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三)

“張三娃!這仗你是怎麽指揮的!?……什麽鳥團長?球!”

模範第三師第八團團長張三娃剛跨進指揮部臨時會議室,髒話劈頭蓋臉朝他撲了上來。張三娃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垂著腦袋站在門口,不知自己是否應該進去。

“還傻站在外麵幹啥?進來吧。”張岩軍見張團長給師長跳著腳一罵,站在外麵不知所措,在旁邊提他解了圍。

張三娃剛進來,張岩軍不由得小聲埋怨道:“我說三娃啊,你是怎麽指揮部隊的?總共就一個營進攻城池,居然還留下兩個連在後麵觀望,讓一個連擔任進攻,你說說看,這一個連能將幾千清軍消滅了嗎?”

張三娃也是一肚子苦水。見張岩軍沒有師長話說的那麽難聽,他在旁邊小聲抱怨道:“政委,不是師長說了,城裏守軍士氣不高,一打就潰,讓我們將主力埋伏在城東準備打敵人的伏擊嘛!我還以為隻要放上兩槍,這些敵人就會慌慌張張跑的比兔子還快,哪成想人家居然敢跟咱們硬碰硬?事先要是知道會是這樣結果,說什麽我也不會將部隊放在外麵看熱鬧。”

“你還有理了?圍三闕一並沒有錯,給人留出活路,猛攻猛打下,敵人才會想著往活路走。可你要打的無精打采,人家看看你根本奈何不了他們,你說他會跑麽?”

“城裏的敵人肯定不止五千,那麽多敵人,別說一個連,我看就是一個營都拉上去,恐怕也不能將敵人給趕跑了。沒攻進城的不光我們八團,七團、九團不也碰壁了?……”張三娃輕輕嘀咕著。“唉,說實話,誰曉得長敗之軍竟然在這裏打的如此頑強?”

雖然張三娃刻意壓低了聲音,可胡英凡還是聽得很清楚。見他還在強調客觀理由,胡英凡眼睛一瞪,又要發火,張岩軍在下麵悄悄拉了拉他衣角,胡英凡一愣,將到嘴的髒話又給咽了下去。

屋裏張三娃給師長政委說的委屈之極,胡英凡想發作給政委拉了把沒發作出來,見門口有人探頭探腦,很快又縮了回去,看身影是回來的七團和九團團長,胡英凡不由高聲喝道:“你們幾個……鬼鬼祟祟躲什麽躲?想避開我一輩子嗎?都給我滾進來!”

七團團長劉楨與九團團長李達訕訕從外麵走進來,炮兵營長劉金平滿臉愧疚跟在倆人身後。

“師長,來一根吧,消消氣。”劉楨見胡英凡臉色很不好看,從兜裏掏出一包煙遞到了胡英凡麵前,臉上掛著牽強的笑容,等著師長接過香煙。

加入解放軍這麽多年了,現在中層以上軍官沒幾個不是煙鬼,其中胡英凡煙癮更是了得。平常劉楨他們都是到師長那邊去“打土豪”,現在討好還來不及,誰還敢在師長麵前沒大沒小?

“別跟我來這一套。”胡英凡很是不耐煩將劉楨遞過來的香煙拒之門外,讓劉楨收回去不是,不收回去也不好,很是尷尬不已。

“怎麽?是不是我不叫你們,你們就想在外麵一直躲著?你們也知道丟人啊?平常不是一個個能耐都大的很!李大嘴,你那張大嘴巴不常說自己帶一個團就能打進紫禁城,活捉狗韃子皇帝麽?怎麽小小個六安城你都拿不下來?還有你,劉小六。你不是說全天下就數你們團最牛嗎?七團七團,排在八、九團之前,天生的主力團,可你們主力團的樣子呢?”

給胡英凡又是挖苦又是諷刺,一頓搶白,李達跟劉楨滿臉臊紅,恨不得尋條地縫鑽進去。

張岩軍見胡英凡又激動起來,照他這個架勢,等天黑,他也能不喝一口茶,一直說下去。張岩軍不由勸道:“師長,現在不是開檢討會的時候,我看還是讓大家先都坐下來,討論一下下一步應該怎麽辦。要檢討,也等局勢緩和下來,再開會檢討為好。”

張岩軍這麽說了,胡英凡不能不買帳。雖然不再把下麵團長當兒子訓斥,可看著他們的眼神,還是讓幾個團長心顫不已。“坐吧,是不是還要我給你們搬凳子,遞茶水?香煙桌子上有,想抽的自己拿就是。”

三個團長和一個營長見師長終於不再訓斥,如解倒懸,急忙各自拉開一把凳子,坐在下方。

茶桌子上就有,用不著他們自己去打,至於香煙,雖然師長已經習慣性摸出香煙就著蠟燭點著了,朝外麵吐著煙霧,他們幾個卻也不敢在師長麵前抽了——現在再抽,指不定師長又要借題發作,到時候倒黴的還是他們。

會議室裏采光不好,原本就顯得陰暗,幾個人坐下,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隻聽著師長沉重的鼻息聲,房子裏更有些陰森了。

“師長,我看開始吧?”

徐文輝坐了一會兒,見沒人開口,場麵有些冷場,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側臉詢問胡英凡。胡英凡沒說什麽話,隻是點了下頭,徐文輝用力咳嗽了一聲,算是打個開場白,清了清喉嚨,說道:“各位,今天把你們召來,是要跟大家商量一下,應該如何盡快消滅六安城裏的敵軍。”

“或者說,如果真的不適意打六安,我們是否應該馬上轉移。”

“張政委,轉移這問題我看就用不著討論了。既然決定了打,那總得等消滅了敵人才算完,打了一半又跑了這算怎麽一回事?”胡英凡見張岩軍還惦記著他那脫離戰場,朝鳳陽一帶前進,不由得在旁邊將政委意見給否決了。

按照平常張岩軍所言,胡英凡是屬牛的,倔得夠可以的了。

“胡師長,你不要忘記我們的任務!” 胡英凡油鹽不進讓脾氣很好的張岩軍有些失去耐心,聲音雖然不大,可話卻說的很重。

可胡英凡不是小兵一個,照他所說,他胡英凡不是給嚇大的。

胡英凡脖子一擰,很是生硬哧了聲,道:“什麽任務?消滅淮軍才是我們最高任務!其他都是要圍繞這一條製訂的!”

冷言冷語終於讓張岩軍發火了,拍著桌子,張岩軍站了起來。“老胡,你這是目無上級!有意違反上級指示,你的行為是無組織無紀律,是犯罪!”

胡英凡對張岩軍衝自己拍桌子也沒什麽好感。嗤之以鼻道““球!哪兒那麽多條條框框?真要什麽都由上級製訂好了,我們原樣執行,那還要我這個師長幹什麽?搞幾個傳令兵不成了?我隻要服從上級大的方針就成,如何完成任務,這是我一個師長應該能決斷的事情!”

“行了,倆位首長,現在不是爭吵這些問題的時候。這事情還是等以後再說吧。”李冬寶見倆個師首長很沒風度,當著下屬的麵,自己先吵了起來,場麵有些劍拔弩張,急忙插嘴當和事老。

“政委,部隊已經開始攻城了,現在就是撤,咱們也不能說撤就撤。我們朝北這麽一開拔,城裏的敵人要是追了出來,部隊損失肯定不會小。我看還是先討論如何將六安城給攻破才好。”

徐文輝也在旁邊開解道:“是啊,李師長說的沒錯,政委,部隊現在不能撤,要撤,除非我們朝大別山轉移,不然六安城裏的清軍將是我們心腹大患!現在我們還是先考慮如何盡快解決城裏的敵人吧,隻要將城裏敵人消滅,我們就能拉著部隊迅速北上。”

倆個師首長雖然在勸解,可隻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來他們更向著師長,至於三個團長,他們沒加入到勸解行列中,張岩軍看他們的眼神,那意思也跟徐文輝、李冬寶沒什麽兩樣。

攻城失利讓他們很沒麵子,這些要強的漢子非要在什麽地方跌倒,還要在什麽地方爬起來。

張岩軍突然有些心冷,擺了擺手,灰心說道:“既然如此,還是你們說吧。”

李冬寶看政委緊鎖眉頭,拉著臉坐在胡英凡身邊,心裏有些發堵。他不是沒看到模範第三師擅自決定攻打六安州形成的風險,對風險李冬寶跟張政委同樣看的清清楚楚。隻是他是副師長,不能不跟師長保持一致。現在部隊打成這樣,李冬寶隻能歎息模範第三師運氣太差。

“還是我繼續說吧。”

時間緊迫,徐文輝也顧不上照顧大家麵子了,喝了口茶,站了起來手指著桌子上的簡要地圖。

“仗打了半天,相信大家都看出來了。原本我們得知情報是城裏有五千清軍,其中戰鬥力略微強一些的淮軍擁有三千,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地方團練還有兩千。戰鬥一打響,從城裏火力來看,恐怕我們情報有誤。昨天夜裏,敵人火力並不是太強,五千清軍情報比較可靠,但今天早上,光我注意的西邊城頭上,敵人數量就超過了三千,相信南北城頭上,敵人也不會少於這個數。”

劉楨點頭讚同道:“參謀長說的有理,好象敵人事先知道我們要進攻六安,將部隊都收攏到了城裏。我們加強攻擊兵力,他們守城的兵力也加強了。按照我估計,我們七團正麵之敵足有四千之多。”

“我們九團麵對的敵人也在兩千以上,而且敵人好象一直都在增加中。”

“參謀長,你看敵人會不會從什麽地方找來了援軍?從東門偷偷溜了進去?” 劉金平詢問道。他是天快亮的時候才拉著自己的炮兵營到了南門外,他對戰場部署並不是了解的十分透徹。

“怎麽可能?!”徐文輝還沒開口,八團長張三娃先反駁起來。“我們三個團的主力部隊就埋伏在東門外,真要有援軍到達,我們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要是有援軍從東門入了城,我們三個團長的腦袋可以擰下來給師長當夜壺用了。”

徐文輝讚同道:“張團長說的沒錯,昨天夜裏霧雖然大了點,但敵人小規模潛入城有可能,調動大軍大規模開進六安,打死我也不相信!要我說,問題恐怕出在一個是抓獲的俘虜交代的情報不盡不實,一個是在昨天入夜前,有大股清軍剛好進入六安,或者換防,或者增強六安實力,而這些,抓獲的那些俘虜並不知情。”

“還有一點不知道倆位團長注意到沒有?”李達將手臂擱在桌子上,看著張三娃跟劉楨,眉毛扭在了一起,沉聲道:“當大霧散去後,我的戰士看到城頭上守軍不光身穿淮軍跟團練服裝,很多人根本就穿著百姓服裝,在城頭上給那些清軍呐喊助威。”

“是啊,不光是百姓,裏麵還有老頭跟幼兒,我的部隊攻城時,這些人還搬起石頭木樁朝下扔,拚命幫助清軍守城。”

“城頭上還有老百姓?”

胡英凡離開的時候大霧還沒散去,他沒看到城頭上站著的是清兵還是普通百姓。幾個團長現在一說,不能不讓胡英凡引去足夠的重視。

解放軍是解民倒懸之急的,打倒反動的清王朝,建立一個民主自由的新中國,這是解放軍的口號。而就要被解放的老百姓不光不感恩戴德,還幫助腐朽的、馬上就要徹底被掃進曆史垃圾堆的清王朝守城,胡英凡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按照胡英凡所想,那些老百姓應該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在城裏發動起義,讓清軍麻杆打狼兩頭怕,不得不逃出城去。他們怎麽能幫助清軍打自己的解放者呢?

張三娃的臉色同樣不好看,他也知道百姓登上城頭意味著什麽。“不光有,而且很多,如果其他城頭上,跟我那邊看的情況差不多,恐怕整個六安城裏的百姓,隻要能登城的,都上了城頭。”

胡英凡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城頭上光是清兵沒什麽了不起的,就算有一萬,甚至更多,隻要自己將三個團主力集中起來,等霧散了,在炮兵營全力支援下,那還有攻不破城池的道理?

可這個前提是城頭上的守軍隻是清兵,有老百姓攙和到裏麵,問題就嚴重多了。整個城池百姓都登上城頭,與自己作對,難道自己可以下命令屠城?

這樣的命令他胡英凡自然是不能下的,別說他是師長,就是林軍長,甚至邱司令員,他也不會下命令屠殺整個城池的老百姓!一屠城,自己豈不是跟殘暴的清兵劃上等號了?

可不屠城,你又如何攻占六安州?百姓和清兵站在一起,子彈、炮彈都沒有長眼睛,打到城頭上,你怎麽保證一定會打清兵,不會誤傷到百姓?

誤傷一倆個自己可以解釋,戰爭嘛,連自己人都可能誤傷到,打了幾個百姓不是什麽太大問題。可誤傷的多了,他胡英凡就是長了一百張嘴,又如何能夠解釋的通?!

很多人正要看模範軍的笑話,攻打六安一天一夜沒打下,胡英凡已經可以想象別人會用什麽嘴臉看著他了,要是自己開了解放軍先例,屠殺整城百姓,別說戰士是否會執行,就算執行了,恐怕自己這個模範第三師師長也算是當到閻王老子那邊去了。

胡英凡的臉漲成了豬肝色——這樣天大的難題擺在他麵前,他要是能好好解決,也用不著頭腦發漲了。現在的胡英凡很想罵娘,罵六安城裏的那些愚昧百姓,可既然百姓很愚昧,他就是罵的再凶,也沒什麽用場。

他胡英凡真要是諸葛亮式人物,靠罵能把城裏的百姓罵出去,他現在也就不是師長了,胡菩薩、胡神仙這樣的雅號送給他一點也不過分。

“真他娘活見鬼了!這些老百姓不知道我們打敗了不可一世的洋鬼子軍隊,替咱們中國人臉上增光嗎?他們不知道根據地百姓現在安居樂業,人人有飯吃有衣穿嗎?他們覺得腦袋後麵那條豬尾巴很好看,忘記了自己是大漢子民嗎?……居然幫助清軍守城!全都是漢奸!我呸!”

想不出辦法,胡英凡氣急敗壞下,破口大罵起來。

堂堂師長居然跟個街頭潑皮沒什麽兩樣,沒有風度的胡英凡讓張岩軍看了想笑。

張岩軍見胡英凡罵的差不多了,緩緩敲打著桌子,隨著節拍,一句一頓道:“老胡,這裏畢竟是淮軍的地盤,太平軍在這裏跟清軍狠狠打過幾仗,在招收了不少老百姓當兵同時,也殺了不少人。李鴻章別的本事沒有,我看他毒害百姓還是很可以的。這裏的百姓受清廷宣傳中毒太深,想要一時扭轉過來,並非易事,你也用不著在這裏罵娘了。”

“現在城裏的百姓都幫助清兵守城,師長你看怎麽辦?”

“是不是先撤開一段距離,將清兵引誘出來,在野戰中消滅他們?”

“李團長,你是在說笑吧?我們撤開一段距離,城裏的清兵真的有那份膽量出城與我們野戰麽?別忘了,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未被我軍消滅,都是因為有又高又厚的城牆增強他們防禦能力,野戰?借給他們豹子膽,這些清兵也不可能出來!”

“清兵要不出來,總不成我們讓百姓跟六安來一個玉石俱焚吧?真要打下城,裏麵沒剩下幾個百姓,你我這軍裝也算穿到頭了。”

幾個團長在那裏各自爭辯著,讓頭腦已經發漲的胡英凡有一種腦袋就要爆炸的感覺,不由得大吼了一聲:“別吵了!……讓我靜一靜!”

會議室裏立刻鴉雀無聲。

胡英凡平靜一下心情,望向李冬寶問道:“老李,你看這仗應該如何打?”

李冬寶苦笑一聲,捋了捋蓬鬆的胡須。“要我說,打是肯定要打的,不打,我們模範第三師麵子何在?給人說咱們被清兵給嚇跑了,說出去還不笑掉人家大牙?可打,城裏這些百姓對我們好象不是很了解,將部隊主力調上來圍城,槍炮這麽一放,大規模誤傷在所難免,到時候影響同樣不好……難辦啊!師長,我看這事還是應該由你來拿主意。”

胡英凡大失所望,李冬寶說了等於沒說,到最後又將球給踢到自己麵前,他要能拿主意,又何必詢問李冬寶?真是多此一舉。

詢問副師長,沒問出個所以然來,胡英凡又將目光轉到徐文輝臉上去。

“參謀長,說說看你的意見。”

“這個啊……”火暴脾氣的徐文輝難得的支吾起來,摘下軍帽,手指張開成梳子狀,不停撓著頭皮。“我的意見也是應該繼續打,至少再堅持一天,看看這一天能否將六安給拿下來。不過如何減少百姓傷亡,這恐怕有些難度,還需要在策略上做做文章。”

胡英凡耐心聽完參謀長說的那些話,聽著覺得他沒說錯,可仔細一回味,卻覺得參謀長言之無物,他說在策略上做做文章,可什麽策略?作為狗頭軍師的參謀長並沒有說出來。

“大家都有什麽好想法嗎?說出來聽聽吧。”

會議室裏,師首長和三個團長一個營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表情都很無奈。

劉金平見大家都不說話,想了下,大著膽子道:“師長,是否能搞個調虎離山之計?想辦法讓那些百姓從分散中聚集到一起,這樣我軍可以突然在空虛的地方登城,也許,部隊衝進城裏,百姓抵抗的意誌就會淡薄,到時候光想著逃難了,不再與我軍為敵也說不定。”

李冬寶搖頭道:“你怎麽知道我軍衝進城裏,百姓就不會抵抗了?別忘了,忠王李秀成率領大軍攻打常州時,滿城百姓那是‘無分老幼,盡登城頭,嬰城固守’,就是破城後,百姓猶拚死巷戰,滿城屍橫枕藉,淒慘無比。常州的百姓可以替清廷效死力,這六安百姓就不會了?”

“這事很難說,不過隻要能將城打開,巷戰也許並不激烈。”

“別忘了英法聯軍攻破南京時,城裏的百姓可是前仆後繼,殺的血流成河。”

“娘的,大嘴你的混蛋,英法聯軍是什麽東西?洋鬼子跑到咱們領土上,百姓要是不跟他們拚命,難道當亡國奴嗎?!這根本沒法對比!”

“小六,你說這話,幼稚了不是?咱們以為自己是解放者,說不定六安城裏的百姓卻認為我們是要讓他們當亡國奴呢?你說他們會不會拚命死戰?”

“李大嘴!你他娘怪聲怪氣扯什麽淡?老子是堂堂中國人自己的解放軍,不是那種下三濫的外國兵,誰說讓他們當亡國奴了?!”

“我自然知道你是解放軍,不是外國佬,可人家知道麽?”

“得了,光聽你們倆在這吵個沒完。劉團長,城裏的百姓不管是自願,還是被逼,或者受到蒙蔽上了城頭與我們為敵。現在打都已經打了,我看他們也沒了回頭路好走,人總是有恐懼心的,看樣子那些老百姓對咱們並不了解,他們很容易按照以前來理解我們這次攻城,以為我們見到百姓幫助清軍守城,城破後肯定要來個屠城。這個……我看就是城池被打開,巷戰也決不會輕鬆。”

三個團長開始誰也不肯說,現在一開口,你一句又說個沒完。

按照三個團長所說,不管城有沒有打開,這戰鬥都不好打。胡英凡在決定攻打六安城後,頭一次有了放棄繼續攻城,全軍北上的念頭。

這不良念頭在腦海中一閃就過去了。搖擺不定乃兵家大忌,胡英凡不想給別人留下自己是一個優柔寡斷之輩。

見幾個下屬還在那裏爭的麵紅耳赤,胡英凡拍了拍桌子,吸引大家注意,等沒聲音了,他說道:“好了,你們都說的差不多了,現在是否也該我來說說?”

“解放六安州是絕對不能動搖的,不管守城的是淮軍,還是當地老百姓,為了勝利,我們也必須將這個城池給拿下來!哪怕犧牲全城幾萬百姓,為了萬萬中國人以後不再流血,付出這些犧牲也是值得的!”胡英凡一開頭就給自己定下了基調。

開弓沒有回頭箭,真要下令屠城,等候自己的是什麽,胡英凡心裏很清楚。可隻要有個正義的名頭,他又覺得哪怕犧牲掉以後曆史給自己下的結論,身上多幾個汙點,他也要不在乎了。

“為了盡快解決六安州,現在部署要進行調整。坦白的說,我們昨天下達的命令,有些太輕敵。圍三闕一沒有錯,錯的是前麵投入兵力實在太少,這方麵我負主要責任。”

胡英凡說的一板一眼,幾個團長不由後脊梁隱隱發涼,看樣子師長是豁出去了,這場戰鬥將不再考慮百姓傷亡,按照師長的意思做,老百姓隻要繼續抵抗,到最後搞不好就是以屠城為結束。

自己可以對城裏的百姓下手嗎?人家是竹竿,是菜刀。自己是步槍、機槍,是大炮,那麽多沒經過訓練的百姓擁上來,一顆手榴彈扔過去,也不知道要炸死多少人,機槍掃射起來,更是隻能用屠殺來形容。都是中國人,都是窮人,他們又於心何忍?

可他們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隻要指揮員下了決心,你就再不忍,也必須去執行。

劉楨、張三娃、李達現在隻希望城裏的百姓趕緊逃出即將毀滅的城池,不要再幫清軍守城了。不然,玉石俱焚下,他們模範第三師成了罪人,而滿城百姓也遭受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