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性子淡薄,從來不願與人為敵,更是不會爭寵。父皇愛極了娘親那樣性子。想想,這皇宮裏的女子,哪個不爭寵,哪個不是使出渾身解數,隻為博得君王一朝恩寵。但是娘親從未爭個寵,父皇來,她不會特別高興,父皇不來,她來不會特別生氣。父皇總是說她,不重視他,可娘親淡淡地笑著對父皇說,您是天下人的皇帝,不是臣妾一個人的夫君,您既是天下人的,臣妾便沒有一個人占著不放手的理。靜妃既是娘親的親妹妹,承嗣又沒有真出什麽事,她大概便想著息事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後自己當心便是了。”
“她有沒有想過,靜妃想要毒死的人是你啊!你是她唯一的孩子。”
“你既提起,我便想到了。自那以後,娘親在我每次吃的食物上都要用銀針試過的。她自然擔心我會出什麽差錯。”
“她既然謹小慎微到這一步了,為什麽還是著別人的道?”羽汐輕歎反問,這是一個怎樣的單純又固執又不會保護自己的女子啊。
李承昊搖頭,臉上的表情晦明變化著。
“不可能,我不信娘親的死會與姨母有什麽關係。娘親死後,姨母一直對我很好。”
“她也許隻不過是心存愧疚。”羽汐有些無力,這是一對怎樣的母子,真相明明擺在自己的麵前,卻還是不願意去相信。也許他們骨子裏太在乎血脈親情,也許他們總是善良有認為,親人是不會傷害自己的。可是,明明傷害都已經擺在眼前了,他們為什麽還要掩耳盜鈴的閉塞自己的視聽呢?
“不,承鈺與我很好,他一直把我當作親哥哥,我也一直把他當作親弟弟。與承嗣不再來往後,我終於有了一個可以親近的兄弟。”
李承昊的雙目慢慢轉紅,搖著頭拒絕接受羽汐所說的一切。
羽汐看著他的情緒有些激動,便不再說什麽了。她理解李承昊的激烈反應,一個自己恨了十多年,處心積慮才殺掉,以為除了她,大仇便得以報,心裏便能趨於安寧。可是,現在卻把自己以前十多年的付出全盤否定。有一個人跟你分析說,你也許恨錯了,殺錯了人,你這十多年的處心積慮與付出,全是落花流水,你會怎麽想?
其實,李承昊不願接受這個事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就是因為恨著周皇後,才會利用羽軒,利用羽汐,甚至不惜在自己心愛的人身
上種下蝕心草的巨毒。為了報這個仇,他泯了自己的性子,丟了自己的真心,他失去了太多太多,他本該擁有,也想擁有的東西。
羽汐看著李承昊的雙目越來越赤紅,儒雅的俊臉越來越扭曲,有些心驚。既然大錯已經鑄成,事實不可更改,又何苦讓他再這麽痛苦下去呢?
“昊哥哥,能帶我去明月閣看看嗎?”
一聲“昊哥哥”終於把李承昊從自己不可自拔的臆想中拉回來,他癡癡地看著羽汐,臉色急劇變幻。
“都過去了,我們不能活在過去,應該想想未來。”
“汐兒,我對不起你。”李承昊抓著羽汐的手,突然哭了起來,“我不值得你如此對我,你應該恨我的。”說完,他急急地抓過石桌上的刻刀,把它塞進羽汐手裏,抓著它,把它抵在自己的心髒位置。“汐兒,你刺下來,重重地刺下來,最好能夠一刀殺了我。你知道嗎,羽軒那一釵,本該來挨的。那些圖,雖然是羽軒畫的,可是,卻是我偷來把它交給承嗣的。我並不想立功,我隻想幫幫承嗣。承嗣恨我,恨我母妃,可他還是我的兄弟。我想幫他,而且我知道師傅要羽軒尋找藏寶圖,也知道羽軒跟著你,幾乎踏遍了柔然皇宮的內外。我嫉忌他,甚至一度憎恨他。為什麽你能牽著他的手進出柔然皇宮那些大大小小的密地,我卻不能。他把那些圖紙藏得極好,有幾次還想著把它們焚毀,可最終還是沒有。我搜遍了他房間的每個角落,最後卻在他貼身放著的香囊裏找到。那個香囊你還記得嗎?粗粗糙糙的針腳,歪歪扭扭地繡著一朵太陽花。你給羽軒的時候,他還笑話說從未見過這麽醜的東西。你生氣地羞紅了,一把奪過丟進了清水湖裏。你不知道,你走後,羽軒就跳進湖裏去尋了一天一夜。把它找回來之後,便一直貼身放著。當我從那個香囊裏找到那些圖後,看著你親手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太陽花,我真得覺得妒忌的要命。連夜,我便把那些圖送到了承嗣的手上。”
“汐兒,這便是事情的真相。你錯怪了羽軒,你應該狠狠地對著我的心髒來一下子。”
“不……不……”羽汐淚流滿麵,她咬著唇低低地喊道,“為什麽會是這樣,為什麽是這樣?”
跌坐進石椅裏,她伏在桌上嚶嚶地哭。
一切都錯了,可是這錯卻沒有辦法更改。不知道老天爺用了一雙怎樣翻雲*覆
雨的手,才錯亂了他們的人生,讓他們都無法去追悔。
可若說這是誰的錯,明明又找不出那錯的人。
淚水暢快地流著,無聲無息,好像沒有停止的時候。
李承昊呆呆地看著她,心裏也跟著一抽一抽地疼,可是那疼,遠遠抵不上看著羽汐淚水泛濫成災時的痛楚,仿佛有人用針在紮,一下一下的,這一處疼過,永遠不知道下一處疼會出現在什麽地方。
明月殿裏的無憂也不甘寂寞,應和著院裏的哭聲,嘹亮著自己的小嗓。入畫抱著她來來回回的晃動,輕哄,可是那小人兒卻終是張著嘴,昂望著天,不肯停歇。
這嬰兒嘹亮的哭聲,帶著新生的希望,羽汐聽著,心裏竟奇跡般的慢慢平靜。死者以已,新的生命卻在繁衍,生生不息,人真的沒有必要永遠把腳步停駐在過去。
“我能抱抱無憂嗎?”羽汐止了哭,擦幹眼淚問李承昊。
“當然可以。”李承昊有些無措,伸手想要扶她,卻又不敢。
“把這個雕像送我吧!”羽汐看了那把刻刀一眼,她知道自己此時很恨李承昊,但是她卻絕不會把這把刀子刺進李承昊的心髒。那支金釵刺進南宮羽軒血肉裏時的“滋滋”聲,她現在還仿佛能夠聽到。很痛,很痛,她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
“好。”李承昊手忙腳亂地把雕像拾起,雙手遞給羽汐。
“謝謝你,也許,我還要請你幫一個忙。”
“什麽忙?”
羽汐突然覺得很釋然了,身體分外輕鬆。李承昊欠她太多,她便要他把欠她的都還在阿俏身上,那個真心實意跟了她五年的忠心丫頭。
“既然衛嫣已經離開了你,我要你娶阿俏,這一輩子,你再不能娶別人,隻對她一人好,隻愛她一人,你答不答應我?”
李承昊怔然,他萬萬沒有想到,羽汐竟然會提這麽一個要求。但是,隻要是她提的,他便什麽都答應。
“好,我答應。我李承昊這輩子隻娶阿俏一個,再不娶別的女子,隻對她一人好。若違此誓,天打雷劈。”
李承昊豎起兩根指頭,對天發誓,那誓言裏,並沒有隻愛阿俏一人的誓詞,因為他知道終其一生,他也再不會愛上一個女子了。
“好,既以發誓,終生無悔。”
“是,終生無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