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劉部長,這裏傷員太擁擠了呀!為什麽這麽多的傷員都擠在這裏?”陰暗的大堂現在成了醫院的病房,裏麵地上躺滿了受傷的戰士,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味還有一種說不出是什麽的惡臭味,傷員的哀號聲醫生手忙腳亂的奔跑聲和互相喊叫聲不絕於耳。
“軍長,實在是傷員太多了啊!”劉部長在旁邊搓著手皺著眉頭說道“西線作戰整個醫務部門就接收了包括湘軍在內七千多的傷員,當時病床就已經不夠了……這次在桐山傷員更多,加上送過來的湘軍在桐山戰役中就收留了一萬多的傷員。現在各個野戰醫院都……唉!”劉雪東是在溫州成立醫務部後出任部長的,因為醫院管理人員少他還身兼了軍野戰醫院院長的職務——他自己是不懂醫務的,隻是因為小時侯讀過幾年私塾在這個部隊裏他還算是有文化的了,蜀中無大將廖化做先鋒,我實在手上沒人才讓他管醫院的。(溫州的秀才、舉人什麽的倒是不少,問題是這幫家夥整天說要為他們的主子盡忠盡孝,頭發不肯剃衣服不肯換,還時不時給你來個投井上吊什麽的——隻是旁邊一定要有人在好證明他是為大清王朝盡忠的了,實在是讓人又可氣又好笑。對這些人殺是不能殺的,既然人家不想參加我們,強迫他們加入也是不行的,幹脆就把他們集中起來進行“政治”教育,很遺憾,好象效果不大好。)
“軍野戰醫院收容了多少傷員?”
“我們在七步那邊的分院有一千多的重傷員,現在桐山城內收容了三千重傷員——整個戰役中的重傷員基本上都在我們軍醫院了。傷勢不大重的一般都在下麵各個師、旅醫院裏麵。這裏的傷員都是傷的最重的了,場地實在太小,一時半會兒又沒有其它地方擱置……還有就是從溫州帶來的藥品已經快要用光了。今天白天我來之前就已經有二十多個重傷員因為沒有藥死了。”清萍在我旁邊低聲說道。
“這樣啊……”怎麽有這麽多的重傷員?上次在溫州打李鴻章人家那麽好的裝備重傷員也沒這麽多啊!一時三刻你讓醫院到那裏去搞房子搞藥啊!
“李參謀長!”我一回頭從後麵人群中看到了李雪龍,這家夥自己還沒有結婚,這次是跟著這些旅、團長們到醫院來的,存心想看他們的笑話。
“到!”李雪龍在我剛才訓那些師、旅長時看到他們的表情已經笑的要斷氣了,不過走進病房看到滿地的傷員也動了惻隱之心,一聽我叫他馬上走了上來。
“我們指揮部搬出去,把那裏留出來給這些傷員住,還有,馬上通過飛鴿傳信給史政委,讓他趕快采購藥材運到這裏來!至於價錢就讓他不用太考慮了,傷員的生命要緊!同時派人騎馬過去,一定要盡快的把藥品運過來!明白了嗎?”
“是!”李雪龍高聲應道,接著遲疑了一下小聲問道“可是,軍長……那指揮部設到什麽地方去?現在桐山城內除了軍指揮部占用的房子就沒有其它更好的了,現在我們撤出……”
“現在還是先考慮傷員吧!你看看!”我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痛苦呻呤的傷員“難道你就忍心讓他們都擠在一起受罪嗎?!我們是可以不把房子讓出來,可這些傷員呢?要是四處分散安置,那些大夫能不能及時治療他們?同誌啊!將心比心,要是你受傷了你是否願意擠在這個陰暗潮濕的地方?——至少我就不願意!馬上把軍指揮部騰出來給醫院,難道這麽大的桐山城,城裏會沒有安置我們指揮部的地方?大不了分散點嘛!還是傷員要緊啊!”
“劉部長,你們還有什麽困難需要我幫你們解決的?隻要有,我將爭取盡量幫你們解決。現在一切要以搶救傷員為重點,其它的都是次要的!”
“這個……我們這裏大夫太少了,尤其是可以動手術的大夫,現在這麽多的傷員靠我們自己的是遠遠不夠,”劉雪東停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道“而且這些做手術的大夫主要都是那些洋大夫,他們雖然醫術高超,可畢竟不是咱中國人啊!累了就要休息,還要我們每救個人要給他們多少銀兩,現在我醫院裏的銀子已經給他們刮差不多了!軍長你看能不能想什麽辦法幫我們解決呢?還有那些受傷的湘勇,我們傷員見了他們就恨不得咬他們一口,而且他們也並不十分配合我們的治療,軍長您看怎麽辦?”
不會吧?大家都是傷員幹嗎還這麽敵視呢?這些湘勇怎麽回事?難道好醫好藥的治療不要,偏要尋死尋活?我小聲在劉雪東耳邊交代道“至於醫生不夠,我看是不是讓浙江三師野戰醫院臨時調一些大夫過來?那些洋大夫隻要願意救治傷員我已經是感激不淨了!銀兩的問題你可以給他們打欠條,就說本軍長說了,那些銀子在不久的將來我是一定會付給他們的!不過這些都隻能治標不能治本,我看以後要大量的培養我們自己的大夫,劉部長,在那些洋大夫動手術時安排一些機靈點的小夥子給他們打下手,爭取能夠偷學到一點東西!”“是,我知道了。”劉雪東答應道。
“至於傷員之間……我看還是教育為主,這事由政治部負責”李雪龍站在我身後一聽我沒有把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參謀長,讓政治部告訴我們的同誌們,既然那些湘勇已經放下了武器,他們就不再是敵人了,湘勇中絕大多數也是苦出身的,經過教育會成為我們大家的兄弟!至於以前那是各為其主,他們也是不明白我軍,不能因為以前窮凶極惡就一概的否定了他們。湘勇的事情,我看以引導為主,告訴他們什麽都等治好後再說,隻要他們身體治療好了,願意留下來的,我們歡迎,願意走的,我們也不勉強,會熱熱鬧鬧的送他們離開的——我們在溫州不就讓淮軍那些不願意加入我軍的人走了嗎?對了,參謀長,現在在我軍中有沒有上次被俘的淮軍?要有就讓他們過來現身說法,打消這些受傷湘軍的顧慮!同時對那些被俘的湘軍士兵也要做好爭取工作!同時讓瑪坑戰役中被俘的湘軍將士們對這些人講一講劉鬆山在石虎岩是怎麽對待自己那些受傷的將士!讓他們對比一下我軍是怎麽對待他們的。”
“好的,那些被俘後參加我軍的淮軍士兵倒是很多,在這次戰役中有很多原來淮軍將士衝鋒在前撤退在後,有些人就犧牲在與湘軍戰鬥中,應該說是極有戰鬥力的!我會告訴政治部安排他們盡快與這些被俘的湘軍盡快見麵的。”李雪龍點點頭讚同我的意見。
外麵越來越暗了,沉悶的空氣讓人覺得要喘不過氣來。外麵忽然亮了一下,把大堂照的雪亮!轟~~!過了一會兒,傳來了巨雷聲,清萍本來離我有段距離,卻被雷聲嚇了一大跳,象受驚的兔子般躲到我身後,緊緊地貼著我。天一下子又變的更加暗了,外麵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我從大堂朝外麵望去,外麵是白茫茫一片,也許桐山城流的那麽多血讓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想用淚水來洗刷掉空氣中那些濃濃的血腥氣。
“軍長,您和夫人到我的辦公室去坐坐吧!我那裏備有極品的雲霧茶,軍長您要不要嚐嚐?”看到何清萍受驚的樣子那些領導們一個個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劉雪東自己心裏也覺得好笑——這麽小的膽子怎麽當的軍長夫人?!不過他可不敢象那些軍事將領們一樣,現在人家丈夫就在旁邊,而且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劉雪東自己明白的很,那些露出古怪笑容的家夥一個個都是能征善戰之人,軍長還要靠他們打仗呢!自己是什麽?雖然是醫務部的部長,可這個位子誰都可以坐,軍長對自己可就沒有對那些家夥們一樣看中了,要是自己有什麽把柄給軍長抓住,以後就不用想過好日子了!
外麵傳來一陣陣的雷鳴聲,清萍看來已經好多了,從我後麵離開了點距離。“喝茶是不必了,你還是把那些茶給受傷的戰士們喝我更感激你!”這個劉部長還是很體貼人的嘛!不過現在我可不能現的太兒女情長,那樣會傷士氣的!“劉部長,我們到那邊去看看吧。”我朝裏麵走了進去。
一排排的傷員躺在地上,中間隻留下窄窄的一條縫隙。實在是太簡陋了,連病床也沒有!清醒的傷員看到他們的軍長來看望他們一個個露出激動的神情。我走到一個胸部負重傷的傷員麵前站住了,這是一個看起來還不到十五歲的少年人,瘦弱的身子平躺在席子上,胸前綁著厚厚的繃帶,血從裏麵滲了出來,少年顯得極為痛苦,蒼白的臉上緊閉著雙眼,幹裂的嘴唇滿是血泡正在微微地顫動著。
“這是二師四團的戰士,被敵人的火炮擊中了胸部,送下來就一直沒有醒過來,看來是不行了。”劉雪東小聲在我耳邊說道。我站在受重傷的少年旁邊心裏百感交集,多麽年輕的人啊!在我來的世界象他這樣年齡的人隻能算是兒童,還隻會躲在父母後麵撒嬌,每天到學校上學,他們也有自己的煩惱,他們的煩惱是作業負擔太重,玩的時間太少,朦朧中喜歡上旁邊的女孩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對人家說,要是和小姑娘“好”上被大人知道了那就引發“戰爭”了!老師的恨鐵不成鋼家長怒火衝天的打罵同學們的嘲笑(實際上那些嘲笑最厲害的恰恰是最心理失衡的人)會讓他們抬不起頭來!他們中很多人也幻想著以後自己能遇到戰爭,自己能夠統帥千軍萬馬與那些侵略中國的邪惡帝國或者是死不認錯的鬼子作戰!要打的那些侵略者找不著北,他們想著自己以後能開疆辟土,要世界一統,唯我中華!還有些幻想能力出眾的幻想著自己能與外星人有什麽瓜葛,到時候中國就不是統一地球這種小兒科了,而是要統一銀河係!統一宇宙!可是他們不知道戰爭的殘酷!他們不知道戰爭要死多少人!隻是個小小的桐山戰役就有多少人家失去父親、丈夫?有多少人失去了自己的兒子?這個少年才多大?他的父母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要有多麽傷心啊!一將功成萬骨枯!我現在還沒有功成就已經在我麵前倒下了何止一萬人?!這樣要統一中國需要犧牲多少人啊!“劉部長,一定要全力搶救!要不惜一切代價救活他!”
“是。”劉部長點點頭“我們一定盡全力搶救他!”
也許是我們說話的聲音驚醒了昏迷中的少年,少年眼睛雖然還是緊閉著,但臉上有了些血色,嘴唇的聲音稍微大了一些“……決不能讓清妖上來!打啊!消滅清妖!大部隊就要到來了!”少年一直重複著這句話,聲音雖然很小但周圍的人都聽到了。
“這是李俊傑副師長對他們說的,四團的同誌們都牢牢地記著這句守在陣地上寧死不退!”李雪龍聽到戰士嘴裏的話小聲但堅定的說道。原獨一旅旅長羅一鳴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了,走到我前麵蹲在受傷戰士旁邊,顫抖著手輕輕地撫mo著小戰士的臉“兄弟,是大哥錯了,大哥對不住你啊!”羅一鳴的嗓子嘶啞著說道,幾滴淚水落了下來。
“媽媽……媽媽……”少年的聲音慢慢的又小了下來,漸漸的嘴唇不動了,緊閉的眼皮也鬆弛下來。
“大夫!大夫!”羅一鳴把手放在小戰士的鼻子邊上,驚恐著叫了起來“快來啊!快點救這個兄弟!”
一個洋大夫跑了過來,翻開了小戰士的眼皮看了看“不用救了,上帝已經把他帶走了。”
“胡說!剛才他還在說話呢!怎麽可能就走了?!你給我快點搶救!不然老子殺了你!”羅一鳴一把抓住哪個洋大夫的脖子,用力搖著他。
“夠了!這裏是醫院!不是你家!”我上前拉住羅一鳴的手讓他放開“你看看周圍的戰士!要鬧出去再鬧!”羅一鳴這麽大的嗓子讓全屋子的傷員都可以聽到!這家夥有些發瘋了!
“大夫,已經沒救了?”我不理旁邊失魂落魄的羅一鳴。
“很遺憾!他已經死了,死人是救不活的。”哪個洋大夫聳聳肩兩手一攤。
“劉部長,查查他的名字、家庭、受傷經過。想辦法通知他的家裏人。還有一定要妥善的埋葬他,他是我們的英雄!要立個大大的紀念碑!”
“是,我知道了。”劉雪東答應到“不過聽四團的傷員說,他是個孤兒,從小就不知道父母在那裏,自己叫什麽名字。是四團林健華團長收留他才活了下來,一直跟著林團長,在四團成立後,他就成了林團長的警衛員。這次是在阻擊戰中為了保護林團長才負的重傷。大家都叫他瘦狗。”
什麽瘦狗?亂七八糟的!就因為人家瘦就取了這麽個名字?“既然是這樣,紀念碑上就別寫瘦狗這個名字了——難聽的很!還是叫無名英雄吧!……可以在介紹裏寫上他的外號。”我想了一下,蹲了下來。這個不知道姓什麽的少年為了阻住湘軍的逃路和他的團長戰鬥在一起,最後還為了保護他的團長安全犧牲了,這麽年輕的人啊!戰爭!都是這可惡的戰爭造成的!我現在明白了為什麽清萍如此厭惡戰爭了,以前我可以說為了中國人民過上好日子,必要的犧牲是可以允許的,但現在看看滿地的傷員,想想還有多少象這個叫“瘦狗”一樣的小戰士倒在了陣地上,我心裏一陣悲哀,難道我錯了嗎?可是這個腐朽的反動的滿清政府要是不推翻他會有多少中國人要在以後吃苦啊!想下以後的中日甲午戰爭、八國聯軍入侵中國、軍閥混戰、抗日戰爭、中國的解放戰爭,犧牲了多少中國人?!如果我可以讓中國強大起來,這些傷亡是絕對可以避免的!現在的犧牲可以換來以後多少年中國不再受到西方列強的壓迫,那麽現在這種犧牲絕對是值得的!可是我為什麽還有種說不出的難過呢?我能讓滿清王朝退出曆史舞台嗎?如果沒有我和史秉譽來到這個世界,那麽中國還是會沿著曆史本來的軌跡繼續沉重的走下去,現在既然我們來了,一定可以改變曆史!在*思想引導下我們一定可以推翻這個腐朽的封建王朝!讓中國重新屹立在世界的東方!“林團長在那裏?我想看看他。”想明白了這點,我覺得不應該眼睛隻盯著目前的傷亡,為了以後子孫後代的幸福,為了廣大中國人民不再受外國人的欺負,就是犧牲再大也要能夠忍受!封建製度一定要打倒!隻要能夠讓新中國早一點建立起來,對於現在這些犧牲我問心無愧!既然想明白了這點,本來沮喪的心情不知飛到什麽地方去了,現在我隻想早日的結束滿清的統治!
“林團長在裏麵,軍長請跟我來。”劉雪東在我前麵帶路朝裏麵的病房走去。
林建華一個人躺在一個病房裏,在這次桐山戰役中除了犧牲的李俊傑,他是傷亡中的最高軍事將領了。醫院裏麵對他也是格外的照顧,讓他一個人占了一間房子——劉雪東自己還和政委倆人擠在一個不到兩平方的屋子裏。
林團長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當時楊嶽斌命令開炮時要不是多虧了“瘦狗”及時的撲過來把他按在地上,他和李俊傑的命運絕對不會有什麽兩樣的——就是這樣,現在“瘦狗”也因為傷重而犧牲了,而林建華團長到現在也沒有醒過來。
羅一鳴沒有跟過來,看到“瘦狗”在他麵前因為傷重而犧牲了,羅一鳴覺得自己就是殺人凶手,全是因為自己保存實力才造成了二師如此慘重的傷亡!他覺得自己沒有臉麵再去看那些在阻擊陣地上犧牲和受傷的戰士們,一個人走到外麵淋雨去了——他想讓雨水洗刷自己的恥辱。
“劉部長,你能不能保證林團長的生命安全?”想起剛才剛交代了要全力搶救哪個叫“瘦狗”的小戰士,他就在我的眼皮低下犧牲了,我決不想讓林建華也犧牲在我的麵前!
“隻要有藥,我保證讓林團長早日康複。”剛才劉雪東剛說要全力救治哪個小戰士,卻沒想到餘音未落外號叫“瘦狗”的小戰士就犧牲了,現在聽到我再問他能不能保證林團長的安全劉雪東顯得猶豫多了,雖然林團長傷勢沒有哪個小戰士那麽嚴重,但也是時刻徘徊在生死線上啊!哪個小戰士的犧牲軍長說要妥善的安葬要立大大的紀念碑,還顯得很是傷心,要是林團長犧牲了看來自己的活路算是斷送了!
“至於藥品,除了我讓溫州想辦法送一些過來,不夠的還得你們自己想辦法,西藥要是不夠,你看能不能用我們的中藥來代替?活人怎麽能讓尿給憋死?!劉部長,醫院還要擴大,藥品要想辦法自己研製,不能老是從國外進口,我們的銀子畢竟有限,要買武器、辦工廠、還有教育、交通、情報都需要大量的銀兩,分到醫務部門的銀兩就很少了,你要是能夠大量的生產出我們自己的救命藥品,我給你記功!”
“是,我知道了,”劉雪東答應道“我們一定會自己生產出藥品來的,而且會培養出大批合格的軍醫來。請首長放心!”
“軍長,時間差不多了,我們現在是不是去迎接浙江獨一旅去?”李雪龍小聲的說道“要是再等一會兒,到時候天就黑了。”
不會吧?我才在醫院呆了多少時間?這麽快就要天黑了?“劉部長,那我現在先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好傷員!至於藥材和大夫我會盡量幫你解決的。”
“是,多謝軍長!多謝了。”劉雪東感激的連聲說著。
※※※
南方的雷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我們離開桐山沒走多遠雨就停了,雷雨過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新的氣味,厚重的烏雲不知躲到什麽地方去了,西邊的大山,山頂壓著橘紅的太陽,幾屢紅色的飄帶從山頂朝南北兩麵擴散開來,東邊的天空中一道美麗的彩虹掛在天上。山邊農家開始做晚飯了,縷縷炊煙嫋嫋升起,幾隻叫不出名字的鳥兒發出清脆的歡叫聲。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山中習靜觀朝槿,鬆下清齋折露葵。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和我一起過來的王得貴看到周圍的景色開始念念有詞地呤起詩來。
“王師長,你嘴裏念叨的是什麽啊?”我怎麽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這個家夥在說什麽話?他要是說什麽“黃河遠上白雲間”或者是“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之類的我還明白,現在念的這個是什麽意思?
“噢,軍長,我剛才念的是王維的《積雨輞川莊作》。”王得貴解釋道。
“什麽?積雨忘穿裝作?什麽意思?”積雨還要穿衣服?新鮮!頭一會聽到這話,古人說話就是好笑,忘記穿衣就忘記穿衣,還什麽忘穿裝的!王得貴不會是故意在和我開玩笑吧?
“是啊,就是《積雨輞川莊作》!不知怎麽的雨後黃昏下的山路讓人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我就想要是這樣終老在這裏多好!這詩雖然和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不完全一樣,但心境是一致的。‘山中習靜觀朝槿,鬆下清齋折露葵。’……多好的詩句啊!”王得貴大為感慨的歎了口氣。
什麽山中習靜觀朝槿,鬆下清齋折露葵?我怎麽隻是覺得好象象幅畫,但為什麽象我就不明白了!對了,這個王得貴上過幾年私塾,本來是要考秀才的,要不是村裏惡霸的欺壓這家夥現在就整天之乎者也了!看來雖然當了多年的兵,給人叫什麽王瘋子、王麻子的,可他骨子裏的酸腐味並沒有完全去掉,這不?莫名其妙的不就詩性大發了?!
“我說王麻子,你嘴裏說的我可一點都不懂!”我還正在為自己的孤陋寡聞羞的臉都要紅了的時候,沒想到有人開始和王得貴唱起了對台戲“什麽叫做蒸梨吹哪個什麽?想洞子?!這是人說的話嗎?”聽聲音就知道是張海強在和王得貴抬杠了。
“蒸藜炊黍餉東菑!”王得貴氣得臉通紅“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燒好了蔬菜煮好了飯給東邊田壟上的農人送去!什麽洞子?!是東菑(作者注:發‘資’音)!就是東邊已經耕種過的熟土的意思!……文盲就是文盲,這個也不知道。”會麵一句王得貴沒敢大聲說出來,隻是嘴裏嘟囔著。
兩個師長一路走一路吵——這倆人要是見麵不吵架我倒覺得不正常了!
“好了,張副軍長,王師長。你們兩個就少說兩句吧!難道一會兒不吵架就會憋死你們?都是高級領導了,怎麽還一點形象也不講?你們這樣子怎麽在戰士中有威信?!看到沒有?前麵有人過來了,快住嘴!”
“前麵是楊軍長嗎?我是張剛啊!”山上下來的那些人中有一個隔著老遠就嚷嚷開了。
“你小子瞎叫喚什麽?!”張海強大聲回應著。張剛本來是張海強的手下,在溫州整軍後為了加強地方部隊的領導把他和陳林賓抽調到獨一二旅當領導。從主力部隊下到地方部隊反差實在太大了,我在溫州的時候張剛和陳林賓倆人就經常跑過來訴苦,想調回主力部隊去幹,哪怕是降級使用他們也願意,看來史秉譽管理溫州後倆人還是經常去他那裏,不然怎麽防守分水關調陳林賓的浙江獨二旅,南下支援主力部隊又調浙江獨一旅過來?
“軍長!可見到您了!”張剛如同飛一般的衝了下來,敬了個禮激動的說道。
“不會吧,我們不是才分開不到一個月嗎?嗬嗬,怎麽了?就這樣想念我啊?!”這些家夥心裏想的我還不明白?“這次南下還順利嗎?對了,你怎麽衝到前麵來了?後麵的部隊你交給誰管?”
“嗬嗬,軍長,史政委這次讓我們獨一旅和獨二旅一起南下加入軍長指揮的大部隊作戰。”張剛做了個鬼臉“政委說了,溫州現在不需要這麽多的部隊,現在隻是讓一些部隊先過來,以後還會讓更多的人馬南下的!陳林賓現在率領著後麵的大部隊正在過來,我實在是太想念首長了,就先走一步了。”
什麽?史秉譽想幹什麽?!難道溫州不用人防守了?他把部隊都調了過來誰對付左宗棠?!
“對了軍長,史政委的夫人這次也一起來了,聽說是軍長讓政委夫人到軍醫院來的?”張剛神秘兮兮的湊了過來小聲說“軍長,史政委在溫州大發脾氣呢!說軍長您是……嘿嘿。”張剛顯得不好意思說下去摸摸腦袋傻笑起來。
“政委夫人呢?我怎麽沒有看到?”清萍就在我身邊,這話是我代她問的“對了,史政委到底說我什麽?”
“政委夫人和大部隊走在一起,就在後麵不遠。嘿嘿,政委說軍長您是沒心沒肺的瘋子、說您喪心病狂沒有人性什麽的——軍長,這話可是政委說的啊!我隻是轉達了政委的原話而已!”張剛說完馬上就解釋這話不是自己說的。
這家夥聲音說大不大,山對麵是聽不到他話的,但說小也是絕對不小,至少我身邊的張海強和王得貴倆人就聽的清清楚楚,這兩個家夥聽的直樂。
“對了軍長,政委讓我帶句話給您,不知道能不能說?”
“什麽話這麽重要?是不是說我壞話?”史秉譽在和夫人蜜月期間就被我壞了他的好事,這家夥要是不報複我才見鬼了!
“沒有,沒有!”張剛連忙否認道“不是說軍長壞話的。”
“那是什麽話?這麽神秘?你說好了,我決不怪你。”我現在極為好奇史秉譽到底要怎麽報複我?
張剛遲疑了一會“政委說了,現在我們財政緊張,軍長手段靈活、謀略高超,要軍長您自己籌集資金——他是不管我們的死活的。”
“不會吧?溫州不是有很多銀兩嗎?政委怎麽可以不管我們呢?我們畢竟給他守住了南麵啊?!”王得貴本來一直在旁邊乖乖的聽我們談話,一聽要自己解決財政問題,驚訝的說道。
“是啊,不過可能浙江方麵部隊發展過快造成財務吃緊也是有可能的。”張海強先是點點頭不知在讚同誰說的話,後麵又幫史秉譽說話。
胡扯!難道我們財政緊張到要讓主力部隊自己想辦法過日子了嗎?我在離開溫州的時候不是那些吸血鬼已經決定給我們借債了嗎?那些借來的銀子都到那去了?嗬嗬,史秉譽這個家夥是在公報私仇啊!還說什麽我手段靈活?謀略高超?明顯是對我把他老婆搞到福建來表示不滿嘛!
“行了,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處理的。”對付別人我不一定可以,不過要對付史秉譽我是綽綽有餘的“依萍,你妹妹就在前麵,我們過去好了。”我轉頭朝身後的清萍說道。
“啊?……噢!”何清萍一下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下才明白我說的“依萍”就是她。“好的首長。”清萍點點頭答應到。
山頭下來的人越來越多了,陳林賓喜笑顏開的走在大部隊中間。
“妹妹!”清萍看到夾在隊伍中的依萍驚喜的衝了過去。
何依萍看到清萍傻站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兩姐妹緊緊的摟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