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溫熱的血便蔓延出來。

“不知道老板喝粥沒有。”這是申克倒地之前,腦子裏浮現出的最後的一句話。

黑影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匕首上的寒光,模糊了他的雙眼。

申克徹底閉上眼睛之後,對方才不緊不慢擦幹淨匕首上的血跡。

朝著潑墨一樣的夜色狂奔而去。

那是肯西林之前消失的方向。

***

黎明前的天幕黑而暗。

黑影一瘸一拐艱難跋涉,終於在一片被廢墟包圍的沙丘前看到肯西林。

他或許是太累,時不時仰頭歇息片刻,嗬出的白霧與遠處的燈火遙相呼應,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了仙鶴吐息。

毫無疑問,肯西林是好看的。

歲月並沒有從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反而精雕細琢,把他磨礪得越發勾人心弦。

黑影在距離肯西林一步之遙的地方站穩腳步。

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肯西林慌張地回頭:“誰?”

黑影摘下帽簷,露出小泉蒼白消瘦的臉頰:“西林哥,您別緊張,是我。”

“小泉?你為什麽在這裏?”

雖然是疑問句,聽起來更像一句陳述。

小泉沒有回答,隻探出頭看了一眼沙坑:“埋顆彈頭而已,要不了這麽深,我幫您好了。”

小泉說著,伸手就要去接肯西林手中的鏟子。

肯西林沒有拒絕。

小泉又挖了幾下,就朝肯西林伸出手:“彈頭呢?”

肯西林沒有動,隻略顯警惕地盯著小泉的臉:“你是怎麽知道的?”

小泉滿不在乎聳了聳肩:“這您就別管了,給我。”

肯西林張開手,一顆與鑲嵌在宋純小腹中一模一樣的彈頭赫然躺在他的掌心。

小泉把彈頭扔進,沙坑,又從懷裏掏出匕首扔進去。

匕首與彈頭相撞發出清脆的擊打聲,小泉粲然一笑:

“西林哥,您知道嗎?我之前一直以為您一身浩然正氣,就算喜歡一個人,也是光明磊落,像高懸於頂的豔陽。所以,我出事之後,就覺得的肮髒如我,是不配與您並肩的,我就想報仇吧,讓那些輕視我羞辱我的都付出代價,然後再看您一眼,幫您把江漓弄到手,就安靜地走開。”

她一邊說話,一邊用鏟子一下下把黃沙刨進沙坑:

“可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您也是個凡人,也會嫉妒,會難過,甚至瘋狂,您居然也想殺了宋純,你說巧不巧?正好我也想讓他死。”

“炸彈是你放的?”肯西林問。

小泉點頭。

或許是嫌鏟子刨沙太快,又或許她隻是單純地想再多看兩眼匕首和彈頭。

總之,她扔掉鏟子,蹲在地上單手抓起黃沙,慢慢往沙坑裏灑:

“是我啊,炸藥是前一天晚上,我趁劇組工作人員睡著後,偷偷溜進庫房偷的。不過那炸藥可不是我悄悄埋進去的,大家都吃早餐的時候,我穿上工作人員的服裝,光明正大走進片場埋的。那麽一大群人,居然都沒有發現異常,甚至還有兩個人主動上來幫忙,你說好笑不好笑?”

“隻是我的方法太便宜他了,還是您的方法好啊,讓他受盡折磨。您是沒有注意,那宋純血都快流盡了,真是可惜,申克那狗腿子死得太便宜。”

她嘖嘖兩聲:“西林哥,您可真是人才,這子彈是用什麽工具磨得這麽尖?”

肯西林像是沒回過神:“你什麽意思?你殺了申克?”

“對呀,”小泉冷靜的語氣忽然變得輕快,“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江漓第一次帶他來青海探班的時候,我就想弄死他,隻是一直沒有機會。”

“為什麽?他並沒有惹你。”肯西林的語氣沒什麽情緒。

“西林哥,我想讓他死一定要惹我嗎?我就是看不慣他,整天裝模作樣守在江漓身邊,助理,說得好聽,男女之間哪有什麽清白?鬼知道他安的什麽心。”

“我不信,你殺他完全沒有動機。”

“動機?”小泉想了一下,“如果真要找個動機也容易,是他建議您趕走我的,對嗎?”

肯西林沒有說話。

好在小泉像是也根本不在意肯西林是否回答,氣氛已經烘托到這裏,即便沒有聽眾他也能自顧自說下去:

“您還記得田教授住院嗎?我好心好意去探病,申克那隻哈巴狗,竟然把我像條狗一樣趕了出來。您說我能不能咽下這口氣?最可氣的是宋純,那個蠢貨竟然也幫著他……”

“宋純?他又怎麽招你了?”肯西林又問。

小泉沉吟片刻,突然苦笑一聲:“西林哥,如果我告訴您,我殺他完全就是想成全您對江漓的心意,您相信嗎?”

她目光灼灼盯著肯西林。

一雙眸子亮得驚心動魄。

那一刻,不知道怎麽的,肯西林竟然不敢與之對視:“……我……”

小泉笑了。

那笑逐漸變得猙獰:

“不管您信不信,這都是一個原因。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我恨他,他是睜眼瞎,竟然拎不清護著申克。我給了他催*情*藥,讓他找個時間下在申克的酒水裏,申克經常呆著江漓身邊,我就不信他沒動過別的心思,到時候孤男寡女,難保不會出事,這時候宋純就有機會趕走申克了,西林哥,您說我這個計劃怎麽樣?”

“好得很,隻是我猜你還留了後手,宋純前腳用這個方法趕走申克,你後腳就會去威脅他。”

小泉得意極了:“……是啊……”

肯西林沒有說話。

小泉喃喃自語:“可惜啊,真是可惜,他不上我的當,他不僅我上我的當,還把那藥下到了我的水裏,害我失身於流浪漢,讓我再也沒有勇氣站在您身邊,您說我該不該恨他?該不該殺他?該不該?”

夜涼如水。

小泉怕人聽到故意壓低聲音,可咆哮的怨毒還是從牙關裏溢出來。

風裹挾著黃沙從兩人眼前掠過,遠處的燈光明明晃晃把兩人分割成明暗兩邊。

肯西林始終沉默著。

像一尊堅硬又果決的菩薩。

風起雲湧,仿佛天地間所有的罪業都逃不出他的眼睛,而他就那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