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酲來不及開口,楚寒率先詢問:“誰啊?你舍友回來了?”
夏以酲含糊地應了兩聲,對楚寒說,“那我先掛了,一會兒給你打過去。”
楚寒嗤笑,“舍友回來就不說了?我有這麽見不得人嗎?”
“哎呀不是啦,”夏以酲乖乖一笑,“我和他有事要說,你知道的嘛。”
習雋野聽著他對別人這樣甜膩發嗲的語氣,眉頭微蹙,路過夏以酲的房間時聞到一股濃鬱的消毒水味。
他往裏麵看去,床單被套都拆了,地麵是濕的,桌椅旁邊放著盆子和拖把,還有幾個敞開的行李箱。
再看沙發上的人,穿著寬鬆的T恤和短褲,頭發微潤,亂糟糟的劉海垂在額間,看上去奶呼呼的模樣,臉上和脖子上的指痕更加明顯了,紅中泛青,腿上也有一些擦傷。
習雋野的眸色微暗,站在茶幾邊等著夏以酲的回答。
夏以酲掛掉視頻後,抬頭看向青年,“本來就打算搬走的,現在楚楚聽到這件事後催促我快點搬,他已經拖朋友幫我看好房子了,我明天過去看看,如果我也覺得合適的話,這邊會退房了。”
“……”習雋野沉默。
“你之前不是一直趕我走嗎?”夏以酲倏爾笑了一下,是臨走前的釋懷,“這下你開心了吧?不用看到我這個娘娘腔了,不用和讓你惡心的同性戀住在一起,也不用費盡心思地趕我走了。”
習雋野依舊沒說話,麵無表情地看著夏以酲。
“不管怎麽說,雖然和你鬧了這麽久,但你也確實幫了我幾次,我暫時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人情就先欠著,以後需要幫助的時候說一聲,我一定盡力幫忙。”夏以酲眼睛亮亮的,說得真誠。
他這樣的態度讓習雋野真的意識到他要走了,惡劣的關係猶如過眼雲煙,隨風而散走出這個門,他們變成僅僅是叫得出名字的陌生人,曾經的矛盾都既往不咎了,隻記得對方的好,保持最後的體麵。
習雋野眼眸黑沉沉的,開口道:“你都走了,我怎麽說?”
“也對,那加個微信吧?”夏以酲點了點手機屏幕,把二維碼調出來,“你加我吧。”
習雋野的目光從夏以酲的臉上移到手機上,沒有行動。
夏以酲下午經曆那種事,晚上又打掃衛生,本就身體疲憊,沒有力氣一直舉著手機,“加不加呀?胳膊酸呢。”
習雋野拿出手機掃了二維碼,好友申請發過去就被秒同意。
夏以酲的頭像是白色背景下的一束衝天炮兒,雖然隻露出了額頭,但頭發蓬鬆、額頭圓潤———那是夏以酲自己,頭繩上有個可愛的毛絨小兔。
“以後什麽事就微信聯係吧。”夏以酲說。
話是這麽說,但他們心知肚明這是客氣話, 住在同一屋簷下都談不到一塊兒去, 分開之後又怎麽會用微信聯係。
習雋野靜默半晌,問:“你就這麽聽那個楚寒的話?他讓你搬走就立馬搬走?你的租金怎麽辦?”
“楚楚是對我最好的人啊,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聽他的聽誰的?”夏以酲感到莫名,“租金不退就不退吧,楚楚說了,安全最重要。”
習雋野聽著他一口一句楚楚就有股說不清的氣悶,冷冷道:“ 既然你們關係這麽好,你出這麽大個事兒,他怎麽不來?”
“下午的火車,去外地采風了,”夏以酲維護楚寒,“以我和他的關係,他如果在,肯定會第一時間趕過來的。”
所有話把習雋野堵死,心中刺撓的感覺讓他心煩意亂。
他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決定夏以酲的去留問題,以前想盡辦法地趕人家走,這會兒真要走了, 他卻高興不起來,反而心裏空落落的, 有種被拋下的感覺。
習雋野的手用力握拳,心裏暗罵自己變得又賤又不正常,很多話已經漫到嘴邊,卻無法問出口,隻能幹巴巴地說一句:“什麽時候走?”
夏以酲:“快了吧,剛剛我已經收拾了一部分行李,明天去看房,沒問題的話明天就開始陸陸續續搬了。”
習雋野問:“真要搬?”
夏以酲點頭,不再有針鋒相對和滿腔怒意,平靜且篤定,“是的。”
習雋野沒再說話,把手中一直提著的塑料袋放在茶幾上,轉身回屋。
夏以酲看到袋子上有“大藥房”三個字,正好他受了傷,把袋子打開將東西倒出來———棉簽、藥膏、聚維酮碘和生理鹽水落在沙發上,還有一個圓圓的、精致的小瓷瓶,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差點兒滾在地上。
小瓷瓶上寫著“舒顏恢複膏”, 正是楚寒在視頻裏給夏以酲推薦祛除血痕效果非常好的藥。
夏以酲也在網上搜了一下,網上都賣三百塊, 他覺得有點貴,反正這些痕跡消掉隻是時間問題,現在他不是金錢不愁的有錢少爺了,什麽都得精打細算。
———一向把錢看得比命重的習雋野居然幫他買了。
夏以酲拿起袋子裏的小票, 一時間心裏不是滋味。
臭直男這麽節儉,花這些錢給他買藥是什麽意思?
一邊說他娘,一邊又幫他花錢維護臉。
夏以酲看向習雋野緊閉的房門, 光著腳走過去敲門, 手舉在半空又頓住。
算了,何必呢。
反正都要走了,人家這麽討厭他,出於人道主義幫他幾次,剛剛裝的沉靜,這會兒在屋裏指不定怎麽樂嗬呢。
討厭的人終於走了,再也不用麵對可惡的同性戀了。
夏以酲放下手,心裏盤算著把錢用微信轉給習雋野,房門沒有預兆地打開了。
習雋野手裏拿著換洗的衣物,和站在門口的人撞個正著。
“你站這幹什麽?”習雋野問。
雖然夏以酲比較嬌,但是性子卻直也藏不住事兒,這會兒習雋野出來了,索性問個清楚,“你給我買的藥?”
“不是,”習雋野麵無表情地否認,“藥箱裏備用的沒有了,買了點以備不時之需。”
夏以酲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青年,“那個舒顏恢複膏, 是給我買的嗎?”
“你覺得可能?”習雋野反問,“順手買了。”
“可是好貴的,要三百多呢,”夏以酲說,“你這也太順手了吧?”
“……”習雋野麵子不住,又想到醫生說給女朋友買藥的話,有些惱羞成怒,“你用得著就用,用不著就放著!”
夏以酲眨眼,“真是給我買的?”
“不是!”習雋野冷怒道,“讓開,我要洗澡。”
夏以酲站著沒動,他連吳穆那種變態都不怕,又怎麽會怕習雋野。
“我剛剛聞了一下,好臭,一股中藥味道。”夏以酲有幾分嫌棄,卻在觀察習雋野的表情。
果不其然,這臭直男的臉色更差了,直接撞開夏以酲的身體,“愛用不用,反正是你自己的臉。”
許是要走了,又或者看穿習雋野幫自己買藥,夏以酲也不惱,順勢靠在牆上,雙手環胸, 哼一聲,“臭直男,你要是去火化,嘴巴估計化不了吧?”
“砰——”回應夏以酲的是大力地關門聲。
臭直男,人都要走了,說句實話會死啊。
夏以酲衝著門鄙夷地豎著中指。
習雋野向來洗澡很快,十分鍾後從廁所裏出來,看到沙發上躺著一位。
客廳的燈關了,夏以酲把自己房裏的台燈拿出來放在茶幾上,把燈光開到最小檔,保持一點光源不至於完全黑暗。
他自己蓋著小毯子睡著了,脖子和下巴黑黑的,抹上去的膏體沒有塗均勻,厚厚的凝固在皮膚上,一坨黑一坨白的,像一隻花貓。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中藥味,確實不算好聞。
習雋野看了一眼夏以酲,想到醫生說要揉至皮膚完全吸收的效果最佳,本想回屋的身體自發朝著沙發走過去。
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些什麽時,已經蹲在沙發邊兒,幫夏以酲按摩脖子了。
習雋野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生氣,並沒有停下來,借著微弱的燈光,深沉的眸子注視著夏以酲的睡顏。
藥膏被指腹力度適中地揉著, 溫熱的感覺從皮膚中升起,讓紅痕和瘀血慢慢化開。
習雋野的手掌也染上了中藥的味道,滑膩升溫的觸感讓他指尖發麻。
許是有些疼,夏以酲不舒服地輕哼了兩聲,迷茫地睜開眼,似撒嬌也似嗔怪,“輕點兒嘛……”
習雋野手一頓,那抹錯覺的似的溫和無影無蹤, 冷著臉:“你裝睡?”
“沒有啊,真的睡著了。”夏以酲半夢半醒的,揉了揉眼,腦子漸漸清明,震驚道:“你偷摸我!”
習雋野臉色一僵,耳根通紅:“我是幫你擦藥!醫生說要按摩到皮膚吸收才有用!你這麽瞎塗簡直是暴殄天物,蠢蛋!”
“你怎麽還罵人呢!”夏以酲生氣,“我都要走了,對我的態度能不能好點?”
提到搬走的問題, 習雋野沉默下來,搭在脖子上的手指漸漸往上,揉著夏以酲的下巴, “為什麽睡在這?”
“那個變態在我房間做那些事,我才不要睡呢。”夏以酲哼唧道,“等消毒幹淨了再說。”
習雋野沒再說話,俊逸的臉上沒有表情,垂著眸抿著唇,似乎……像是憋著一股氣一樣,有點倔強的模樣。
夏以酲看了他兩眼,覺得奇怪,但出於他們之間開口就吵架的模式,沒有多問。
習雋野是有點兒手上功夫的,按摩得很舒服,藥效漸漸散發出來,痛感沒有了,臉上和脖子都熱熱得很舒服。
夏以酲眯著眼,又快要睡著了,冷不丁地聽到習雋野開口:“真的要搬走?”
———這是今晚習雋野問的第三遍了。
夏以酲睜開眼,和習雋野深邃的視線交匯相撞。
他短暫的空白,隨後靈光一閃,福至心靈地問:“習雋野,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