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強大力量在擠壓著尹天成,幾乎要撕開他的身體。
可接下來,令人心怵的壓迫感消失了,尹天成來到了時空隧道的盡頭。
剛走出隧道,他就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了。
眼前的這個世界,竟然和上次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古木參天的山林裏,秀石林立,蜂歌蝶舞,小獸隱現周圍,處處充滿了生機,也充滿了希望。
再看向遠方,雲霧繚繞間流光彩四溢,山峰若隱若現,尹天成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與天庭截然不同的美麗仙境。
“這是時空雙子神設置的幻境嗎?”尹天成遲疑不定。
可眼前的一切,無論是眼裏看見還是內心感受到的都是那麽真實,沒有絲毫的虛幻成分。
也就在這時候,清風推送過來一陣嘹亮的絲竹聲。
委婉動聽的旋律,就算是天庭的樂神彈奏出來的仙曲也要遜色幾分。
尹天成不由得沉醉其中,隻覺天上地下,唯有曼珠的琴聲能與之相提並論。
他尋著樂聲向前走去,同時不忘警惕觀察周圍的動靜。
路程並不算遠,半柱香的時間後,尹天成抵達了目的地。
映入眼中的是片開闊的穀地,遠方群山巍峨,天上仍有之前所見到的流光霞影。
穀中隨處可見的建築物全是精致的竹亭,墨綠的亭柱,灰白的桌椅,組成一副秀麗卻又斑駁陸離的圖畫。
接下來,尹天成看到每個亭子裏都坐著人,看書寫字,淺斟低酌,吹奏樂器……
他們身上的衣服款式各不相同,但都是一襲白衣,似雪如玉。
先前耳朵裏聽到的優美樂曲,便是從這些人靈敏的雙手中流淌而出,連綿不斷,不絕如縷。
尹天成再稍微走近一看,頓時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了。
在這一瞬間,他仿佛看到各個年齡段的自己!
尹天成簡直是不敢相信,這些白衣人當中的每一位,都有著與自己極其相似的麵容。
給人的感覺,好像他們是同時出生的孿生兄弟,卻由於不可抗拒的原因,導致有些人早出生了幾十年,有的則很晚出世。
這讓尹天成產生了錯覺,心裏暗道:“莫非後羿的真身隱藏在他們當中?”
就在尹天成觀察他們的時候,穀地裏的白衣人也發現了他的到來。
時間仿佛停滯,連風聲也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凝固住了。
但這些白衣人卻不像尹天成那樣麵露詫色,相反,他們還很親切的前來打招呼。
“終於等到你了!”
“回來了就好,別再遊曆人間了。”
“你來得太晚了。”
……
瞧他們熱情的樣子,就像是歡迎一位失散多年,在外曆盡艱辛,最終安全回到故鄉的親兄弟。
尹天成怔住了,一時間不知作何回答。
旋即,他看到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人穿過人群,徑直走到自己麵前。
“歡迎回家,現在我們所有兄弟都團聚在一起了。”
“兄弟?”
突然間,尹天成覺得中年人穿的那身白袍十分眼熟,自己似乎是經常見過。
中年人親昵地拍他肩膀,說:“我知道你現在很迷惑,但大家誕生於同一個地方,自然是最親的兄弟。”
“同一個地方……”
尹天成內心的震驚已無法形容,他拚命呼吸著新鮮空氣,努力讓自己那顆狂亂跳動的心能夠平緩下來。
那人又說:“雖然創造我們的那個混蛋很可惡,但他已經死了,你也當斬盡塵緣,回到我們的大家庭來。”
尹天成想起來了,中年人這身裝扮,正是飛羽門玄陽真人與青雲道長日常穿著的道服。
他不由會心一笑,以十分肯定的語氣問道:“前輩,你是枯木道長,對吧?”
“你認得貧道?”枯木道長顯得很驚訝。
尹天成歎道:“我與飛羽門同甘共苦數年,剛開始,許多弟子都把我當成了你。”
接下來,他將這些年來發生的事,簡單講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辛苦你了。”
枯木道長拱手致以謝意,繼續說道:“塵世間的事,皆是過往雲煙。來到這裏,一切都得放下,不應有眷戀之心。”
尹天成詫道:“前輩……莫非你們都已成仙,不再過問世間之事了嗎?”
“不,我們既不是仙,也不是神,而是在兩位大人的庇佑之下,成了永恒不滅的存在。”
用不著枯木道長說出名字,尹天成也知他們是時空雙子神。
一時間,尹天成感慨萬千,心中翻起百種滋味。
原來,禺疆為模仿後羿創造出來的所有人類,死後並沒有魂歸地府,而是被時空雙子神庇護著,生活在這個仙境一樣的世界裏。
忽然,他好像從夢中驚醒一樣,著急地說:“前輩,飛羽門正遭受劫難……不,整個世界都危在旦夕了,我需要你的幫助……”
“小兄弟,別激動。”
枯木道長微笑著打斷尹天成的話語,道:“存在與毀滅,不過是宇宙變化中的一種常態,你仍不願意看破嗎?”
尹天成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枯木道長。
麵前的這位前輩,曾經是那麽的熱血,那麽的嫉惡如仇,可如今,他給尹天成的感覺,隻剩下一具行屍走肉的軀殼,不再有任何的感情與羈絆。
看著枯木道長和圍在身邊的所有人,尹天成驚聲說道:“你們……對世間的一切,都不再關心了嗎?”
“此間已非人世,今後你永無消息至人間了。”“萬事萬物,毀滅即重生,而不是徹底寂滅。”
“空是緣起,因緣離散,此乃萬古不變之真理。”
周圍全是令人心煩的喧囂聲,好像有千百隻蜜蜂在耳邊飛舞,嗡嗡亂響。
這些話,每一句都像一根針,刺痛著尹天成的心。
“夠了!”他猛然一聲大喝。
麵對著這一張張麻木不仁的麵孔,尹天成一字字地說:“我永遠也不會變成你們現在的這個樣子!”
隨後,他一把抓著枯木道長的肩膀,大聲說道:“快帶我去見時空雙子神!”
“噓,安靜!”
一名年紀和尹天成相仿的白衣人把手指放在唇邊,小聲地說:“說話別大聲,否則會驚動兩位大人。”
“是嗎?”
尹天成哈哈大笑起來,旋即就毫無顧忌地扯著嗓子喊起了太章與豎亥的名字。
刹那間,風起雲湧,遠方高低起伏的群山像移動的屏風一樣向著兩邊迅速分開。
一座高大巍峨、光彩奪目的金色宮殿拔地而起,顯現在了眾人麵前。
“兩位大人降臨了!”
所有的白衣人都虔誠跪伏在了地上,不敢抬頭直視前方。
“尹天成,你心中的執念依舊深重嗎?”
兩個熟悉的聲音像是穿越了曆史,跨越了時空,渺渺而來。
尹天成聞聲看去,殿頂之上那兩個氣衝霄漢的身影,正是時空雙子神。
“現世發生的一切,你們比我更清楚!我現在是來需求幫助,不是聽你們講廢話的!”尹天成直接表明了來意。
“來吧,年輕人。”
時空雙子神把手一招,隨即身影隱沒在了神宮之中。
尹天成健步如飛,朝著前方疾奔而去,隻留下身後一群瑟瑟發抖的前輩們。
看起來似乎隔著很遙遠的距離,尹天成卻驚訝的發現,剛跑出幾步,自己就置身在了這座雄偉壯觀的宮殿裏。
在這個時候,太章與豎亥坐在一黑一白的兩張王座之上,高大如山。
兩道七彩的光柱自他們頭頂垂落而下,讓時空雙子神看起來無比的神聖與威嚴。
“尹天成,你不該來的。”
豎亥看著尹天成,突然長長地歎了口氣。
尹天成平靜地答道:“這是眾生最後的機會,我不能不來。”
“既然來了,你可以和他們一樣,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這裏。”
說話間,豎亥向外一指。
尹天成沒有回頭,他知道豎亥指的是門外枯木道長那群人。
他搖著頭道:“我不會留在這裏,因為我和他們完全不同。”
“我知道,你一旦做出決定,任誰也勸不回來。”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兩位。”
尹天成沉聲續道:“就算這裏過得再舒坦,我也不會做別人的玩偶!”
此言一出,現場的氣氛頓時顯得有些尷尬。
尹天成以為自己的話會刺激時空雙子神,可事實卻沒有。
時空雙子神依舊端坐在王座之上,臉上沒任何的變化。
沉默了一會,豎亥緩緩說道:“如果你想找我們幫忙,就應該事先打聽好一切,再做決定也不遲。”
“隻可惜,你做錯了兩件事。”太章接口說道。
“那兩件事?”
突然間,尹天成心裏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第一件,你太相信陸吾與後土的話。實際上,他們說的信息不太準確。”
“他們哪裏沒說對?”尹天成追問。
“後土說出了你能安全進入這裏的原因,但他們不知道,除了我們兄弟與你之外,世界上還有一神可以自由出入異度空間。”
他一直瞧著尹天成,仿佛在觀察對方的反應。
尹天成就像木頭人一樣,靜靜地聽著。
但這是個假象,這時候尹天成心裏已掀起了萬丈波瀾。
太章繼續說道:“你不知道的第二件事,是我們兄弟雖然在太古元神中屬於特殊的存在,但也不能憑空而生。”
聽了這話,尹天成隻覺全身冰冷僵硬,又感覺到周圍升騰起熊熊燃燒的烈焰,直到把自己的整個身體燒成飛灰為止。
此刻,聰明一點的人,把兩件事聯起來稍微做個分析,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時空雙子神表麵上強大無比,暗地裏隻是替造物主掌管時空的工具人!
他們根本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因為懷著對世界將要毀滅的恐懼才關閉了異度空間。
實際上,時空雙子神是事先得到渾沌的指令,特意在此等待尹天成的到來。
從一開始,尹天成如何掙紮,如何絞盡腦汁,也不能逃脫渾沌的五指山!
這位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早就把每一個可能發生的機率算計在內了,所以他能得心應手的設計出一個又一個陷阱。
麵對這樣一個可怕的敵人,尹天成從來都沒有任何勝算。
以前,他一直隱忍不發,是想當然的以為通過不懈的努力,有能力扭轉整個局勢。
可是現在,知道了渾沌的所有秘密與陰謀後,尹天成發現自己曾經做的一切是那麽可笑。
折騰了半天,唯一的成果隻是助長了渾沌的囂張氣焰。
更不能接受的是,眾生眼中殘忍無情的造物主,卻偏偏是個強忍著心底悲傷,不到最後一步也不忍摧毀現世的可憐蟲。
這一瞬間,尹天成覺得自己徹底瘋了,恨不得砸爛眼前看到的一切。
他沒法接受現實,更不能接受真相,然後看到世界在渾沌手中毀滅。
陰暗無奈的氣氛壓抑著人喘不過氣來。
尹天成再也承受不起這個打擊。
他跳起來吼道:“明明你們知曉一切,為什麽不告訴大家?為什麽讓我像捉迷藏一樣四處尋找答案?”
“對不起,我們是造物主的精魄所化,他所有的意識與我們兄弟緊密相連在了一起,永遠也無法分割。”
豎亥低下了頭,繼而難過地說道:“我們隻是造物主偉大意誌的延伸,不像你能擁有自主的權力。”
聽完豎亥無奈的回答,尹天成隻覺怒氣上湧,差點要氣暈過去。
“你們兩個懦夫!”
大吼聲中,尹天成高高躍起,揮拳轟向了王座上的時空雙子神。
隻是,他的拳頭不再有從前那種恐怖的殺傷力,也不見任何的元氣波動。
對一個喪失了所有修為的人來說,這一拳造不成任何威脅。
但尹天成還是無所顧忌地揮出了這一拳。
現實很殘酷,但他仍舊是信念不改。
他要讓渾沌知道,哪怕自己失敗了,也不會屈服於對方的**威之下。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轟”的一聲,尹天成的拳頭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太章的胸膛上。
對方不做任何的躲避,眼中卻流出了血淚。
這刹那間,太章的整個身體化作了浩瀚無邊的璀璨星空,隨之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悄然形成。
頓時,一股無從抗拒的吸咐力向著尹天成蜂擁而來,讓他完全不能抵抗。
尹天成頓覺天旋地轉,頭暈目炫,整個人向著無底的深淵墜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