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等待的日子裏高運達的內心夜夜煎熬，他無法正視身邊的這個女人，然而他又無法不去相信這個女人，當年那個芳華正茂的小女人也步入了中年，她的頭發總是梳得一絲不苟，她的臉保養得那樣好，雖然從前是風塵，如今卻是一派貴婦人的氣象，平靜的臉上看不出生活和歲月的痕跡，更看不出任何放浪形骸的樣子，這是個有尊嚴有品質的女人，至少從她的生活上是這樣體現的。
當然他不希望自己的疑心變成殘酷的現實，他希望隻是自己睡夢中聽到的謊言，或許是自己聽錯了？
他開始注意她的一言一行，實在不覺得她有什麽對不起自己的地方，雖然不是很節儉，然而也是持家的一把好手，自己每每看見她一大早起來吩咐李媽為自己熬湯燉水，心裏就生出一絲愧疚，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懷疑這個和自己風雨與共的女人。
或許從前她是有些不可告人的首尾，可如今斷然不可能了吧，如果不是細細看她，都忘記了她曾經是那樣的風華絕代，自己不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為了她，還趕走了自己的原配？
想到這裏，他的心就會忍不住地疼一下，或許是自己漸漸老了，總會想起年輕的時候。想起那時候的林雪梅，未出閣的大家閨秀，漂亮的辮子，一水兒的湖綠色，人也清爽漂亮！說起來高歌還真像她！一雙眼睛似水含情，抬頭看人一眼這個人好幾天都得睡不著覺！
要說論起美貌，還是林雪梅，她不是姿色的漂亮，是從裏到外散發著一種美，像流水一樣，從上到下，輾轉風流，千嬌百媚，然而她自己卻從來沒想過要去利用自己的這一點，她靜靜的，像一幅畫。劉素素就不一樣了，她是天生的俏臉蛋，她比林雪梅聰明得多，她會利用她的美貌得到她想要的東西，跟她在一起，整個人都燃燒起來了。
自己這是瘋了嗎？居然把自己的兩個老婆做對比！那不過是曾經了，如今的林雪梅像是自己的媽，就算不是媽，也是自己的姐姐，她過早地有了皺紋，就連走路都顯得不那麽有力，他心裏多少有些淒惶。
高儀軒每次出現的時候他都有意識地多和他說一會兒話，他想從他們的談話中看出點端倪，可是每次都覺得他還是那個熟悉的孩子，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他知道最近那位市長的千金又走動的勤快了，劉素素是個精明的女人，然而也算不得聰明，一來二往，她就淡忘了高儀軒曾經的懷疑，從心底再次接受了德馨。
當然高儀軒的日子並沒有那麽難過，那些日子的打擊使他意誌消沉，可他畢竟是經曆過大場麵的人，很快就恢複了日常的生活。他也沒有去質問市長為什麽這麽做，他沒有證據，而且自從他當上了那個商務會長後，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日子倒過得順風順水，同行們也沒有誰給過臉子看。
可每當汽車經過學校的時候，他總是有那麽一種期待，他希望趙瑾正好走出來，他能隔著玻璃看看她，哪怕看看她也好！他知道，她沒有想過自己，更不要說思念了，可是越是這樣，他的思念才如洪水一樣在夜色籠罩的時候紛至遝來，讓他無法安心。
在劉素素的安排下，他陪著德馨看了兩次電影，逛了一次街。德馨是個安靜的女子，其實有時候反倒覺得和趙瑾有哪裏很相像，自己也說不出哪裏對她不滿意，最初是因為她的身體，現在不知道那裏的不舒服，他總是心不在焉。
有天德馨突然問：“你說如果有一天我能不愛你，那會多好！”
他開玩笑地說：“看你說的好像多愛我似的，你千萬不要愛上我，因為我是個頂麻煩的人。”。
就這樣搪塞過去了。
高儀敏現在突然對哥哥的婚事感到了莫大的興趣，她平常除了找江昊，剩下的時間就是和劉素素一起準備高儀軒結婚用的東西，大到房間裏的家具，小到一件襯衣。江昊滿不在乎地說：“你就料定你哥哥一定聽你們的？”
“他現在不能娶趙瑾，德馨是他最好的選擇。”
“那我哥娶了趙瑾的話，會不會和你哥成情敵？”
“你怎麽不說和你成了情敵呢？”
“你要這麽說我也不反對！”
高儀敏把手裏的衣服扔過去，江昊把衣服從頭上抓下來，興致勃勃地看著高儀敏：“我有時候覺得逗你玩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你天天就知道看熱鬧，也不幫忙？”
“我幫什麽忙啊？我是幫你哥去追我嫂子呢，還是幫你哥擺脫他人生的恥辱呢？或者我兩個都幫，讓你哥左右開懷？”
“你知道我說的是公司的事兒，你這陣子怎麽老不去公司，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我哥要是娶了媳婦，以後不得分家啊？”
“我說你最近這麽熱心你哥的婚事，原來惦記著你爸的錢，那我更不能去了，讓人家說我惦記你們高家的錢，我啊，樂得清閑，反正也不缺錢花，我聽說最近又有新電影出來了，你叫上你哥和你未來嫂子，咱們一起去看吧！”
“你又耍什麽花花腸子呢？”
“什麽叫耍花花腸子？我這不是看你這麽忙，幫你分憂嗎？”
“我不領情，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從知道趙瑾是我姐姐以後，我就覺得你做什麽事兒都鬼鬼祟祟的。”
“多心了不是？媳婦兒，你說我都有你了，我就算是想，我還能怎麽著啊？再說了，人家現在都快成我嫂子了。”
“想也不許想。”
“好，知道了，那你要不要去看電影？”
“行，我一會兒就給德馨打電話。”
吃晚飯的時候高運達接到了電話，事情有了一些眉目，他的表情很嚴肅，高儀敏隔著老遠喊：“爸，你趕緊說，我等下還要打電話！”
隻聽見高運達說：“江昊，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行。”
江昊沒有多問，他估摸著高運達可能還是為上次的事兒去找那個私家偵探，他事後問過那個人，人家說查不了，可是高運達好像還不死心，一定要揪出幕後主使。其實這事也不怪人家，再說了，現在這幫人都是掛著羊頭賣狗肉，哪裏那麽容易查？是個阿貓阿狗的都能做偵探，那還要警察幹什麽？
高儀敏不滿地撇著嘴：“我剛說好要去看電影，爸你就用他！”
“你看電影什麽要緊的事兒！”
“你能有什麽要緊的事嗎？不就是陪著你去下棋嗎？不過我不跟你爭了，你也就這麽點小小的愛好了。”
“說起愛好了，李媽，最近看見我的三彩瓷罐了嗎？我放在哪裏了，現在記性不好了，回頭你幫我找找。”
李媽抬眼看了一眼張強，應了一聲：“那都是老物件了，不定放哪裏了，老爺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哦，前兩天我和一個老夥計下棋，他說他有一個，我說我也有，他說要哪天拿出來一起比比，你回頭找找。”
“是，明天一早我就找。”
張強不安地看了一眼劉素素，劉素素並沒有露出焦急的神情，大概也是有辦法，一頓飯他站在那裏好像腳底下長了刺一樣。
吃完飯他找了個機會問劉素素，劉素素低聲說：“我有什麽辦法？隻能把我的首飾再押給人家，等有了再說，誰知道老爺子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
“就是，那罐子上灰都有二尺了，你那首飾太貴重了，不能押，我看還是找點不太貴重的押著。”
“行了，我知道了，你明天等老爺出門了再來取，別讓人看見。”
“嗯，上次那單子你也找出來，這明天還不知道怎麽說呢！”
“行了，下去吧，那個李媽，你離她遠點，我怎麽覺著她好像都知道了似的，你看她剛才看你那眼神。”
“這老婆子，八成什麽都知道，她跟著你年頭也不短了，什麽看不出來，不說就行了，我看她嘴還算嚴實。”
“行了，我知道怎麽做了，回頭給她點好處，讓她把嘴巴閉緊了。”
高運達帶著江昊去，一則是不想讓家裏別的人知道，二則是安全。江昊這個小子平時嘻嘻哈哈的，可是嘴巴嚴啊，上次去找私人偵探的事兒，回來跟誰都沒講，要是讓儀敏知道了，還不雞犬不寧的？
街上的行人不多，也許是因為天氣漸漸冷了，也許也是世道不太平，高運達總覺得今天的路特別長，黃包車車夫也好像沒什麽力氣似的，他不時地看看表，覺得周圍的人全都麵目可憎一樣，時間放佛過得特別的慢。
到了上次的那個地方，江昊把他扶下來，輕聲問：“用我陪著進去嗎？”
“你還是在外頭守著吧！有事我叫你。”
江昊就在門口守著，高運達這時候反而不太著急了，他踱著步子走進去，裏頭的人伸出手：“對不起，老爺子，您讓查的事呢，因為時間太久了，我們真的沒法查，不過我們查到了另外一件事，或許對您有幫助。”
“什麽事？”
“在我們調查您太太期間，發現她每天差不多就是打麻將逛街，要不就是去參加一些聚會，沒有什麽特別的。所以應該肯定，您太太在外頭呢，沒有人。”
高運達覺得呼吸一下順暢了許多。
“這麽說孩子是我親生的。”
“您別著急，我還沒說完，這個地方您認識嗎？”
對方遞給他幾張照片，從照片看，應該是一個小宅院。
他搖搖頭。
“那就對了，這個地方是您太太和管家幽會的地方。”
“你說什麽？”
“您的太太和管家有私情。至於這個私情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我們就沒法查了，所以我們也不知道孩子究竟是不是您的親骨肉，這件事如果想徹底查清楚的話，我覺得您還得到孩子出生的地方去查。”
高運達沉默地點了點頭，他出奇地冷靜：“這件事就止於你我，不要再讓第三個人知道了。錢你收好，再見。”
對方看著高運達走出去的背影，感慨良多：“這有錢人就是不一樣，換了別人發現老婆給自己帶綠帽子，不氣得跳腳罵人才怪，這就沒事了？”
江昊看不出高運達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隻問：“辦完了？”
“說是查不了，這件事我看也隻能就這樣了。”
江昊沒說什麽，扶著老爺子，依然叫了車，兩個人一路上也沒多交談。
車經過當鋪的時候，正好看見張強的人影閃了一下，高運達心裏暗自說：“這個狗東西，不僅偷我的東西，還偷我的人，看我不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