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再見
我和念蒼生站在杭州火車站的月台上，看著那輛開往上海的和諧號。
我們來的時候是三個人，我，念蒼生，以及那個頂替著艾米名字的真名法典人形化小男孩。
而此刻我們走的時候，卻隻有兩個人了。
好不容易解決掉了滅光芒之後，在最後關頭發動時間操控能力的小夏也瀕臨脫力，滅光芒破開虛空離去的時候，小夏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消失不見了。
我很是嚇了一跳，生怕小夏也會跟背後靈一般，過分透支能力之後從此也來個杳無音訊，但是念蒼生跟我分析下來，大家都覺得小夏在緊要關頭莫名其妙的跨越上海杭州這上百公裏，大概這之間有什麽聯係罷，而現在我們跟家裏也聯係不上，小蘿莉龍還興高采烈的在打遊戲，至於成天守著靈丸的a-king是知道我電話的，如果真出什麽大事了，這家夥保準早就奪命追尋call我了。
所以我們兩人商量下來，最後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反正胡思亂想也沒什麽用，剛才一切等到回去看看就清楚了。
至於艾米，他的情況很不好。
依仗文珠的發動能力，我疊羅漢一般將艾米和念蒼生弄出了醫院，至於白板諾和艾米的姐姐，我糾結的看了又看，最終還是認命的放棄。
我可沒這份能耐可以同時將四個大活人一起帶出醫院。——況且還有個艾米姐姐這樣的超級大嗓門在一塊，她老人家醒過來之後的那個驚天動地的吼叫，我想想就頭皮發怵。
所以我很沒有義氣的將白板諾和艾米姐姐留在了醫院中，至於當護士回來發現病人不見了，而兩個來探望的家屬卻昏迷在房間裏的結果，就不是我能控製得住的了。
我隻能先把艾米弄出來，因為無論從哪方麵來說，他的身上都牽涉了太多的我們想要了解的問題。
好在艾米的精神也還不錯，即使數度麵臨滅光芒的威脅，甚至還被念蒼生用那所謂的瞳術給控製了一段時間，可是當我一手一個，將他和念蒼生弄出醫院，再找到個僻靜點的地方放下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清醒過來了。
艾米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並告訴了我們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自從數月前被飛來橫禍給意外砸傷頭部之後，艾米就一直渾渾噩噩的昏迷著，有時候會偶爾清醒過來很短一段時間，但是卻迷迷糊糊弄不清楚狀態，並且很快就又會陷入到昏睡中去。
直到有一天，他又一次緩緩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是懸浮在空中，直直的俯視著另外一閉目躺在**的自己。
還未等艾米反應過來，就被一股極大的吸力生生的吸到了空中，隨即天旋地轉的在暈頭轉向裏來到了那個奇怪的兩道光影之門的黑暗空間中。
這個地方，後來艾米才知道，就是被滅光芒稱之為聯通著人間道和地獄道的忘川前沿。也就是在這裏，艾米被真名法典所化作的小男孩救了下來，即沒有進入地獄道裏去往生，也沒有因為時間不夠而消亡在虛空中。
後來艾米就在這個忘川前沿呆了下來。在這片死寂的世界裏麵，生**熱鬧的艾米百無聊奈之下就不停的跟小男孩講述自己生前的那個世界，包括自己每天的日常生活，見過的每一處風景，聽過的每一個故事，看過的每一場電影。
還有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遊戲，以及沒有被首殺的巫妖王。
每每說到這裏，艾米都引以為憾，自嘲自己一番。
而這小男孩似乎根本就不會說話一般，往往都是艾米說不不停，他隻是默默的在那裏聽著，如果不是那黑漆漆的大眼睛會因為艾米說的故事而不停轉動，艾米幾乎都以為他根本就是在對牛彈琴。
艾米也想過回去，但是在親眼目睹了無數企圖穿越往生之門回到人間道的靈體前仆後繼的破滅在遙不可及的路上之後，艾米很認命的打消了這個念頭。
直到那一天，這個全身隱匿在黑色霧氣中的滅光芒出現的那一天。
滅光芒輕輕的在艾米的耳邊對他說，自己可以幫助艾米通過往生之門回到人間。
一開始，艾米對於這個來曆不明的家夥抱有戒心，並沒有理會他。因為艾米知道，自己能夠在這個忘川前沿保住意識和靈體不被消散，完全是因為被那小男孩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奇怪結界保護，如果離開這個結界範圍，自己一準跟其他靈體一樣，馬上消失在虛空中去了。
但是滅光芒就如同看穿了艾米的擔憂一般，他在下一次的往生之門開啟之際，順手抓住了一個正生死奔逃的企圖回歸現世的戾魂，然後輕輕一劃，在虛空中生生的撕開一道裂縫，然後將那正拚命掙紮的戾魂扔了進去。
下一刻，那戾魂就出現在上千米之外的通往人間道往生之門麵前的虛空裏。那戾魂被傳送過去之後，呆了半響，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狀況，狂喜的緊趕兩步，一頭紮進了那往生之門。
你，現在相信了麽？滅光芒輕輕的在艾米的耳邊說道。
艾米終於決定了。雖然他並不相信天上會有掉餡餅的好事，更不知道滅光芒為什麽會無緣無故的幫助自己，但是，對於能夠重返人世的可能，對於那個充滿陽光的世界的無限眷念，讓他決定義無反顧的賭上一把。
而在滅光芒悄悄勸導艾米的時候，小男孩正呆呆的望著黑色無垠的忘川前沿虛空發呆，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滅光芒的到來。
接著，在又一次的往生之門開啟的時候，艾米咬著牙關衝出了被小男孩的結界護佑的空間，發力往通向人間道的往生之門狂奔。
然後滅光芒也非常守信的出現在他的身前，在他麵前撕開了一道空間裂縫。
艾米對著那裂縫衝了進去。
可是，當他穿過這裂縫之後，卻驚恐的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出現在那明亮的，通往現世的往生之門附近，而是出現在通往地獄道的輪回之門麵前！
艾米終於知道自己是被滅光芒欺騙了，可是這個時候他已經來不及再跑回那小男孩護佑的結界內了，他更清楚如果自己掉轉頭往回跑的話，不但跑不回去，反而會跟那些無數個跑在半途中往生輪回門關閉後被留在忘川前沿的戾魂一樣，全部都煙消雲散成為一片虛無。
所以艾米隻有一咬牙，往那輪回之門衝了進去。
畢竟，即使進入輪回，也別魂飄魄散來的好吧……
但是當艾米衝進輪回之門之後，卻發現在輪回之門後麵還有一道空間裂縫！
這滅光芒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在輪回之門身後，又偷偷的撕開了一道不知道通往什麽地方的空間裂縫！
而這個時候艾米根本收勢不住，一頭就紮了進去。
接著他就失去了意識，渾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直到最後回複意識，就是已經莫名其妙的回到了病**自己身體中了。
而後麵的事情，也就是我們知道的事情了。
說完這些後，艾米的身體也回複了些力氣，我攔了輛出租車，將他送到了家附近，然後就跟念蒼生落荒而逃。
我們根本不敢麵對被我們扔在醫院的艾米姐姐那恐怖的高分貝大嗓門。
抱頭鼠竄的我們飛快跑到了杭州火車站，買了回程的動車票，決定立刻回歸上海。
“喂，你說，為什麽滅光芒要這樣做？”我看看念蒼生，外掛男正分秒必爭的看一本鬼話桃符一般的奇怪小冊子。
“他應該是極度需要這本真名法典，因此才布置下了這個局中局。”念蒼生頭也不抬，隻是研究那本書。“所以，當你跟那半本真名法典殘篇發生共鳴，真名法典出現了奇怪的反應之後，他馬上選擇了帶著書逃逸而走了。”
我心裏一跳，有些後怕的摸摸自己手臂，說：“這個天書怎麽會跟我發生共鳴啊……”
“我也不知道。”念蒼生回答的很幹脆。
我歎了口氣，既然念蒼生這麽說，不管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至少現在他是肯定不會跟我詳細解釋這些謎團了。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仍然陷在一團迷霧中。
雖然表麵上來看，我們救下了艾米，也讓艾米從滅光芒的死亡威脅下再度回到了人世。但是，後來我們都清楚的指導，滅光芒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殺死艾米，隻是利用艾米來設計真名法典天書魂所化作的類人形。
從頭到尾，滅光芒的目標都是要取得這半本真名法典。
到最後，滅光芒如願以償，讓天書魂放棄了防禦，心甘情願的挨了他的破滅輪回攻擊，從而化作了半本天書殘篇。雖然最後出了天書與我發生共鳴的奇怪狀況，但是天書也依然被滅光芒帶走了。
想到這裏，我心裏始終覺得疙疙瘩瘩的。
“現在的艾米，大概已經在安裝魔獸世界的客戶端了。”念蒼生合上了書本，看著正陸續進站的人們。
我楞了楞，奇怪的說：“啊？不會吧……雖然他是個很瘋狂的遊戲玩家，但是經曆過這樣的生死關口後，他不更應該跟自己家裏人團聚，說說這大半年來的情形麽……”
“不會的。”念蒼生輕輕搖頭，“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一切，空氣、陽光、水、路邊的小草、街上穿著黑絲短裙的小姑娘……這些你每天都隨處可以見到各種東西，突然一下子成為了遙不可及的物事，想要重新看一次也成為了最大的奢望的時候……你會如何？”
“我會瘋的。”我老老實實的回答。
“……當失去之後，又能再度擁有，經曆過這樣的一番糾葛之後，人們才會更加珍惜眼前這些簡單的東西，這也就是所謂的失去過，才知道珍惜。”念蒼生沒有理我，自顧自的說著。
我益發的不理解了，“既然如此，艾米更加應該是跟姐姐和家人團聚，珍惜這些重新回來的生活啊！那就更不可能一回去就去打遊戲了……”
念蒼生靜靜的看著我，眼睛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閃動。
我有些給他嚇住了，愕然的望著他。
外掛男輕輕撫著額頭，一字一句的說：“這些東西，都是艾米所擁有的。再度重新得回來之後，固然會更加的珍惜。但是，另外一個人……嗯，也許不能用人來稱呼他……他向往艾米所擁有的一切，他希望能夠嚐試真正的人類生活，他認真的扮演著艾米的人生，並且在最後關頭，他不但還給了艾米他的名字，艾米延續的人生，更加將自己所擁有的東西全部粉碎掉，變成一本沒有任何生機的六道天書，隻為了真正的艾米能夠活下來！”
我默然無語。
“你見過動物世界裏麵的海龜蛋孵出小海龜的畫麵麽？”念蒼生黑框眼鏡後麵似乎有隱約的水霧閃動，“小海龜出殼之後，就義無反顧的狂奔向大海，它們並不知道大海裏有什麽，但是那種從天性裏傳承的渴望，讓他們向著大海蹣跚而堅定的努力爬去。”
念蒼生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平複自己的情緒。
“對於我們來說，都知道大海裏有數不盡的食肉海獸，在通往大海的途中，更有著無數等待啄食小海龜的各種鳥類。小海龜在爬向大海的這段路上，充滿了各種數之不盡的生死危機，任何一個變數都會要了小海龜的性命。
大海裏麵有什麽麽？其實什麽都沒有，隻是一片大海。可是即使經曆無數生死險阻，小海龜也依然無怨無悔的往著遠方的大海方向努力的爬下去。”
念蒼生望著天空的一片緩緩移動的雲卷，輕輕道：“對於我們來說，魔獸世界這個遊戲，隻是一個普通的遊戲罷了。可是對於向往繼承艾米的名字，嚐試擁有真正人類的人生的真名法典來說，它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
我深深歎了口氣，第一次主動摟住了念蒼生。
“念蒼生。”
“什麽事？”
“我發現，你其實也挺有人情味的。”
“……廢話。”
“其實你一開始就已經打算幫助艾米了的，是麽？”
“……”
“嗯……我決定跟你道歉，我不該叫你念豬頭的，你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家夥。”
“客服同學，車已經來了。”
“啊！快！！快去上車！！”
……
就這樣，我們告別了杭州，在這個我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城市，我們結識了一個希望成為人類的小男孩，他主管著天下萬物的真名，可是卻奢望擁有一個自己的名字而不可得。
也正是這個沒有自己名字的小男孩，向往可以像一個普通人那樣，能夠自由呼吸空氣，輕鬆漫步街頭，以及肆意通宵玩著網絡遊戲……為了這樣的簡單生活，他付出了自己的全部一切，隻為體會一天這種普通人的簡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