小菱?”
“便是幾日前陛下於宮巷口帶走的那個婢女。”
他陷入沉思狀,須臾之後緩緩開口:“孤打發她出宮去了。”
多麽輕描淡寫的答複!他明知不會有人相信,卻還是滿不在乎地說出口來。
“近日宮內頻頻發生怪事,先是三起活死人案,再是接二連三的宮人失蹤,陛下可曾想過緣何會變得如此詭異?”
“綃兒以為呢?”
“妾以為,宮內藏有妖邪!便是陛下寵幸的……”
“夠了!”他冷聲打斷了我,“予綃是孤親封的貴妃,不是什麽妖邪!綃兒,請慎言!”
“予綃?”
“貴妃的閨名,與你同有一個綃字。”
林予綃!原來她叫林予綃?我第一世的名字!是巧合還是?
“她那張臉,陛下竟從未發覺到異常嗎?”
“予綃著實與你有幾分相像,這亦是孤對她一見傾心的緣由。”
“陛下,”我幾乎是咆哮著打斷了他,“你不覺得她很怪異嗎?她的模樣,她的名字,她的所作所為,有哪一樣不怪異?她是妖,不是人啊!陛下是被完完全全地被她蠱惑了啊!”
他愣怔許久,神色凝重地問我:“綃兒,你究竟是怎麽了?”
“對於這一切異常,陛下好似滿不在乎,陛下不在乎自己的民意受損,陛下不在乎發生於自己眼皮之下的離奇怪案,甚至,陛下不在乎自己是否會受到人身傷害!”我深吸一口氣,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陛下在逃避什麽?在隱瞞什麽?”
蘇言塵起身,緩緩踱步至我的麵前。
我由著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許久,許久……
“孤在那場刺殺中,幾乎殞命。是予綃將孤救了回來。孤對她除了愛戀,還有感激與敬重。綃兒,若是容不下她……”
“我確確是容不下她!她是妖婦!”
“綃兒,假以時日,孤興許會還你自由。”
“陛下何意?”我喃喃追問。
“你不應該被困宥於此,你的人生不該這樣度過。”
“陛下何意?”我呐呐追問,內心深處隱隱不安。
他不再言語,隻默默走回書桌,撩袍落座。
我最後望了他一眼,斬釘截鐵地說:“終有一日,妾會將確鑿的證據一一呈遞於陛下!”
走出去好遠,我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蘇言塵的意思,他是在警告我,若我容不下林予綃,他便容不下我!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隻覺得一切都好荒唐,好可笑!
是日,蘇言塵不知中了什麽邪,竟主動賜予了我三日的自由。
如逃出牢籠的雀鳥,我歡樂得不能自已,暫且將連日裏來的煩惱與困惑拋之於腦後。
頭一日,我吃遍了大街小巷的美食,直撐得走不動道。
那店小二隻是好心上來扶我一把,便被蘇言塵派來的暗衛宜信給打翻在地。
我看著滾在地上嗷嗷喊叫的小二,很是無奈地問那宜信:“請問我還有沒有自由了?”
宜信抱手、躬身,“若您將小的視為空氣,便可擁有絕對的自由。”
我嗬嗬一笑,“空氣大人,請您立刻消失!”
深夜,我走至窗前,無意間掃了眼窗下的街道,竟驚見一不人不鬼的身影。
那影子若閃電般消瘦,走起路來形似僵屍、腳步虛浮。我的眼前突現小菱的身影,印象中她也是這般的形態。
猛然推開那窗,落身下地直直擋在它的前處。
借著月色我看清了那張臉:雙眼空空如也,表情無一絲起伏,與小菱一模一樣的神態!
我正猶豫下一步的行動,卻在眼睛餘光處瞄到了更多活死人的身影。
他們中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成群結隊、影影綽綽。
我驚得瞠目結舌。
宜信出現於我的身後,低聲說:“綃姑,這裏不安全,屬下送你回去。”
“不,我要查到他們的去處!”
月色下,那一排排形似僵屍、腳步虛浮的身影正朝著同一個方向走去。
我隱隱感覺,他們所去之地藏著我想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