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朔進監獄之後。

蘇瑾去監獄見過他。

那天下著大雨,晏川在外麵等她。

喬琳的孩子並不是他的,而是喬琳多年前,在國外的時候,跟一個外國人生的。

隔著玻璃,晏朔身上依舊冷傲,沒骨頭似的倚靠在椅子上,身上囚服,讓他幾分狼狽,可眼底依舊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你來做什麽?”

“你們是走了狗屎運,所以能把我弄進來,我告訴你,等我出去,你和晏川,誰也別想跑。”

他眼底充斥恨意。

若不是工廠的事情,晏氏公司陷入混亂,諸多事情需要處理,父親不會放任他不管。

可偏偏事情接踵而至,工廠出了消防事故,又查出質檢問題,對家公司借機對狙,晏氏一夜之間,搖搖欲墜。

晏父找了律師,可再怎麽找律師,證據確鑿,始終還是跑不掉,加之十幾年前員工死亡的案子,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蔣斯年墜樓的事情。

被重新翻出來,晏氏壓力太大,晏父也無暇顧及。

晏朔最終還是被判了刑。

蘇瑾很冷靜,看著晏朔的眼睛,“為什麽你們做了傷天害理的事,受到了審判,也依舊一副毫無愧疚的模樣?”

“我為什麽要愧疚,你母親就是活該,你也活該,現在你弟弟也進去了,你們全家都活該!”

“你要怪,就怪你認識晏川,你如果不認識晏川,我也不會針對你.......”

說到這,晏朔聲音似乎顫抖了下。

緊接著,聲音低沉了很多,他好像也忽然意識到,自己針對的開始,有些莫名其妙,並且站不住腳。

“你就這麽恨他?”

“他是個私生子,搶了我的東西,破壞我的家庭,我就是恨他,並且無比厭惡他。”

“可他什麽都沒有做錯,他的母親也是受害者,一切的始作俑者,分明應該是你父親,你為何不恨他?”

蘇瑾說得很平靜。

可晏川眼底眸光閃爍。

像是忽而想到什麽,黑眸深深看著蘇瑾,就在那刹那,他身上戾氣漸漸消散,縮小成一團。

“就像我母親和莊燕母親的事情,明明做錯事的人,應該那個男人,是那個男人騙我母親,他離異單身,可最後所有人,都把和怪在我母親身上,最後......”她聲音有些哽咽,“最後,你們還找人,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情。”

“而事發之後呢,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出現過,誰也沒有找到他。”

蘇瑾放在大腿上的手緊緊握著。

看著對麵的人,眼眶泛紅:“晏川沒有辦法選擇他的出身,所有的事情,你明明應該恨你的父親,可你卻隻恨他,為什麽,因為你不敢恨,就算恨,你也不敢反抗。”

“因為你得到的一切,榮華富貴,一切尊榮,都是你父親給的,所以即使你最該恨的人,是他,你也不敢恨。”

“你便將一切的恨意,轉移到什麽錯都沒有的晏川身上。”

晏朔眼底迸射怒意,咬緊牙齒,握緊拳頭。

被戳破自尊心的男人,總是格外易怒。

此刻的晏朔,便是如此。

“夠了!”

晏朔情緒激動:“你他瑪閉嘴!”

蘇瑾想起許多,想起母親,想起蘇仝,她含淚的眸子,盯著晏朔的眼睛,嘴角扯起冷笑:“這就生氣了?”

“還是說,戳到你痛處了?”

蘇瑾朝上抹去淚水,她說完那些想說的話,忽而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良久,她看著對方,眼底泛紅,說了句。

“晏朔,我蘇瑾,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

“晏川也沒有。”

晏朔看著那雙眼睛,心口狠狠顫了顫,他心口像是被什麽撕裂一般,無聲的子彈,擊穿心髒。

蘇瑾眼底的那抹倔強與固執,至今依舊砸穿他的心。

他沒有辦法不承認。

蘇瑾在他生命裏,短暫出現,卻留下濃墨重彩的了一筆。

曾經,他很羨慕蘇瑾的孩子。

她會用手輕輕撫摸孩子的腦袋,會溫柔蹲下身子和安安說話,會為了安安接受他這個壞種的無理威脅。

他至今都無法忘記。

甚至睡夢中,總是夢見。

工廠高樓,天台之上,那夜的冷風,刺骨至極,蔣斯年以死相逼,用她的孩子做威脅的時候。

無比固執的女人,無比脆弱的一個女人,跪在冷風之中,求著蔣斯年放過她的孩子。

她甚至答應蔣斯年,隻要他放過安安,她可以頂樓跳下去,那一刻,她變得無比堅韌。

她是母親。

為了孩子願意放棄一切的母親。

那是一位年輕的母親。

那是蘇瑾。

可他的母親,卻從來不會這般愛他。

因為父親的背叛,因為豪門聯姻的冷漠,她憎惡他,憎惡他這個兒子。

對他從未有過什麽溫柔,最多的眼神是嫌棄憎惡,兒時最常的撫摸,是掐他的手臂,掐的青腫。

是啊,蘇瑾從未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他因為對晏川的恨,步步緊逼,知道晏川居然在追一個離過兩次婚的女人,他心底的第一反應,是嘲笑,無盡的嘲笑。

可如今,他隻想嘲笑自己。

回想過往,回想蘇瑾不服輸的模樣,回想蘇瑾溫柔清冷的模樣。

他不想承認,可他不得不承認,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三個字——她值得。

這個蘇瑾,值得被人愛上。

蘇瑾說完最後一句話,準備放下電話,轉身離開。

晏朔忽而開口:“等等。”

蘇瑾看向他,等待他繼續開口。

晏朔心中糾結著,痛苦著,可望著蘇瑾那雙清澈眸子,還是顫抖著說出了一句:“對不起.......”

蘇瑾沒有接話,淡淡看著他。

她能原諒嗎?

她能代替原諒嗎?

她不能。

命運多舛,世事無常,是非對錯,有時模棱兩可,可也有界限分明之時。

視線交匯,晏朔看著她,似乎在期待她能繼續說些什麽。

蘇瑾最終還是什麽話,再次放下電話,轉身離開了。

晏朔望著那抹背影,心髒不知道為什麽,在刹那間被撕裂,他有些不敢再看,背脊忽然顫抖起來,他掌心緩緩捂住眼睛,彎了背脊,淚水從指縫掉落,那一刻,他無聲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