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三章 童伯鬼道
老宅的院子死寂,四個護衛顯然按照沈青揚的吩咐去行事了,整座老宅處於不設防狀態,但對手卻沒有抓住這個機會發動攻擊,不知道在等待什麽。 沈青揚吐出一口煙霧收回視線,回頭看著童伯,他很淡然,古井無波的眼中似乎對眼前的形勢並不在意。
“三年前你從大嶼島而來,莫非想到了今日?”沈青揚淡淡一笑:“如果我猜得不錯,三年前的大嶼島應該是鬼道叟的勢力範圍,你能從容而來必然身負任務,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但想知道是誰派你你來的?”
童伯渾濁的老眼看著沈青揚,哂笑道:“這就是你懷疑的理由?”
“你不是童百川,這點無需我多言!你的偽裝很成功,騙過了老槍隊那些護衛,也騙過了淩燕北,但假的真不了
。你隱藏在荒島三年,是否在等待一個機會?”沈青揚淡淡一笑:“機會不多,抓住更難!”
童伯奇怪地看著沈青揚,幹癟如樹枝般的手慢慢地在臉上摩挲著,臉皮被撕下來,麵部幹癟的肌肉隨即抖動幾下,褶子平複了一些,露出真容。沈青揚盯著眼前這張陌生的老臉,一道傷疤橫貫額角,渾濁的眼睛變得清明了許多,神色中帶著一股陰霾之氣。
“這麽多年你是第一個逼著我露出真容的人!”童伯的聲音也變了許多,底氣十足,威嚴中透出幾分冷漠。
這張麵孔沈青揚從來沒有見過,他忽然有些後悔。與其是自己逼迫他露出真容還不如說把他從假麵中拯救出來,飽經風霜的臉傷痕累累,威嚴中的冷漠讓人不敢直視。沈青揚卻看著陌生的麵孔陷入沉思之中。
“誠如你所言,這張假麵讓我的生活變得很痛苦,也讓我慢慢地忘記了自己。但沒有什麽能阻擋我的行動,不管這樣的生活持續多久,也不管有沒有機會摘掉這張麵具!”童百川一改弱不禁風的老邁形容,抓著人皮麵具的手有些顫抖:“我知道這種機會不多,但我還是等到了!”
沈青揚搖搖頭:“淩燕北若發現了真相,一切都會就此終止!”
“哈哈!怎麽會呢?他現在已經進入了夢鄉,我們的談話內容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童百川低聲笑道:“你也不必擔心岸田組,他們困在東小島,不是那麽容易出來的!”
沈青揚的心一沉,知道他早已經展開了行動,甚至在自己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三灣島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一定會走!我來了,就會有人走,比如淩燕北,比如這個神秘的童百川。不,他不是童百川,隻是戴著童百川麵具的狠角色!
沈青揚現在才明白今晚所發生的一切或許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徐武良為了躲避岸田組的追殺逃到東小島,這根本就是在撒謊!是他把岸田組引到了那裏,東小島也一定布下了陷阱,他才如此成竹在胸。
“林子裏的殺手是你安排的?”沈青揚盯著呀眼前的陌生麵孔不禁深呼吸道:“還有碼頭截殺我的人,也是你安排的?”
童百川搖頭歎息:“這世界上有三種人不能信任,一種是聰明的蠢人,這種人自以為是剛愎自用;第二種人是活著的死人,他們生活在空幻的世界,整天坐著白日夢,卻不知道怎麽去實現;第三種人是就是鬼
!”
“你是鬼?”沈青揚的臉色忽然一變,童伯的話是如此的熟悉,以至於脫口而出竟沒有經過深思熟慮。他是鬼,不折不扣的“鬼”!
總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實力去麵對任何危險,事實上沈青揚也的確對各種風險有著無可比擬的抵抗力,這種抵抗力來自於他出色的判斷、果決的行動和有力的反擊。但有時候他卻感到有些無助,比如麵對童百川這樣的人物:自己的智謀和判斷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童伯不置可否,坐在沙發裏陰測測地笑了笑:“我不會那麽蠢去讓自己的兄弟跟一個殺神般的人物去鬥,也不會無緣無故地背叛自己的兄弟而去玩什麽陰謀詭計!陰謀是用來算計敵人的,才會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你說的很對,陰謀是用來對付敵人的,而不是兄弟!道理誰都懂,可有的人在做的時候卻忘記了誰是兄弟,誰是敵人,可悲的是竟然有人把敵人當成了兄弟,背叛便不可避免!”童百川看著沈青揚,老臉生動起來:“我說的並非是你!”
沈青揚無所謂地笑:“我的原則是容許兄弟背叛我,卻從不背叛兄弟!”
“這不是好原則,你會後悔!”
“東小島的陷阱不是你布下的,而是武良,他背叛了鬼影堂的兄弟,對吧?”
“我曾經說過,現在已經不存在鬼影堂了,所有人都掌控在鬼影的手裏,鬼影和日本人合作,所以他們成為事實上的背叛!”
“他們背叛了你?!”沈青揚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自己的判斷果然失真得太多,總以為童百川的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卻不知道這隻翻雲覆雨的手就是他本人!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所以我容許他背叛鬼影堂!”童百川自信地笑道:“正如在大嶼島的行動,我並沒有教你怎麽去破敵,你卻能按照自己的原則去行動,結果呢?”
“結果滅了鬼影堂,放走了英田介!”沈青揚咬了咬牙,童百川的厲害之處就在於此。他隻告誡自己不要先打三間房,而自己卻為了救徐青鬆違背了他的告誡,結果不言自明
。這是童百川所要的結果,絕對不是自己想要的。
童百川詭秘地笑了笑:“所以說有些人運籌帷幄,有些人卻不得要領,當然,你的心機和謀略要比徐武良高出太多,所以他隻能背叛兄弟,而你卻容許兄弟的背叛!”
沈青揚深呼吸一下,從懷中掏出黑色的五銖玉令輕輕地放在小幾上:“鬼道前輩,不知道玉令還有沒有作用,你的選擇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不勉強,也不抱希望!”
童百川的老臉猛烈的抽搐幾下,陰測測的眼神如刀子一般盯著沈青揚:“當然有效!你第一次來三灣島亮出玉令的時候,我知道機會就在眼前,而且我抓住了!”
這種情況絕無僅有!沈青揚想破滿腦袋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淩燕北的身邊這個忠實的護衛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鬼道叟”!此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卻未曾想過曆盡萬險。
沈青揚拱手行禮,臉上悸動不已!當初從中海醞釀行動的初衷便是找到鬼道叟,聯合他的勢力共同應對敵人,百轉千折後竟然得到了這個結果。遠山堂和鬼影堂被自己親自毀掉,事實上也是被鬼道叟親自毀掉的!
“鬼道前輩,為什麽?”
童伯的臉色充滿痛苦之色:“叫我童百川即可!”
沈青揚搖搖頭:“前輩已經露出真容,何苦還生活在假麵之下?”
“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其一。”
“童百川是您的大名?”沈青揚翻了一下眼珠子,當初冷公都不知道鬼道叟的尊姓大名,難怪他能偽裝得如此巧妙!若是冷公知道了該做如何感想?一切發生的太出乎意料,沈青揚搓著老臉,不停的理清思路,心中卻苦澀起來:鬼道叟現在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勢力,成了孤家寡人!
不過沈青揚並沒有表現太多的驚訝。十年前的往事跟自己沒有半點牽連,道聽途說的故事時間一長變會被人遺忘,惟獨鬼道叟變節反水這章讓太多的人記恨。但這些跟自己又有多少關係?
老爺子讓我找的三個人看來都不是簡單人物,他所說的“鬼”竟然不是日本人,而是專指“鬼道叟”!那個“活著的死人”定然就是申君慈了。
童百川痛苦地歎息一聲:“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一定要走
!十年前的一念之差讓我成了鬼,是真正的鬼!算計了一輩子竟然掉進了自己的陷阱,這就是報應!”
“十年前的事與我無關!”沈青揚的臉上浮現一種詭異之色,距離真相還有多遠?即使找到了鬼道叟也未必水落石出!鬼影所肩負的任務絕不是簡單的幫會內部篡權奪位,他雖然死了,但任務依然在執行。要想找到幕後的黑手,任重道遠。
“與日本人合作不是我的本意,因為鬼影的緣故,所以才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偷天盟分崩離析,我的責任最大,想了這麽多年我才有所感悟,但一切都已注定,不可避免!”童伯歎息一聲,把人皮麵具又小心地戴在臉上:“所以我甘願苟活在麵具之下,等待贖罪的機會!”
沉默。十年間的變故太多,當他弄明白一切的時候已經物是人非。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贖罪!
“淩伯父知道嗎?”
“我不會隱瞞他!偷天盟的四方勢力代表人物都知道。”
“申二爺也知道嗎?”
“是!”
“老爺子呢?”沈青揚看了一眼又恢複原貌的童伯,這張臉皮已經定格在心底,不管是屬於誰的臉,現在他是鬼道叟,是老爺子要找的人。
童百川沒有說話,而是站起身佝僂著走到沈青揚麵前,把五銖玉令放在沈青揚的手中:“這東西已經不再重要,當年的約定仍然有效。現在不是當年,老爺子對我的身份還存疑,所以我能夠在淩燕北的身邊自由活動,但出了三灣島,一切都將終結!”
沈青揚楞了一下,他的話很耐人尋味!
“鬼影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童伯凝重地看著沈青揚:“三年前發生的事情很蹊蹺,外界傳言鬼道叟勢力在日本人的支持下日益壯大,衍生出遠山堂、鬼影堂和內堂三個堂口,事實也的確如此,但掌管堂口的卻不是我,火拚之後與日本人合作的也不是我!”
“您被軟禁了嗎?”
“差不多如此
!所以從那時候我便苟活於世,直到淩燕北派人去大嶼島,我才逃出來。”
“他派的是老槍隊隊長童百川?”
“你很有頭腦!隻因我反水釀成大錯,才派人暗殺我,結果……”
“結果您將計就計?”
“對!”
“為什麽不離開這裏?沒有人知道你還活著!”
“我不能一錯再錯!二爺那時也到了三灣,我們約定要跟日本人鬥到底!”
沈青揚莫名地緊張起來,鬼道叟三年前衝出大嶼島來到三灣,而那時候申君慈也在三灣!這是距離真相最近的信息。玉姐說他已經失蹤七八年的時間了,實際上在三年前他還在中海!
沈青揚把五銖玉令揣在懷中,冰涼的墨玉幾乎沒有溫度。實際上玉令已經失去了存在的理由,當年的四方勢力已經土崩瓦解,即使他們之間的約定還有效,也不可能再次聚起令人生畏的勢力。
偷天盟隻存在於傳說之中。如果不是那麽多人惦記著這個傳說,一切都將隨風而逝。但仇恨沒有因時間的推移而消減,隱藏在每個人的心底,無論是亞伯還是玉姐,無論是淩燕北還是童百川,他們的心裏都充滿著仇恨,所以才無時無刻地不在謀劃著複仇,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所以童伯才說那句耐人尋味的話。該來的會來,該走的一定要走!鬼影走了,遠山文雄走了,冷公也走了,下一個會輪到誰?
“二少爺,下一步的行動你是怎麽安排的?”童伯蒼老的聲音中夾雜著莫名的落寞。背叛自己的曾經的兄弟已經不複存在,這是他最終目標,現在已經實現,但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現在隻是開始。
沈青揚落寞地苦笑:“我要找申君慈!”
童伯點點頭:“二爺的事就是我的事,二少爺的事就是我的事!”沈青揚搖搖頭,這些都是血痕兄弟的事情!但願兄弟佑我,能盡快完結此間的事情,好去非洲戰場,那裏還有一個畜生等著自己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