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東北老家

我們因為無聊,正聽著胖子將恐怖的鬼故事。突然,屋子變得一片昏暗,而且進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白衣男子,嚇得月兒驚呼出聲。我抬頭看看屋子頂棚上的電燈,原來是燈泡壞了,就讓胖子踩著凳子換了個新的上去,店裏一下子亮了起來。

我見胖子一臉厭煩的看著來者,心裏知道他最討厭這種娘娘腔的男人,怕他說錯話惹事,急忙開口道:“這位小爺是打算“托事”(異士居會接受處理一些疑難雜事),還是“收放”(指買賣古董)。”

油頭男子沒說話,手裏的扇子往玻璃櫃台一指。原來他是奔著玉圭來的,既然有肥羊送上門,我打算好好宰他一下,立刻喜笑顏開的吹捧說:“小爺真有眼光,這可是個好東西。剛出鍋熱乎的春秋古玉,我拿給您觀賞觀賞。”

男子一收扇子,直接說了句,“爺要了,包起來。”聲音就跟古時宮裏的太監一樣,音調尖銳細高,聽得人寒毛直豎,雞皮疙瘩起一身。

在一旁看熱鬧的月兒聽到來人的公鴨嗓子,撲哧一下笑出了聲。胖子反而樂嗬的迎上前,一副奸商的嘴臉,奉承的對來人說:“這位小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貴氣,剛走進門,小店頓時就蓬蓽生輝,我便知來了貴人,小爺定不是一般的人物,敢問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油頭男子答了一句:“爺姓白。”便不發一言。

胖子點頭哈腰的對姓白的男子說:“白爺太有眼光了,你看這玉圭,雕工精美,年代久遠,還是帝王用過的東西,絕對舉世無雙,這麽罕有的好東西,您打算給個什麽價碼?”

姓白的男子沒說話,直接從袖子裏抽出一張支票,遞給胖子。胖子接過來,數了半天的零,然後,掩飾不住喜悅的遞給我。我拿眼睛一瞄,竟是張百萬的支票,什麽話也沒說,立刻直接揣進兜裏,迅速的把玉圭包裝好,遞給姓白的男子對他說:“爺您收好”。心裏麵樂開了花,差點激動的親吻麵前的白姓男子。我原本以為這玩意,頂多值個四五十萬,沒想到竟然賣出兩倍的價格還多。

姓白的男子接過玉圭,看了我和胖子一眼,就頭也不回的扭出門外。

胖子對著男子的身影高呼:“白爺慢走,歡迎下次光臨。”送走姓白的男子,我趕緊又掏出支票查看,激動的和胖子抱作一團,興奮的直跳,旁邊的月兒一臉不恥的說:“見錢眼開,俗不可耐。樂夠了沒有,趕緊出去找地方吃飯,我都快餓死了。”

胖子不服氣的對月兒說:“你個千金大小姐懂什麽。人窮誌短馬瘦毛長,沒挨過餓,哪離懂得糧食的珍貴。”

我晃著支票說:“別吵了,走嘍,向鼎泰豐前進。”

路上月兒忍不住耍寶,蘭花指一伸,學姓白的男子講話,“爺兒姓白......小白臉的白。”逗得我和胖子哈哈哈大笑,樂得前仰後合。笑過之後,我倒覺得那位小白爺有些麵熟,但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於是問胖子說:“你覺不覺得,姓白的男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胖子止住笑聲說:“怎麽可能,胖爺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我敢打包票,像他這麽有特色的人,我還真是頭一次遇見。”說完又和月兒嘻嘻哈哈,鬧作一團。

我想想也是,像姓白的男子那麽獨特的人,絕對叫人看一眼就難以忘懷。可是,心裏就是有個疙瘩在那裏,讓人有些介懷。這白姓男子買東西也太痛快,也不驗貨。雖然說異士居是金字招牌童叟無欺,但是像他這樣出手大方又痛快的客人,真是十分罕見。不等我細思量,轉眼間我們已經到了飯店,入座後立刻點了一桌子的菜,三人便甩開了腮幫子,一頓胡吃海喝。酒足飯飽之後,胖子剔著牙對我說:“老鄭啊!現在咱們有錢了,你想怎麽花?”

我打了個滿足的飽嗝,然後對他說:“咱家老爺子又不知道幹什麽去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東西賣出去了,店也就不需要再照看了,我看不如咱倆回趟東北老家,看看鄉親們,順便給村裏捐點款,蓋個小學,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胖子點點頭,興奮的說:“開春剛好可以上山打野兔,說不定還能打到麅子,想想我都快坐不住了。”

回想起故鄉的點點滴滴,我也滿懷期待,一臉興奮的對他說:“現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上午去銀行兌了支票,下午咱們就動身。”

旁邊的月兒一聽,不樂意了,撅著嘴吵著說:“怎麽不帶上我?我也要去。”

胖子聽言一瞪眼,對月兒說:“不帶你,你整天嘰嘰喳喳,太煩人了,難得有機會躲清靜。”

第二天早上,月兒就跟著我們一起出發了。實在受不了她軟磨硬泡的功力,不止帶著她,還帶上了小月兒。因為不是去倒鬥,隨便給師父留了一張紙條告知我們的行程,就直接輕裝上陣出發了。

我們一路上,馬不停蹄的換乘各種車輛,最後雇了個拖拉機,在坎坷不平的土路上顛簸了近一個鍾頭,才把我們拉到了村口,下了車,感覺就像剛從跳**麵下來一樣,腳底都站不穩了。

開春的東北氣候,還是冷風凜冽,凍得月兒鼻涕都流了出來。我和胖子給了車錢,就直奔村裏的供銷社,買了一大堆的餅幹罐頭糖果,當是給村裏人的見麵禮。

村裏人聽說我倆來了,一大群人站在村中央排成幾列等著迎接我們,我和胖子看見打頭的人,都樂了。胖子對我說:“老鄭,這站最前麵的人不就是咱倆小時候,天天欺負的癩頭子嗎?”癩頭子姓賴,小時候傻裏傻氣的特別單純,我和胖子騙他去捅馬蜂窩,害得他差點沒被馬蜂蜇死,結果他被騙了以後,還是天天跟著我和胖子屁股後麵跑,怎麽趕都趕不走,我倆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癩頭子”,天天就欺負他玩了,誰讓我和胖子從小就一肚子壞水,特別淘氣,沒有老實的時候,瘋狗見了我倆都得躲出去二裏地。

我偏著頭,用手擋著嘴巴,放低音量對胖子說:“你小點聲,到了人家的一畝三分地,別讓他聽見了,要不他還不得報複咱倆。”我倆小聲嘀咕的時候,癩頭子已經飛奔過來,一下子把我和胖子摟在懷裏,哽咽著說:“這麽多年了,你倆也不回村看看,我還以為你倆死在外麵了,村裏人都想死你倆了。”

故鄉的水甜,家鄉的人親。我和胖子見癩頭子這麽熱情,鼻子一酸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回想這些年的坎坎坷坷,三人抱頭痛哭。這時,月兒不識時務的在旁邊嘟囔著說:“一群大男人,要不要搞得這麽煽情。我都要凍死了,先進屋,再接著哭行不行。”

癩頭子用衣袖擦著眼淚說:“看我激動的都忘了,快進屋暖暖身子,一路上凍壞了吧!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有話邊吃邊聊。”癩頭子身後的鄉親們,熱情的和我們打招呼,擁著我們往村裏走。

行進的途中,癩頭子悄悄的拉住我的衣袖,指了指月兒問我說:“這漂亮的姑娘是誰?”

我看了月兒一眼,然後一臉壞笑的悄聲回答說:“是胖子的相好,人不錯,就是脾氣大了點,胖子怕她怕的要命。”

癩頭子深表同情的看著胖子,我強忍著笑,差點沒憋出內傷。

京城現在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而這裏,竟然還有人家是土坯房煤油燈。我和胖子坐在土炕上,把在供銷社買的東西分給了村裏的孩子,然後拿出五十萬,塞給癩頭子說:“這是我倆的一點心意,給村裏的娃蓋學校用。剩下的可以用於建魚塘,或者辦養雞場搞副業,讓村裏的人都可以發家致富。”

癩頭子繼承了他父親的位子當上了村長,老村長賴老爺子,身體狀況不太好,早早就退下來了。回想起當初,我和胖子小時候別提有多淘氣,偷喝了賴老爺子的酒,還往酒壺裏麵撒尿,賴老爺子氣得七竅生煙,提著掃把追著我倆滿村子跑。那時他還是身強體健的年紀,花開花落物轉星移,轉眼人事已非,心中難免不剩唏噓。

農村結婚早,癩頭子的兒子,都已經十來歲了,一個勁的管我倆叫叔。我心想:這就升輩分了,我還自我感覺很年輕啊!

癩頭子熱火朝天的張羅著在熱熱的炕上擺上飯桌,有人絡繹不絕的不停在上菜,有我最想念的粘豆包,蘑菇燉小雞,醃的苦婆婆丁(婆婆丁:就是蒲公英還沒有開花時候的嫩芽,可食用,東北人家用它蘸大醬生吃,或者曬幹以後泡茶喝,有去肝火的功效。),炒得金黃色的土雞蛋,還有爽口開胃的酸菜豬肉燉粉條,弄了滿滿一大桌子菜,看得月兒直吞口水。按照東北農村的規矩,老爺們要先上桌吃飯,女人們要等男人們吃完了,才能和孩子一起上桌吃飯。月兒是客人就例外,剩下桌子圍坐的都是我和胖子的發小,小時候,一起撒尿和泥玩的玩伴。

東北人喝酒太猛,直接用碗,舉碗就幹,不見底不行。而且還特別熱情,這個才剛放下碗,另一個已經早早就舉起碗等著敬酒,都是一樣的玩伴,你要是不喝他倒的酒,就是看不起他,不給他麵子。結果,菜還沒吃上幾口,就已經有人鑽桌子底下了。

坐我旁邊的胖子,舌頭都大了,一直抓著身旁的人,吵嚷著讓人家幫忙給他介紹對象。癩頭子喝高了,拉著胖子說:“兄弟,你不是有主了嗎?朝三暮四的可不好,不能呆在大城市裏,有了點錢,就學了地主老兒那一套。”

我在旁邊一聽,嘴裏嚼著的菜差點沒噴桌子上,急忙出聲打岔,一臉憧憬的說道:“怎麽沒看見,胖子小時候偷看洗澡的村花啊?”

話音剛落,坐在我旁邊的人就接話道:“怎麽沒見。剛才,一直端菜進進出出的就是二丫,現在人家是村長夫人了。”

我回想著,剛才一直進來的那個水桶腰的胖女人,就是當年迷倒眾生的村花啊!真是不由得感歎歲月是把無情的殺豬刀!胖子喝高了,在旁邊聽見村花二字,便嚷著叫二丫來喝酒。癩頭子拍著胖子的肩膀對他說:“兄弟,二丫現在是我的人了,你就不要再惦記了。還是安心看好自己的人,月兒姑娘這麽漂亮,村裏多的是帥小夥,別叫人家給拐跑了。”

我聽完癩頭子的話,心裏暗暗叫苦,剛才自己想要岔開話題,怎麽轉來轉去又轉回來。沒救起來場,我擔心月兒聽見,偷偷瞄了她一眼,見她正埋頭在和桌上的菜肴苦鬥,好像沒聽見,這才安心了不少。

結果,月兒大概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抬頭用力咽下嘴裏的菜,然後對我說:“剛才在外麵我都聽見了,本姑娘是因為熱情的老鄉,才不和你一般計較。”

我趕緊麵帶微笑,雙手抱拳說:“月兒姑娘是宰相肚子裏能乘船,大人有大量,不會同我這小人一般計較。”

漆黑的夜晚,在美酒佳肴和熱情如火的鄉情中,無聲無息的悄然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