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封侯萬裏(二)
既來之,則安之。
三人找個靠窗的座位,這裏光線良好,那些喜歡黑暗中當男人的美國人對這樣的位置不感興趣,倒是便宜了三個不喜歡吵鬧的中國軍人。
“侍應生!……來幾瓶啤酒。”
“學長,沒想到你英語說的不錯啊。”
“馬馬虎虎,馬馬虎虎啦……我們空軍常常要接待來自各國參觀軍人,見的多了,這口語也就上去了,不過和那些夷人比起來,他們說中國話倒比我說外國話更溜一些。”
徐永晉向後一靠,濕漉漉的襯衣貼在身上很難受,變換下姿勢,將襯衣朝外拉了拉,臉上不以為然笑笑:“開玩笑,洋鬼子天生就不是學習咱漢語的料,讓他們卷著舌頭說話,沒兩下子舌頭都要咬掉了。那些夷人能說好中國話?”
“請問,您是中國空軍的杜申利少校嗎?”
張浩天還沒說話,旁邊有人操著純正的漢語普通話問了過來。一轉頭,旁邊站著一位端著酒杯的金發女郎。
“您好,我是美利堅合眾國《奧斯丁記事報》記者詹妮弗·茱莉,我能在這裏坐坐嗎?”說著,這位“詹妮弗·茱莉”記者也不等幾個中國軍人邀請,一屁股坐了下來,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麵朝杜申利很是“曖mei”看著他——至少徐永晉他們三人認為這個女的是在勾引人——塗著猩紅口紅的嘴唇一張,吐出一串標準的普通話:“杜少校,我在報紙上看到過您的照片,很榮幸今天能在這裏和您見麵,您比照片上顯得更年輕些……”
很難得,杜申利臉有些微紅,搖了搖頭,插口說道:“對不起,我想,您認錯人了。我不是杜申利。”
“您不是杜少校?”詹妮弗·茱莉瞪大了眼睛:“……可是您和照片上的杜少校長得一模一樣啊,而且恕我沒看錯的話,您身上穿著的製服是海軍航空兵飛行員軍便裝,我知道杜少校現在就在海軍航空兵,而且就在薩洛尼卡外麵的航空母艦上。您怎麽可能不是杜少校?”
張浩天側頭在徐永晉耳邊,低聲道:“聽到沒有?這洋婆子中國話說的比我們還地道!”
張浩天坐直了身子,盯著金發女郎的臉蛋笑道:“尊敬的小姐……我還是稱呼您詹妮弗吧,詹妮弗,你的中國話說的真好啊,看樣子在這方麵你下了不少苦功呢!不過對西方人來說,東方人都長了同一幅麵孔,正如我們看白種人千人一麵,分不清誰是誰。小姐知道我說的意思吧?不錯,您的眼光很準,我和這位都是海軍航空兵飛行員,隻是很遺憾,他並不是您要找的杜申利少校,而是種子牙少校。”
詹妮弗·茱莉奇怪地看著杜申利:“蟲子牙?恕小妹無知,我看過百家姓,上麵沒有人姓蟲,您的父母怎麽可能給您取名叫蟲子牙?蟲子的牙齒?”詹妮弗·茱莉好象嘴裏正在咀嚼一條毛毛蟲,臉色有些發白。
徐永晉聽得瞠目結舌,在這個中文學家嘴裏,種——子牙,居然變成了蟲子——牙,愣了一下,捧腹哈哈大笑。杜申利好象吃了隻蒼蠅,麵頰不停地**著,也不知是在笑,還是牙疼。張浩天大張著嘴巴,嘴裏隻發出“嗬……嗬……”之聲。
“怎麽?難道我說錯了嗎?”詹妮弗·茱莉看三人表情極為古怪,歉然道。
“自然錯了,怎麽是蟲子的牙齒?他又不是蚊子或者蜜蜂。”
“閉上你那烏鴉嘴!”杜申利暗地裏給了張浩天一肘,張浩天捂著肋部說不出話來。
杜申利轉過頭,兩眼上翻,冷冷說道:“我想,我的名字是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你打擾我們喝酒了。”
杜申利的態度激怒了不少人,看著那個茱莉尷尬麵色,自有護花使者出來打抱不平:“嘿!小子,你是怎麽跟小姐說話的?”
含糊的中國話讓三人想了半天才明白這人說些什麽。
杜申利還沒開口,徐永晉撇撇嘴,靠在桌位上懶洋洋道:“小子?……我呸!老子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有什麽了不起的?”
正在酒吧裏玩鬧的各國軍人,見這邊有樂子好看,一個個圍了過來。吵鬧依舊,隻是舞池子裏已經沒人繼續扭屁股了。
這些人多多少少中國話也了解一二,隻是徐永晉說的有些深奧,圍上來的人們聽了半天沒聽明白徐永晉到底在說什麽,不過“小子”與“老子”,“人”與“鬼”之間的區別大家倒都知道,而眾人也知道,在中國有些極端種族歧視主義分子,他們管外國人蔑視為“洋鬼”,這“洋鬼”和尊稱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來的,現在徐永晉說“見鬼說鬼話”,腦筋隻要沒糊塗到家的,轉兩圈也能知道這個中國軍官是在繞著彎子罵人。
酒館裏的溫度驟然升高,幾十號人一個個義憤填膺用他們本國語言大聲咒罵三個坐得穩如泰山的中國軍人,很遺憾,他們罵的徐永晉三人通通聽不明白,隻是用輕蔑的眼神在圍著的各國軍人臉上掃來掃去。
“這不是徐顧問嗎?徐顧問可是大大地英雄啊。”
叫罵聲中,飄出來一句軟綿綿沒聲調的中國話。
“你是……”徐永晉斜眼四處尋去,周圍不光有大鼻子西方人,也有塌鼻子的東方人,看身上軍服式樣,這些東方人該是日本軍隊軍官,至於屬於哪個師團,這他可分不清楚了。
“下官是第六師團十四聯隊西田中佐,徐顧問忘記了?我們前兩天才在波利伊羅斯見過麵。”
“波利伊羅斯?”
徐永晉臉上表情十分古怪,看著說話的那個日本小胡子。
徐永晉自然知道前兩天自己是在波利伊羅斯,他到那裏是現場觀摩不可一世的日軍乃木希典大將舉行剖腹儀式,那麽隆重的儀式,剖腹之人軍銜又那麽高,作為派駐第六師團的顧問,不去看看實在說不過去,
剖腹自殺是日本國粹,徐永晉以前隻聽說過,知道日本人已經將自殺上升為一門藝術,所謂剖腹,過程極為複雜,這段時間反正他也沒什麽事可顧,無話好問,有這麽個機會為什麽不不過參觀參觀?到了現場,黑壓壓一片人頭差點讓他打了退堂鼓。
乃木希典的剖腹儀式讓徐永晉大開眼界,他突然發現從小害怕刀子把手割破的自己,看到乃木大將把那把亮晃晃的軍刀插進肚子裏,在腹部開了一個十字形窗口,內髒從裏麵流出來,空氣裏彌漫著濃厚的血腥氣時,心裏卻想著要是第二大隊那些官兵,在敵人陣地前,集體來這麽一個儀式,說不定那些德意誌人、奧地利人、匈牙利人、保加利亞人會嚇得雙股發顫,丟棄陣地逃之夭夭。
心裏既然如此想象,臉上雖然想麵帶戚容,哀戚的程度也實在有限。不光沒有落淚,他還好象、可能、也許、大概……露出了笑容,當徐永晉注意觀察周圍日軍軍官時,才發現那些人正用惡狠狠的目光獰視著自己,其中一個就是現在人群中的小胡子。
“這位是中國陸軍的徐……中校?”茱莉這才注意到徐永晉肩章上的兩顆豆豆——她剛才的注意力全讓杜申利和張浩天飛行員服裝吸引去了。
“既然不是杜英雄,請問我能采訪這位尊敬的徐中校嗎?”
“什麽英雄……膽小鬼!支那豬!”
徐永晉還沒說話,人群中鑽出一句刺耳的話。
詹妮弗·茱莉轉頭看看,說話人在恨恨開口後,又閉上了嘴巴。
“我是《沃斯堡自由新聞報》記者羅伯特·懷特。徐中校,聽說中國派駐日軍顧問與日軍關係並不融洽,中校認為責任在誰?”
“中校您好,我是《華盛頓明星晚報》記者威廉·福斯特,我曾經采訪過巴士拉戰役!我知道你們中國人在美索不達米亞動用了五十萬陸軍,為什麽登陸歐洲這種更重要的戰役,隻出動了一個旅,這背後是否有什麽陰謀?”
“中校,我是《紐約時報》記者舍伍德·艾薩利,請問……”
“我是《巴爾的摩太陽報》記者約翰·凱恩斯……”
徐永晉耳朵邊仿佛有無數隻蒼蠅圍著他嗡嗡亂轉,他剛才還想揪出叫自己“支那豬”的混蛋,狠狠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一頓,可他還沒站起來,不知從什麽地方突然出現幾十名記者,一個個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或喊或叫衝著他拋出無數個問題,具體什麽問題,他腦子裏亂成一團,也分辨不出,隻知道那些問題自己要是可以一一回答出來,中央政府可以聘請他擔當新聞發言人了。
徐永晉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回答。啪地一聲,酒館內驟然一亮,雪白的亮光閃過後,裏麵顯得更暗了,可沒多少時候,又一個白色閃電在徐永晉麵前劃過,亮光刺激的徐永晉兩眼不停眨巴著,眼角有一種叫做**的東西在滾動——如果流下來,他今天算是出醜出到家了。
徐永晉心底裏無數遍後悔見到校友得意忘形了,早就知道美國誌願軍中跟了幾百名記者,那些記者在這裏每天東遊西逛無所事事。
在攻占薩洛尼卡後,前線就沒什麽大變動,要是為了能近距離從軍方發言人口裏套出點戰況,他們還不如躺在家裏沙發上看報紙來的更輕鬆些,反正軍方發言人說的那些話,與新聞通稿沒有任何區別,你連從字裏行間挖掘新奇思路都不可能——軍方發言人根本是在照本宣科,朗誦要刊登在報紙上的新聞通稿。
這些跟著誌願軍,跨越大西洋,穿過地中海來到巴爾幹的美國記者整天在各地搜集他們感興趣的新聞,以前隻知道他們隻對自家的美國弟兄感興趣,把個叫威廉·胡德·辛普森的普通牛仔,塑造成了下凡的上帝,或者將一個小分隊級別的戰鬥,描繪成了改變整個地球文明進程的轉折點……現在這些眼睛裏隻有美國英雄的記者們把他徐永晉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這實在出乎徐永晉意料。
“張學長,這裏太吵,我們是不是換家地方?”徐永晉側身探詢張浩天的意見。
張浩天還沒說什麽,那些擠進來記者使用的照相機鏡頭已經伸到他麵前,閃光燈讓張浩天眼前亮起了無數個小太陽。
現在想離開這裏有點晚了,過道上空間有限,現在那裏聚集了太多的人,連周圍的座位上也站了人,好象看動物園裏的大熊貓,饒有興致看著不依不饒的記者將一連串問題丟炸彈一樣甩給三名中國軍人,別人的不幸是自己的幸福,這些人現在就體驗著幸福,他們又怎麽可能允許三人順順利利走開?
“瞧啊!勇敢的中國勇士要逃跑啦!或者他們不是逃跑,隻是向其他地方勇敢進攻,就像蘭加紮湖一樣?”人群中那個讓人討厭的日本小胡子聲音再次很刺耳的響起來。
酒吧裏各國軍人都有,漢語、日語、英語、法語、希臘語……語言五花八門,要想大家都能聽出個大概,除了英語與漢語,其他語種還沒那個資格。那個日本小胡子分明是拆徐永晉台來了,有意用自高自傲的中國人能聽懂的語言說出來。
徐永晉氣的臉發白,蘭加紮湖戰鬥是讓徐永晉最別扭的事情,那些日本軍人不服指揮,擅自發動莽撞進攻,等攻擊失敗了,又說中國顧問膽小如鼠,躲在後麵安全地方燒香拜佛,與日軍軍官爭吵鬧事倒很厲害。要知道,好幾個中國顧問因為日軍的莽撞,戰死在蘭加紮湖附近,可那些日本人根本視而不見。他們將矛頭對準了拋棄乃木大將的中國顧問——這個中國顧問是誰?自然是徐永晉了。從徐永晉這裏又以點帶麵,引申到所有中國顧問。
“誰?!說話要有根據,造謠生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西田中佐,怎麽,徐顧問忘記了?恭喜啊,膽小鬼也能榮升,徐顧問現在是中校了,你們中國升遷製度還真讓人羨慕啊。”西田中佐大聲尖刻地嘲諷著。
徐永晉點點頭:“西田中佐是嗎?你剛才說過你是十四聯隊的,我記下了。等著,你會為今天說過的話,承擔責任的!”
說罷,徐永晉站起來打算走人。
“看啊,瞧這位尊貴的支那豬,戰場上他拋棄了頂頭上司,找個隱蔽地方研究他那養生之道,現在這位尊敬的中校又打算當縮頭烏龜……”
徐永晉感覺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他看到圍在旁邊的那些記者驚訝地看著他,向兩旁退開,騰出一條通道,將那個西田中佐讓了出來。和一般日本人一樣,西田中佐頂多也就一米六的個子,典型的營養不良讓他又黑又瘦,張大了嘴,胡子一翹一翹正吐著什麽肮髒的詞語。西田中佐的麵龐在徐永晉眼中急劇放大,小眼睛的西田眼睛突然瞪得可以與牛眼媲美。接著,一隻拳頭——好象屬於徐永晉的——出現在西田中佐臉上,很準確,如果是射擊的話,可以評為滿分十分,拳頭剛好與西田中佐的鼻梁接觸,於是中佐直挺挺向後倒了下去,剛才還圓睜著的小眼睛,在拳頭與他臉接觸前,已經下意識閉了起來,眼淚與鼻血順勢而下。
西田中佐身後站了不少人,他要倒下去,那些人自然不願給人砸了。後麵人一推,臉上開了雜醬鋪的西田中佐眼睛都沒整開,又踉蹌著向徐永晉過來,剛好,徐永晉另外一個拳頭正從下向上揮了記勾拳,拳頭剛好與中佐的下巴親密接觸,酒吧內回**起中佐淒慘的哀號。
後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徐永晉並不是很了解。他隻知道揍了這個惹人討厭的日本人後,酒館內好象開了鍋,先是他們三個中國軍官與日本人打了起來,良好的營養讓中國人在日本人麵前怎麽看怎麽覺得身高馬大,體格健壯,那些“日本矮子”在中華武術麵前,上竄下跳,狼狽不堪,期間徐永晉被一個柔道高手摔了一交,如不是一個白種人給他當了肉墊,恐怕徐永晉有那麽一段時間,呼吸不會太順暢了。不過那個日本高手也沒討到什麽便宜。他在下一秒鍾讓學過正宗少林功夫的張浩天一腳踹的飛出三米遠。摔了交的徐永晉也不知自己砸在什麽人身上,反正酒館內原本看熱鬧的那些白種人也加入鬥毆中,英國紳士很有風度讓一個日本人腦袋與酒瓶子親吻,嘴裏還很有禮貌道著歉;浪漫的法國人將花容失色閉著眼睛的日本女人摟在懷裏,贈送給她一個濕吻,下麵卻狠狠踩了旁邊約翰牛一腳,美國牛仔這時候最興奮,幾十個牛仔高呼著什麽垃圾俚語,將東躲西藏的希臘人打的躺倒一地,接著站在英國人後麵,冷不丁給英國人後腦勺一蒙棍,至於那些躺下人身上的錢包,懷中的美女,都成了牛仔們的戰利品。
酒館內混戰成一團,其中倒是美國人與英國人之間打鬥的更激烈些。事後了解,發生這樣的事情並不奇怪,跑到巴爾幹來的美國誌願者大多是愛爾蘭裔美國人,這些人和英國人有著不同的宗教信仰,又認為愛爾蘭應該從英國獨立出去,讓他們對英國人有好感,那自然十分困難。
看來這些日子聯軍官兵在城裏打架已經不是一起兩起的零星事件了,掛羊頭賣狗肉的江戶料理店內剛砸了桌椅,頭戴白鋼盔,胳膊上戴著紅袖章的憲兵隊提著棍子衝了進來。憲兵隊中各國軍人都有,這些憲兵原本以為隻是兩國軍人打架,將他們抓起來就是,可進來後卻發現裏麵爆發的根本是一場小規模的世界大戰。酒館內各國軍人都有,不光有士兵,還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將軍不停搖頭歎息,哀歎軍人沒有紀律約束,可他自己卻不時偷偷用拐杖給人家後腦打蒙棍,一些記者打扮的,一邊保護自己的相機、采訪本,一邊尖叫躲避著,暗地裏也使個絆馬腿……
現場不是幾個或者十幾個軍人在打架,而是幾十人的武鬥,傻了眼的憲兵,開頭還想好言將大家勸開,把始作俑者帶回去,好好教訓教訓,可這麽多人,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勸說開的?反而勸架的自己身上挨了不少拳頭,於是本來勸架的憲兵也投身入混戰……
日本人挨揍最慘,有日本人從酒館裏逃了出去,在外麵一聲張,薩洛尼卡城裏的上千日軍浩浩****出動,要到酒館找回場子。日本人要過來,英國人、美國人、法國人、希臘人也要找兄弟幫忙。很簡單,隻要對著自家軍營喊一嗓子:“弟兄們快出來,英國佬欺負人了啊!”或者是:“東亞病夫(自然是說日本人)騎到我們法國人脖子上拉屎了!”
接下來自然有閑極無聊的士兵義憤填膺地從軍營裏走出來。
幾方人馬還沒到內訌中心,先在各街道口相逢,雙方略微停頓一下,發聲呐喊,接下來就爆發了聯軍成立後規模空前絕後的一場內部戰爭。磚頭、酒瓶子、皮帶、木棍……隻要不是可以打規模屠殺的武器,如機關槍、轟炸機、戰列艦,打架雙方都很願意使用。其中惟恐天下不亂的美國誌願軍勇士們表現最好。
美國牛仔們最喜歡的除了金錢和美女,就是打群架,眼前這麽大場麵的混戰,實在讓他們熱血沸騰,激動的無法自製了。看看日本人人多勢眾,揍的浪漫的法國人抱頭鼠竄,於是一聲大喊:“殺死日本豬!”上千牛仔以大無畏的精神,將沒聽明白英語的日本矮子揍的躺倒一地。不大一會兒,看到英軍增援上來了,“祖國的尊嚴要求我們英勇戰鬥!”於是在華盛頓總統的偉大號召下,新時代大陸軍匯集成的洪流又向英軍淹沒過去。
和牛仔比起來,浪漫的法國人表現實在太好了,他們時而高呼:“聯軍萬歲!”薩洛尼卡幸存的商鋪被他們砸了個稀爛,時而高呼:“為了自由!”城內的百姓要向他們交納自由費,小姐要為這些給他們帶來自由的勇士奉獻出自己的肉體——太醜的不要,就算是雄性激素過剩的法國人,他們還是具有起碼的審美水平。
一場戰爭也沒讓具有悠久曆史的薩洛尼卡徹底消失,而這場內訌卻讓薩洛尼卡城內火光衝天,差點將它從地球上抹去。
混亂中自然也有軍隊保持冷靜,除了個別人參與了這場足以記入史冊的混戰外,其他人全在暗中冷眼旁觀。
“怎麽?三個人敢挑起上百人打群架?”
站在中國遠征軍總部前指會客室內的徐永晉、張浩天、杜申利三人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裏麵隱隱傳出來的話語。
“我說今天怎麽這麽熱鬧,原來是這三個混小子,他們叫什麽名字?”
裏麵有人將三人姓名、兵種、軍銜通報上去。
“三挑一百,膽子不小……打贏了還是打輸了?”
“他們在放倒裏麵那些人後,溜了回來,友軍現在正在和我們交涉,要求我們將這三個害群之馬交出來。”說這話的是剛進去的政治部主任。那個政治部主任在進去前,掃過三人一眼,那眼色可沒讓三人感覺到“春天般的溫暖”。
“這麽說就是打贏啦?”蒼老的聲音再次傳出:“好樣的!”
政治部主任說話明顯帶了不滿:“老洪,什麽好樣的?他們仨可是讓聯軍和睦關係中出現了裂痕!你當總司令的,怎麽能光護犢子,不顧大局?”
“和睦嗎?”屋裏老者雖然壓低了聲音,不過他那洪亮的嗓音還是讓外麵幾位聽的清清楚楚:“我在外交部那麽多年,我知道所謂的和睦是怎麽回事。當然,作為一名革命軍人,打架是不好的行為,這是要嚴肅查處的!嚴肅查處,利用這次事件,要讓部隊引起足夠重視!”
裏麵傳來政治部主任很是欣慰的說話聲:“既然首長也這樣認為,那就再好不過了,首長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需要交代,我這就去找軍法官。”
外麵聽的三個人嚇了一跳,他們可誰也沒想到打一場架居然招惹來軍法官。真要政治部主任殺雞給猴看,那些猴子是否給嚇住了不一定,他們三個倒大黴倒是現成的。
“回來……老李你去找軍法官幹什麽?”
“首長不是說要‘嚴肅查處’,‘讓部隊引起足夠重視’嗎?”
“咳,無非是打架,略微出格了些,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還用得著軍法官出麵?”
外麵站著的三個人剛吊起來的心又放了下去,無怪別人總說首長愛兵如子,隻要能打仗,小節問題首長是不介意的,看來這次算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看來,首長果然和藹可親——至少比要把他們送給軍法官的政治部主任英明多了。
“……我看這事你就不用管了,還是我來處理吧——這麽大人了,還是軍官,怎麽能辦事不經過大腦考慮?我去好好訓訓這些混小子,讓他們今後長點記性。”
三人偷聽到這裏,急忙將身子站的筆直,高昂起頭,雙目平視著正前方——前麵除了門,就是牆壁。厚重的木頭門打開,矮胖的陸軍上將洪葵元叼著一支沒點燃的雪茄,沉著臉從裏麵走了出來。三人聽到開門聲,雙腿一並,齊刷刷轉了九十度,麵朝上將,托著軍帽就像三棵青鬆。
“首長好!”
三人簡直是在吼叫,以自己能發出最大的聲音,大聲說道。
大家都知道洪葵元以前在外交部工作,在大戰爆發前,他從來沒在軍隊中呆過一天。如果是其他文人當上將,指揮一個戰區作戰,那些桀驁不遜的軍人肯定是表麵尊敬背後撇嘴,可是麵對這位老議長的公子,大家卻不敢如此,無他,這位洪上將可是國父身前最看中的人才,報紙上登過了,國父多次說過“(洪葵元)雖然沒當過兵,可他在軍事上麵有一套,他辦事,我放心。”而且這位上將在進入外交部前,還留學過美國的西點軍校,在軍校期間,他的成績門門都是優秀,隻是從西點軍校畢業後,沒實習就回國去了外交部——國內動外語並且在國外生活過的人才實在太缺了,專業不對口也隻能“革命戰士是塊磚,哪裏需要往哪搬”,作為個人,洪葵元雖然是議長公子,也隻有服從。
國父肯定過的人,誰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質疑?或許將軍們有人敢在背後悄悄嘀咕上兩句,但決不會是在這裏的三位。
沒戴軍帽,腦袋上禿頂了的洪上將背著手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看著三個闖禍的軍人,一直看得三人心底發毛,卻不敢挪動視線,隻能死撐著——眨下眼皮子也說明自己心虛,將軍們曆來討厭這種膽小鬼。
“稍息。”上將微微點了點頭,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嘴角叼著的雪茄,嘴裏嘟囔道:“在我這裏用不著那麽緊張,大家隨意些罷。”
“你說隨意就隨意?信你才倒黴呢!”三人心中同時浮現出這句話。
洪葵元點燃了雪茄,抬起頭見三人還是維持了原樣,以標準的姿態站在自己麵前。上將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走到三人麵前,從杜申利身邊走到徐永晉身前,又從徐永晉那裏走回杜申利身邊,側著頭打量著這三個搗蛋鬼。
洪葵元走到杜申利身前,站住了:“你是杜申利?”
“報告首長,海軍航空兵少校飛行中隊長杜申利接受首長教誨!”
“不錯,有那股子虎氣。我知道,你是戰鬥英雄,擊落過二十一架敵機,報紙上宣傳你的文章,比提到我還多。聽說有不少姑娘給你寄情書,全給你拒絕了?”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軍人是為祖國而戰,不是為了金錢美人!”
“不錯,很好,很好。有前途,小夥子!”洪葵元讚賞地在杜申利胸前捶了一下,杜申利連晃也沒晃一下:“自古英雄愛美人,美人也愛英雄,要找好姑娘,等戰爭結束了,國內多的是!現在不急,沒必要那麽著急找個人把自己拴起來。”
“是,首長!”
洪葵元踱到張浩天麵前。
“海軍航空兵上尉飛行員張浩天接受首長教誨!”
“嗯,也是空中英雄,擊落了多少飛機了?”
“十三架!美索不達米亞戰役中擊落八架,這裏擊落五架!”
“好樣的!人民的功臣,祖國感謝你們!”
要是有人剛好從外麵經過,聽到裏麵洪葵元與杜申利、張浩天的對話,他一定以為這是總部首長在接見戰鬥英雄,而不會相信這是首長在“嚴肅查處”打架事件。
洪葵元走到徐永晉身前,站住了,盯著徐永晉,和緩地說道:“至於你……小夥子,自我介紹下吧。”
“陸軍少尉、臨時中校徐永晉!職務……暫時沒有。”
“哦?為什麽沒有?”
“報告首長,自從軍校結業後,按照總部指示,我在日軍第六師團步兵第十三聯隊二大隊擔任顧問,前天剛結束顧問工作,暫時還未安排具體職務。”
“徐永晉……”洪上將嘴裏咀嚼著這三個字,考慮著什麽。上將不發問,徐永晉也不敢多說,這時候他真希望上將也像在杜申利和張浩天那裏一樣,拍打下肩膀,捶捶自己胸口,嘴裏或是表揚兩句,或是說兩句粗話……總之,不管怎麽樣,都比現在要好。
洪上將臉色漸漸嚴肅起來:“說說看,為什麽打架?”
“報告首長,因為日本人汙蔑我們中國人。”
“汙蔑?”
“很抱歉首長,日本第六師團十四聯隊西田中佐說的話我簡直不想再重複。哪怕回想一下,對中國人來說,都是一種恥辱。”
“這個西田中佐說什麽了,你必須說出來。”
徐永晉猶豫一下,小聲卻堅定地吐出八個字:“他說我們是支那豬。”
洪葵元愕然看著徐永晉,再看看杜申利和張浩天,倆人點了下頭表示徐永晉沒有說謊。
“混蛋!他狗日的小日本活的不耐煩啦?竟然膽敢如此羞辱我忠勇戰士!該打,不!該殺了這個混球!”洪葵元臉上表情分明猙獰起來,一個人嘟囔著罵了幾句,惡狠狠盯著徐永晉冷冷問道:“他說完這些話,你怎麽教訓他的?隻是君子動口不動手,跟他分辨兩聲嗎?或者不疼不癢給他臉上來兩下,讓他把說出去的話在咽回去?”
上將既然這樣說,徐永晉一直懸著的心馬上放了下來。
“不!我可以允許別人侮辱我個人的人格,但我決不允許任何人,汙蔑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首長,部下實在太魯莽,聽到這個西田中佐挑釁到中國人頭上,部下什麽也忘記了,隻知道要讓說這種話的人,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頭腦一發熱,也不知怎麽著就給了他兩拳,好象沒使多大力氣,這個西田中佐臉上就花了。”
洪葵元看著徐永晉的臉:“像你一樣?”
徐永晉張了張嘴,不知自己臉上現在是什麽樣子。在酒館裏那麽多人拳打腳踢,你是躲過了上麵躲不過底下,往往隻能挑輕的地方挨一下子,臉上給人家揍上兩拳實在算不得什麽。從離開江戶料理店到現在,徐永晉還沒照過鏡子,自然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麽樣子了。
洪葵元看著徐永晉茫然的表情,猜到他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解釋道:“就跟你一樣,長了一雙熊貓眼,麵頰一邊腫,一邊烏青?”
徐永晉下意識地想伸手摸下自己臉,手指剛動下,馬上控製住自己——首長麵前,怎麽能如此不禮貌?“不,這個西田不經打,隻是輕輕兩拳,他臉上就開了染鋪,好象流了一點血,這個沒用的家夥給自己血嚇暈過去了。”
剛才洪上將才誇獎過杜申利是“有前途”的小夥子,在上將麵前老實了沒幾分鍾的杜申利現在又舊病複發,沒大沒小起來,轉過頭說道:“首長,你不知道這小子手忒狠,隻一拳那個日本人就鼻也歪了,眼角也破了,第二拳將人家門牙都打掉兩顆,立馬暈了過去。也幸好暈倒,要還站著,指不定下一拳會不會讓他腦袋瓜子開了瓢。”
洪葵元聽的很是開心,臉上綻放出笑容:“打的好!就該這麽打!”
木門再次打開,政治部主任黑著臉從裏麵走了出來。
“首長,這三個小子闖了天大禍端……首長看看外麵,局勢到現在還沒平定下來。就算那個日本人有自取其辱之道,可我們是正義的軍隊,我們的軍人都是文明軍人,又不是敵人,麵對自己人之間內部矛盾,又怎麽能拳腳向加?要是人人都這樣,這兵以後還怎麽帶,老百姓會怎樣看我們!”
自從取消政委製度,實行一元化首長製度後,以前的政委角色就由政治部主任來部分擔當,作為政治首長,政治部主任在軍事首長麵前還是有些權力保留下來的,至少在思想工作上,軍事首長還得聽政治部主任的意見。如不是洪葵元在政界有著深厚的底蘊,這位政治部李烈訓主任是不會這麽好說話的。但今天在麵對如何處理三個搗蛋鬼事情上,很顯然,李烈訓主任和洪葵元抱了不同的看法。李烈訓很奇怪,洪葵元是外交部出來的人,他又不是一直都在部隊的武夫,怎麽在這些事情上,洪上將卻和以前的高上將一個德行?
“哦……對對,打架是不好的行為。”洪葵元恍然大悟,臉上表情很是古怪,輕輕點了點頭。轉過身對李主任道:“李主任你還是忙你的去好了,我知道了,我這就好好教訓教訓這些小混蛋!你不還有事情要辦嗎?快去吧,這裏由我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