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二章 天倫

靜,再平靜,我沒能把她們帶回去,隻能留下來。

看著這兩個和我有著血緣關係的女性,我想起曾經做過的那個夢,那個我很希望是事實、卻讓我無比憂傷的夢,前世的親人,今生的親人,如果我有機會選擇,真的不想再錯過。

我甚至在想,前世的我如果可以積極一點、努力一點,父母的關係也許就不是那種讓我倍受傷害的狀態。

畢竟那個夢,已經給了我一種更美好的可能性。

不過那已經是前世的事,無法再去回顧和挽回;今生,我不能任憑自己再錯過,無論我麵對的是怎樣的親人,也要努力讓自己去接受,去用心嗬護。

“外婆,我可以幫忙。”

半躺在後院的竹製搖椅上,我不大習慣地輕輕動了動身體,看向坐在一旁小凳上麵的外婆,她正在擇菜,我們晚飯中的一樣。

外婆笑眯眯地看著我,臉上的紅暈始終沒有褪下去,透著一種讓人心驚的磅礴活力,這是一個老人家不應該有的神態。

“好好歇著,別傷了我的乖曾孫。”

我哦了一聲,隻能放鬆下來,試圖找點話題,來掩飾我貌似偷懶的尷尬。

“娘去哪兒了?”我地這一聲越來越順口了。

“末流帶她去買東西了。”

“咦?”我驚訝地半張開嘴。“娘不是很認生地嗎?”

外婆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手上地動作還是很熟練。“如兒很喜歡跟末流在一起。也許是因為末流地身上有和我差不多地藥味吧!”

我撇了撇嘴。這就解釋了為什麽我地娘不跟我親近。反而跟末流這個沒有血緣關係地小夥子親近。原來當人地智慧歸零地時候。影響情緒地就是記憶本能中地一抹痕跡。

“外婆。再說一點關於你地事吧!”

初秋的午後,陽光還是暖洋洋的,天空少雲,亦少風,清清淡淡的,很適合談舊事。

“我,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怎麽想起問外婆的事情了呢?”

“外婆,說說吧,您怎麽認識喬老太君和太後娘娘的,寶心想知道。”我采用撒嬌地方式,就差從躺椅上站起來,趴在外婆的膝頭上耍賴了,她無奈地搖頭,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憶。

她用微微蒼老地嗓音徐徐講述著幾十年前發生過的事,我坐在一邊靜靜地聽,她說得並不詳細,而且很多細節上刻意地忽略過去,似乎是不想讓我知道某些事,不過大致的過往,我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也終於明白為什麽老太君盡心照顧我,為什麽太後娘娘特意來見我一次,就連長公主也費心關照我的生活,這都因為我有一個很傳奇地外婆。

“這都是四十幾年的事情了”

“我把那兩個丫頭從死人堆裏背出來地時候,可沒有想到其中的一位,會成為現在的太後娘娘,這麽想起來,和太後娘娘一起刨食吃,現在想來,還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

“端寧啊,太後娘娘生她的時候,身子還沒有恢複好,差點一屍兩命,你外婆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救下這對母女,當時地皇宮裏,亂作一團,我差點被拖出去斬了,終歸是過去的事情了。”

“要說小辮子啊”

我忍不住插句嘴,“外婆,誰是小辮子?”

外婆笑睨了我一眼,“就是你婆家地奶奶呀!”

我愣住,喬老太君的小名叫小辮子?實在是出乎我地意料之外。

“因為我把她救出來的時候,她地頭發差不多掉光了,隻能編出來一個小辮子,她卻總是說,頭發多了,頂得腦袋疼,少點也好。”

外婆邊笑邊說,而我也忍不住笑出聲,不過看在那是我婆家的奶奶,所以還是收斂一點,乖乖聽故事就好。

“我對小辮子,有太多的歉疚,恐怕此生也彌補不了”她笑過之後,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來,語氣惆悵,說完之後,目光轉到我的身上。

“寶心,她對你好嗎?”

我點頭,毫不猶豫,“很好,非常好。”老太君對我,已經是近乎縱容的疼愛,如果說原因是在外婆的身上,我更應該懂得感恩。

“那就好好地孝順她,不要傷她的心,有時候,傷心才是最疼的。”

我沉默,看著外婆微皺著眉頭,手上的青菜早就擇得不成樣子,她似乎已經習慣皺眉,眉心處的皺紋尤其深重,加上臉色的古怪紅暈,讓我不得去想,在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外婆,你為什麽要撇下娘和舅舅?”我再次問起這個,這實在是讓我困惑的一點,沒有哪個母親會放棄和孩子一起的權利和機會,為什麽外婆就能夠在娘和舅舅還年幼的時候,選擇離開他們呢?

外婆沉默了很久,然後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語,“就

選擇,是沒有辦法選擇。”

這也許是另一段故事,可是我也明白,外婆不會講給我聽,這對她來說是一道傷,因為娘親的飽受折磨,以及舅舅的英年早逝,都已經變成她心底的一道道傷口。

秋日漸涼,在這個農家小院的日子簡單而溫馨,體會我從未感受過的美好。

而我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圓了,身子也一天比一天沉重,預產期是在十一月中到十二月初,這是我自己估算的,不一定準,不過在一年中最冷的時候生孩子,真的是一項挑戰。

娘親已經願意接近我了,也許是因為我頂著的這個大球讓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還是說血緣起了奇妙的推進作用,她越來越經常地站在我的旁邊,憨憨地笑著,試探地伸手想去摸我的肚子,不過又會驚嚇似的收回手去,然後繼續憨憨地笑。

我會拉過她的手,撫在我的肚子上,讓她感覺一下裏麵的動靜,看著她純淨地笑容,我也從心底裏浮出淡淡的溫暖。

“娘,小家夥踢你呢!”

她怯怯地笑著,因為笑容而稍稍顯出幾分活氣的清美麵容,淡淡的紅暈,眼角那裏掩飾不了的細小皺紋,她的聲音都是試探著的,“我,我很乖。”

我的心微微一痛,不過努力勾起笑容,“娘,你很乖,真地。”

她憨憨地笑,那笑容裏有最純粹的歡喜,讓我既心酸又開心。當年十歲離家地娘親,究竟遭遇到什麽,使得她淪落青樓,最後又逃離了那個可怕肮髒的地方,現在,除了已經將往事忘記的娘親,沒有人知道了。

不過對於娘親的智力問題,末流曾偷偷地幫我查驗了一下緣由。

“應該是**和某些劇毒藥物混合後,沒有達到致人死地,但是足夠摧毀掉人的神誌,一般來說,是無藥可救地,隻能慢慢地在昏迷中虛弱致死。”

“那麽,娘親是怎麽活過來的呢?”我惑地問。

末流蹙起眉頭,在眉心處糾結出一個深深地川字,他語氣低沉,“以外婆的醫術,想要讓一個人保持著活死人的狀態,並不算什麽難事,隻要定時針灸,再配合人參吊命,拖上十天半個月的,不無可能,可是,如果讓一個活死人在昏迷了十幾年之後醒過來,而且除了神誌,其他都是正常,就並非我所能想到的了。”

“很難嗎?”

他點頭,“很難。”

“除非”

他的欲言又止,讓我忍不住催促道,“有什麽便說,猶豫什麽。”

對於我地強硬,末流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在師父的醫書中,有一小部分是涉及蠱毒,這是苗疆比較盛行地下毒方式,同時也可以作為一種醫病的方法,不過我對蠱毒一身了解,不過”他又是猶豫,見我瞪眼睛,才說道,“關於猜測你地夫君是藥人的事,我就是在這幾本有關蠱毒地書籍中發現的。

“蠱毒”這兩個詞我在前世倒是聽說過,不過因為距離生活太遙遠,便從沒有放在心上,也不了解蠱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是聽見末流提起,而且和雲煦有關,我便不得放在心上,仔細地琢磨一下。

“苗疆的蠱毒之術是不會寫在紙上,所以,看字跡,很像是”

他的話沒有說完,隻是把目光調到不遠處的堂屋,而我隻需要看他的動作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說,寫書的人,很可能就是外婆本人。

我突然覺得呼吸有點緊,肚子上的負重讓我一時間有點煩躁不安,應該說,是末流的話讓我惶恐不安。

我是一個愛胡思亂想的人,又是喜歡把很多細節往一起聯係,而現在,當我把蠱毒、藥人、娘親、外婆、奶奶、雲煦、難產的雲煦娘,以及十八年不間斷的阿芙蓉,聯係在一起之後,不敢想象我的外婆,可能就是給雲煦下毒的那個人。甚至,我會有更可怕的猜想,卻連想也不敢想。

“對了,如果按外婆所說,你應該是比你夫君大了一歲,是不是?”

我有點走神,看著末流無比嚴肅的表情,忍不住撇了撇嘴,“表哥,那是我外婆,卻不是你外婆,而且,大了一歲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雖然話題是岔開了,可是我們都清楚,這也許並不隻是猜測。

可惜,我倒是沒有機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久,也沒有心情思考太多,我是一個即將生孩子的年輕媽媽,愉悅的心情,是第一要素。

讓往事,都見鬼去吧!

平淡的身世揭開之旅即將告一段落,寶心就要回去了,洛州會熱鬧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