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流

天之東南,玄海,振豐島。

布滿陰霾的天空中落下無數粘稠的雨水,因為沒有陽光,所以萬事萬物都是漆黑一片,低沉的雷鳴在灰雲中回**,偶爾閃出一道蒼白的電光。

被台風和連綿不盡的大雨所覆蓋,這個方圓六千平方公裏的島嶼如今已經化作人間沼國,此時的雨水降落的量已經和用高壓水龍頭衝擊一般,若不是有修者的力量在其中支撐,哪怕是城市也會被如此暴雨淹沒。

畢竟,此處是抵禦海中邪魔登上陸地的前線,島上有修者凡人共計十萬,其中普通修者千餘,金丹真人五名,穩恒真君一位,他們的力量加在一起莫說是區區暴雨,哪怕是海嘯也能輕鬆壓平,這等降水量雖然可怕,卻完全不能動搖防線。

但在這暴雨的背後,未必就不存在更勝過海嘯的力量。

烈風掀起海浪,巨大的波瀾拍打島嶼的根基,在幽暗的海之深處,似乎有著什麽巨大的事物正在其中穿梭。

但此時,翻湧不休的大海之上。

虛空裂開縫隙,有兩個身影從中走出。

那是一個有著深藍色齊肩短發的少年,和一個看上去也沒比這少年大上多少的修者。

“第一次用洞天進行坐標轉移,看來還是不夠熟練,準確度有點問題。”

這個修者正在喃喃自語,但由於風雷聲太過巨大,所以在他身旁的這個正戰戰栗栗發抖的藍發少年並沒有挺清楚:“原本的目標是島上,沒想到跑海裏來了。”

此人正是高川。

利用洞天進行挪移,也算是金丹真人的一種通用神通,隻要知曉坐標,在一定範圍內,他們隨時能以洞天為中轉站,任意的移動。

這中行為說起來輕巧,實際上其需要許多條件,能量消耗也不小。也有些人也並不喜歡這種移動方法,更加喜歡遨遊天際的快感。

實際上,王清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種突然的移動方法嚇死了。

就在剛才,原本正在海邊等待的他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大力吸入了一個奇怪的門戶中。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看上去挺年輕的長發青年,而他們兩個人正站在一個黑色的山峰上,周圍是旋轉著的烈風和明亮的光芒。

單憑直覺,他就迅速的知道了眼前之人就是寄宿在藍寶石中分神的本體。高川前輩的真身,而他們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傳說中,金丹修者的洞天。

但還不等王清說出一句感慨的話,高川就一揮手,帶起無數信息的虛影,在思維還來不及運轉的瞬間,空間被扭曲,坐標被確定,一道裂縫打開。兩人幹脆直接的來到了大海之上。

眼角餘光看見腳下是翻騰的海浪,懸空的藍發少年下意識的緊緊的抱住高川的腰部,驚恐道:“前輩,為什麽我們會出現在這裏啊?!”

他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不過仔細想想,任誰在五秒鍾內連續經曆兩次時空傳送,都會崩潰的。

突然從風和日麗的安國海岸,來到數千公裏外的玄海,周圍漆黑一片還附帶狂風暴雨雷鳴電閃,腳下翻湧的浪潮可以輕鬆拍碎一般的小船,僅僅以王清區區不過十二歲的小心髒而言。現在沒有爆掉就已經算是意誌堅定了。

“莫慌,仔細感受一下,你的周身有我的靈力保護,風雨海浪都無法傷害到你。”

高川出口安慰了一下。但由於風浪太大,王清還是沒有聽見,他也沒有再說一次,而是皺起了眉頭。

“各大天宗都有特製的陣法阻礙挪移傳送之術,隻有特定地區的挪移大陣才能直接傳送到各個宗門之中,焦伯奕告訴我振豐島有這種大陣。並且給出詳細的坐標邀請我前來……可他卻沒說情況居然惡劣到了這個地步。”

高川的本體依然在洞天之中修行,但和之前僅僅是作為坐標的分神不同,如今出現在王清眼前的是他給足了能量塑造的完整法體,擁有和他本體不相上下的力量,在法體上銘刻的各類偵測陣法的感應下,高川發現,振豐島的周圍被一股龐大莫測的可怖惡意氣息籠罩,台風就是它的呼吸,海潮就是它的怒氣,接天聯地的雲霧是它意誌的化身。

“這種法天化地神通的力量,應該是穩恒境界的妖物或者邪魔,不過這裏不是也有穩恒修者駐守麽?怎麽沒見他對抗?好了,放開我的腰,你是安全的。”

有些無法理解這種情況,高川在疑惑之際也順手拍了拍王清的肩膀,而這個藍發少年此時幾乎快要哭了出來,並沒有察覺到這個動作——因為常年在海邊生活,他比其他人更清楚身下這些海浪中蘊含的力量,在對比一下如今自身擁有的力量後,他甚至比以前更加恐懼。

這是絕對無法抗衡的自然之力,哪怕是自己已經從曾經的微菌變成了螞蟻,也是一樣。

但高川卻搖了搖頭。

“看你這樣子……雖然對你來說,的確有些突然就是了,是我的錯。”

所以,修者伸出右手。

“就讓你見識一下吧。”

力量泛起波瀾。

傾盆大雨驟然停頓。

磅礴的靈氣震動大氣,讓一切化作朦朧的景象,氤氳水氣扭曲光線,模糊萬物。

周圍的雨水和浪潮在龐大的電磁場轉動中迅速平息,就在這屬於水的世界中,憑空出現了一處滿是氧氣和氫氣的幹燥空間。

而充斥在這方天地間的‘惡意’也與此同時發現了兩人。

海中徘徊的巨大之物睜開了灰色的眼瞳。

它——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

振豐島西北區,第四號道法堡壘。

雖然以道法堡壘為名,實際上就是提供給凡人居住的地方。

這個世界上,凡人雖然和修者有著極大的技術差距,因為不是誰都擁有靈力的原因,雙方的技術無法流通,但即便是如此,兩者間的階級也並非有那麽明顯。

因為隻要願意,誰都能夠通過自耗生命力來吸引靈力,開始正式的修煉。但沒有係統的教學的話,也就隻能止步於此,永遠無法走的更高,而一般也沒人這麽蠢去這樣作死。

除此之外。隻要加入國家的暴力機構,哪怕是沒有天賦的人,也能有機會獲得資源,修行到四階,國家這個係統作為血脈修者的集合。在這一方麵比更看重天賦的宗門更加寬容一些。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誰都有可能成為修者的世界,民眾對修者的認識非常清晰,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麽太過巨大的矛盾和階級差異,雖然暫時許多高等級的術法沒辦法用於造福整個人族,但的確有很多人朝著這方向努力。

這個道法堡壘,也是這樣的一個造物。

堡壘之中,有許多分層,幾層用於住人,幾層用於農作。在術法的作用下,這些被當成溫室大棚來使用的分層中可以種植各類作物,熟成的速度非常快,遠勝外界中的同類。

除此之外,道法堡壘中還有蓄水和淨化係統等等一係列用於自給自足的分層,雖然平時沒有開啟的必要,但到了需要的時候,外界的各種惡劣環境完全無法影響到其中生活的人。

就好比此時一般。

數個星期前陡然降下的暴雨,毫不停歇的持續到了如今。

但其中生活的凡人們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他們依舊照常生活。這種堪比天災的暴雨完全沒辦法讓他們感到危機感。

但張老翁卻是少有的會憂慮的人。

“這等天氣前所未有,聞所未聞,如今已經下了兩個星期,指不定還要下更久。”

他有些憂心忡忡:“到時候咱們堡壘內不會有什麽問題。可外麵的集市和城鎮肯定要全都被毀掉啊。”

張老翁說的其實半點沒錯,實際上,在如今的振豐島上,除卻這些特意製造的堡壘外,其他的所有的東西都被時速高兩百多公裏的狂風和驟雨吹散打碎,化作廢墟一片了。

“這都是那些修者老爺應該考慮的事情。我們隻要做好自己應該幹的就夠啦。”

說這話的是張老翁的老伴,她是一個看上去挺有精神的白發老太太,不過兩人畢竟是這麽多年的夫妻,在自己老伴的影響下,這老太太也開始有點憂愁:“別的倒沒什麽,可咱們養在島北邊那塊的牛羊可別出什麽問題,雖然有獸棚保護,可畢竟不如咱們住的堡壘是由修者老爺親自出手鑄造的,會不會出什麽意外啊?”

“我看有點懸……”

張老翁咂了咂嘴,也是有些頭疼。

但實際上他們完全不需要為此而煩惱。

因為意外早已發生。

振豐島西。

中央養殖用獸棚。

在暴雨和狂風的吹拂下,掛在門口的金屬牌匾已經搖搖欲墜,而堅硬的牆壁上已經出現了無數個大洞。

有道道黑影在周圍徘徊。

原本被當做食物來養殖的馴化動物如今一個個麵目猙獰,它們長滿了肥膘的身軀現在滿是壯碩的肌肉,豬狗牛羊等等不同類別的動物身軀都變得龐大無比,如同一頭頭小象般。

牙齒更加鋒利,雙角更加銳利,兩眼中是因莫名怒火而起的血絲,有一股股爆炸般的力量在這些怪物的身軀中轟鳴,促使著它們攻擊其他的生命,讓自己生命的本質更進一步。

它們,都已經魔化了。

阿鼻級邪魔的存在本身就能催生無數次級的邪魔,而紅蓮級的小邪魔除卻寄生外基本上沒有任何能力。

修者無法寄生,而凡人都在完全封閉的堡壘中,這些隨著雨水的落下而飄降在振豐島上的邪魔隻能選擇這些野獸。

狂風吹拂。

一道奇異的裂縫展開。

而兩個人影出現。

其中有一個看上去比較高大的人影點了點頭道:“看來這次是對了,現在我們應該在島西。”

不過隨後,他又挑了下眉毛:“等等,這是什麽味道?”

轉過頭顱,高川看向那些被邪魔寄生的野獸的方向,舔了舔嘴唇。

“似乎是很久都沒嚐過的——美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