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年草

香燭店鋪,賣的盡是香燈火燭,金箔銀紙這類求神拜佛的物事,也不乏神佛畫像,瓷器金身等物。

當年老道人倒是這家店鋪的常客,畢竟要禮拜道觀裏的道尊神像,每日香火是不能斷的。而秦先羽雖然是老道的弟子,但對於這類事,隻是略知一些,真正從老道人那裏學來的,是辯藥的本領,而非燒香拜神的禮儀。

秦先羽雖在道觀,卻不拜神佛,因此,自從老道仙逝之後,這家香燭店鋪便少了一個大戶常客。

見到秦先羽這個不拜道尊神像的小道士,掌櫃的立時便想起這些年來本就生意冷清,還缺了這麽一個燒香大戶,說來都怪這個家夥不拜神佛,當下便沒有多少好臉色。

秦先羽暗自發笑,但也不買什麽,隻是抓了二十多把香,買了把蠟燭,拋下幾十個銀錢,便即離開了。

原本賣出了二十幾把香,也算生意上門,且這生意還不算小,但這掌櫃的總覺眼前的小道士隻怕還不是買去燒香拜神的。他心中依然有些委屈,暗想那老道士怎麽就歸天了呢?你收個弟子怎麽就不拜神仙呢?

秦先羽離了店鋪,卻見一個壯碩青年擦肩而過。

“王紀?”

秦先羽略微頓足,轉頭看去,認得這壯碩青年是與李定同村的年輕人,看著壯碩,其實還不滿十八。

這個王紀雖然長得高大,但是不太靈光,被人稱作大傻子。秦先羽也認得他,知道這人並非癡傻,隻是比起常人來確實不太精明罷了,真要說來,隻是太過憨厚,想法有些簡單。

秦先羽視線瞥過他手中的一盆草,眼瞳立時一縮。

那是盆景。

但又稍微不同。

那株草栽種在一個布滿鏽跡的鼎裏,鼎上鏽跡斑斑,然而真正讓秦先羽看得眼睛發亮的,卻是那一株草。

這株草名為寒年草,有提神功效,它有七條分枝,枝條上各有兩片葉子。隻要把葉子摘下,過得七日,又會重新長出來。

而真正的效用,就是這幾片葉子。

這些葉子能夠提神,在藥店也有用處,隻是藥店裏相似的藥材不少,也就不顯得珍貴。但是對於香燭店鋪來說,這寒年草卻是極為難得,因為葉子磨成粉末,加入線香之中,不僅提神,更能消去弊處。

一般來講,以摻入了寒年草葉子粉末而製成的線香,都屬上等,價格也昂貴許多,隻有大戶人家才能消費得起。

“摻入草粉的線香,價格昂貴了許多,可是草粉難以凝結,色澤也不好看,要脫去青色頗為不易。說來一片寒年草葉子若是賣出來,一片也就才兩個銀錢,這十四片就是二十八個銀錢。”

秦先羽看著那寒年草,心道:“賣葉子也就是了,這王紀怎麽把整株寒年草都搬來了?”

寒年草每七天重新長出葉子,也即是說,每七天就能憑空得來二十八個銀錢。這筆錢雖不算多,但也頗為可觀,怎麽會有人賣了寒年草?

那幾乎是一株搖錢樹。

按一般人的說法來講,會生蛋的母雞就都是寶貝。

“什麽?你要賣了這株寒年草?”

掌櫃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

啪嗒一聲。

秦先羽一不小心便把兩把竹條香掉在了地上,他略微苦笑,拾起了兩把香來,便想離開。但心中也極為疑惑,這寒年草簡直就是一株搖錢樹,怎麽王紀就要賣了它?

他才邁步,就聽裏麵傳來掌櫃大呼小叫的聲音。

“給你三兩銀子,不能再多。”

“寒年草雖然不錯,可是我要把它製成線香也是不易的,這工藝費……好,不論其他,隻說葉子價格。你看看你這一株草,也不養好,懨懨得跟病了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七天能夠長出葉子來。”

“按我平常價格,一片葉子一個銀錢,你七天也就十四個銀錢。我這三兩銀子就是三百銀錢,都足夠包攬你快一年的寒年草葉了,何況要養這寒年草也是不容易的。”

掌櫃大呼小叫的聲音不斷傳來,秦先羽隱約從那喋喋不休的聲音中,聽到幾分微弱得難以察覺的歡喜。

而王紀隻是不語,大約是不懂內中貓膩,隻覺得掌櫃說得大有道理。

秦先羽低聲歎了聲,暗道:“這掌櫃還真夠黑心的。”

寒年草葉,一般來講,買給藥堂都有一錢半,大約三片草葉,得兩個銀錢的價格。而香燭店鋪能夠來製線香,兩個銀錢已經算是較低了,若是公道些的,一片草葉該有兩個半銀錢。

這個掌櫃居然隻給了一個銀錢的價,委實太低。

秦先羽正想離去,微微一想,終是轉身回了店中。

“三兩銀子太低。”

秦先羽入了店中,指著寒年草,說道:“一片葉子少說兩個銀錢,十四片就是二十八銀錢,每七天二十八銀錢,過不多久便能有三兩銀子。何況,這寒年草長得如此茁壯,每七天就能長出葉子,後續的葉子便是源源不斷的錢財,你要買走這搖錢樹,莫說三兩,就是三十兩也嫌低了。”

“你……”掌櫃氣得發抖,原本王紀都要答應下來了,怎麽出了這麽個多管閑事的,他咬牙怒道:“你懂什麽,我要用來製造線香,其中工藝,手段……”

秦先羽笑了聲,說道:“那是你的事,隻單說這葉子的價格,寒年草的價格。至於後麵你怎麽用來賺錢,怎麽製作,怎麽賣出高價,那便是你的事情了。”

掌櫃咬牙道:“這寒年草要保養都不易,你知不知道每天要用多少油脂來栽培?你知不知道要費多少工夫?”

“這……這個……”王紀結結巴巴地道:“那個……這草……不用保養,它……它自個兒長的。”

“放屁,誰不知道寒年草要用油脂招待?”掌櫃惱怒道:“你個傻子說謊都不打草稿,三兩銀子要就要,不要拉倒。”

秦先羽微微挑眉,說道:“賣給藥堂都不止三兩罷?”

掌櫃大怒,一揮手,喝道:“關你什麽事?多管閑事,給我出去!”

王紀對秦先羽露出苦惱模樣,然後才對掌櫃說道:“我……我要六兩才夠用,你……”

掌櫃哼道:“多一分也不行。”

秦先羽朝著王紀拉了拉,說道:“帶你去藥堂賣了這株寒年草。”

王紀略略遲疑。

掌櫃終於微微變色,說道:“給你四兩。”

秦先羽拉著王紀走了出去。

“五兩!”

“六兩!”

“老子給八兩銀子!”

身後掌櫃見他們兩個執意要走,把錢越漲越高。

王紀露出意動之色,就想回去。

秦先羽把他拉住,說道:“這寒年草是個搖錢樹,每月產出來的葉子,換個地方,討個公道的價格,夠你過活了,你怎麽想賣了它?”

王紀微微低頭,憨憨道:“俺……俺娶媳婦。”

秦先羽微微一僵。

王紀憨笑道:“媳婦她家……她家要六兩銀子。”

秦先羽沉吟片刻,說道:“光這個就六兩,那你其他的呢?比如聘禮,比如酒桌,都不用錢?”

王紀頓時驚了,“這個……”

“我給你十兩。”秦先羽微微歎了聲,掏出錢囊,趁著沒人塞在王紀手裏,說道:“財不露白,你放好了。”

王紀頓時大喜,看著秦先羽,感激涕零,說話也不利索。

秦先羽微微搖頭,說道:“其實這株草要是在大城裏足有三十兩銀子可賣,但是這小城裏,也就十兩銀子居多,不會有人給你出太多價格。真要說來,我用十兩銀子買來,還是賺了你的便宜。”

“不怕不怕。”

王紀咧嘴大笑,說道:“你覺得值,俺……俺就高興。”

秦先羽不禁笑出聲來,說道:“回去罷。”

王紀忙點頭,把寒年草往秦先羽懷裏一塞,轉身就跑回家去了。

秦先羽抱著這一株草,不知怎地,竟想起一件事。

“大約隻是傳聞罷。”

據說寒年草,若是任它生長,十年不去摘下葉子,那麽它就有十年的功效沉澱。這等驚人的寒年草葉,據說一片就有好幾兩銀子的價格。

隻是寒年草確實養得不易,一般也就隻能養活年而已。

更何況,每七天就能有一筆小錢,對於一般人來講,可是頗為可觀,誰能夠忍住,十年不去動它?

據說不滿十年,那麽這寒年草葉子就隻相當於尋常一片寒光草葉,就算生長了九年零十一個月,也是不成的。一旦寒光草出了問題,那麽就隻得前功盡棄,現有的葉子即便有好幾年的年份,一片也仍然隻是兩個銀錢。

隻有滿了十年,才非同尋常。

在醫書裏倒是提過這十年份的寒年草,甚至還提過一筆“百歲寒年草”,但僅是一筆帶過。

“想多了。”

秦先羽想了想,啞然失笑,便往道觀路上回去了。

他走著走著,麵色微微變化。

身後有人跟隨。

秦先羽自服下玉丹的靈水之後,耳清目明,直覺也極為敏銳。他感應到身後有人,也就閉目,細細去聽。

果然,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盡管那人腳步壓得低,可秦先羽仍然聽見了。

他心下微微一緊,此時已經離了城,大道上人也不多了。

於是他抱著寒年草,走了一條岔路。

那岔路通向一座小山。

一般人割草砍柴回去燒火,大多就是割這小山的草。

小山中四處散落著樹枝。

ps:提早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