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過往
洛天允還在上朝，所以有狐一行三人便坐在偏殿等候。
是一行三人——包括天明的替身。此時天明易容成了寂鳴的樣子，其中包括原因是寂鳴的身材已以及所練功法都與天明近似，作為護法跟隨教主也沒什麽奇怪。
不久，洛天允便到了，隨之還有公公一聲尖銳的通報——“皇上駕到！”
兩人起身行禮，當然天明替身，他的設定是身中劇毒奄奄一息，當然隻有自己呆在那的份。
“免禮。”洛天允馬上注意到那邊的“天明”，再看有狐風輕雲淡的臉色，登時火氣就上來了，“你就是這麽對待朕唯一的弟弟的？”
有狐麵不改色，隻是使了個眼色，洛天允輕哼一聲便讓宮人們下去，等到有狐再在附近感覺不到有人的氣息時，才悠悠然開口說話:“陛下恕罪。天明身中潰骨散，臣用珍稀藥物才勉強將毒壓下……”
隻是話還沒說完，洛天允早已紅了雙眼撲上去完全不顧帝王形象揪住有狐的衣領，“你說什麽？潰骨散！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有狐依舊麵不改色。
一旁真正的天明卻早已看不下去。洛天允自小疼他寵他他都記得，他也料到洛天允會是這種反應，有狐說可以讓洛天允知道，那自己也不想再讓哥哥心疼，便向前挪了一步，小聲叫道:“皇兄~我在這兒……”
還想給有狐一拳，聽見旁邊那小廝喊自己皇兄，愣愣地停了手，“你說，你是天明？給朕說清楚！”意識到方才的失態，現在洛天允不禁提了提聲音，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天明吐了吐舌頭，低著頭走到洛天允麵前，“皇兄對不起，我和有狐剛才騙了你，其實那個是個替身，我才是真的天明。”
洛天允打量了一下天明，確定了就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那個壞小子，終於點了點頭，卻還是很生氣:“所以你們聯合起來騙朕，是想給自己謀個欺君之罪？”
“不不不，皇兄，這是有原因的！這次我們來是想問皇兄一件事……”天明撲上去小孩子似的搖著洛天允的肩膀，“皇兄你消消氣，我們不是想騙你~”
有狐皺著眉頭。雖然知道洛天允是天明的親哥，但還是不爽天明跟別的男人接觸那麽親密。
“臣敢問陛下可記得練家？”冷不丁冒出來一句。
練家？嗬，怎麽會不記得呢？當年練家的事情，使洛天允差一點就坐不上這皇帝之位，牽扯了朝堂上大大小小二十多個官員，被誅九族流放的不在少數。
“為何提及此事？”洛天允顯得有些蒼白。
氣氛突然之間變了味。有狐上挑的眼角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無力，眼眸中再也無法掩住令人發顫的寒意，這種熟悉的眼神……撥起天明那根敏感的神經，突然推開洛天允擋在他麵前，“有狐，冷靜！你答應過我！”
“……”冷眼看著天明這一動作，突然有一點不滿——或許天明是他的唯一，但天明在乎的人不止他一個，就像花玥妍跟自己說過的那番話。於是聲音冷了:“我還不至於做不到答應你的事情。”
洛天允從後麵拍了拍天明，表示自己沒問題，便拉開天明正麵向有狐。
“是，有什麽不對？”
“陛下仔細瞧瞧，臣這張臉，是不是似曾相識？”有狐冷厲地對上洛天允的眼睛。
“……花鑰嫻，是嗎？”他記得，大哥等了一輩子的女人，最終嫁給了練家的嫡子。
“我娘親，我親眼看著你用劍刺穿她的心髒。”有狐冷笑。天明看不出來有狐是否有悲傷，因為被悲傷浸泡太久了，就成了麻木，就成了冰冷，就蓋過了悲傷本身的存在。
“朕若是說，是你娘親自己撞上朕的劍，你可信？”洛天允眼中有些無謂，就像是，有狐信不信都與他無關。
“你說是便是了。我隻要真相。”波瀾無驚，看不出有狐到底是信還是不信。
“你娘親本來是要和你爹……就是朕的大哥，成親的。
邊境告急。大哥親征，遇伏，當時死訊已經入京了。那時候你娘親已經懷孕了，除了朕，誰都不知道，包括她爹娘。後來花鑰嫻便嫁到了練家。拜堂那天，朕親口告訴她，戰場傳來的急報，將軍沒死。可是有什麽辦法呢？花鑰嫻就給朕留了一句話，說，讓他好好過日子。大哥被先帝安排了一門親事，大哥也接受了，還有了兩個孩子。但是王妃死後大哥沒有再娶。花鑰嫻和大哥也自從那日出征前訣別就到死也沒見過。”
作為這件事從頭到尾的見證者，這件事藏了那麽多年，終究還是說出來了，作為大哥和花鑰嫻的兒子，有狐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所以洛天祁是我的親爹。”有狐聽完後並沒有什麽很大的反應，“天明是我的親小叔？”後麵這句話，有狐加上了疑問。
洛天允頓了很久……才僵硬地點點頭。
在一邊無辜躺箭，天明猶如五雷轟頂——死了他道德淪喪了死了他勾引親侄子死了他要遺臭萬年了死了死了……
“為什麽不阻止？”有狐接著問，很平靜。
“花玥嫻跟朕說的最後一句話，‘把孩子交給他爹，讓他想幹什麽就幹吧。’，所以朕沒有阻止……朕欠她的。”洛天允苦笑。誰像這麽斷送弟弟的一生？
“還有一個原因吧。我娘親，是花玥妍的姐姐。”有狐帶著一種報複的快意，突兀地提起了花玥妍的名字。
天明明顯看見皇兄臉上的表情變化，那種詫異，震驚，還有後悔，皇兄的身體隨著僵硬——他從來沒有見過皇兄那麽無措。
天明似乎錯過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有狐看著洛天允的反應，輕蔑地勾唇。看來就是了，**不離十。花玥妍對他的好，也是因為他那像極了娘親的臉。這些……串起來，也就說得通了吧。
“玥妍……她還好嗎？”有些哽咽，終於還有吐出了一句話。
“很好，自己活得很自由，很開心……很寂寞。”有狐輕描淡寫地吧寂寞這兩個字帶過去了，但洛天允還是有些崩潰。
每次感到煩躁，對生活感到厭惡時，有狐總是去花玥妍的小屋，花玥妍也告訴他，他長得很像她姐姐，花玥嫻。有狐冷冷地告訴花玥妍他沒有娘親，不帶似乎感情，說得好像……真的一樣。花玥妍也向有狐說了她的故事，那個心懷天下的男人，他永遠給不了她想要的自由，她的傻姐姐。她們姐妹注定入不了帝王家，可惜姐姐那麽固執。說起來，和姐姐也有那麽多年沒見過了。有狐默默聽著，花玥妍給他講的，關於他娘親的故事。
“但是陛下似乎並不寂寞。那個女孩叫陰對不對，臣隻是想問一句，陛下為何給得起陰給不起花玥妍的那份情？”有狐銳利的語言把洛天允好不容易結痂的疤再次狠狠地掀開。
“有狐……行了，別再說了，皇兄他……難受。”天明扯扯有狐的袖子。
“替朕給玥妍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打算再讓你出現在花玥妍的生命裏。你不配。你心裏無她，這隻是施舍的內疚，花玥妍不需要你的可憐，不要以為你是皇帝就可以坐擁一切。你不配！”
“夠了，有狐！”天明看著皇兄臉上愈發難看，也不由地著急起來，“既然知道真相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好嗎？皇兄也不是故意的。”
“那麽……滅了我九族的，不是禁衛軍是誰？”有狐嘲諷地看著失落的洛天允。
洛天允抬頭，眼眸中不穩定的情緒忽閃，似乎在回憶，在思索著，那已經過去很多年的事情。
“有人假造聖旨。”洛天允咽了咽口水，“是幾個野心很大的官員，像是在掩蓋什麽，他們的家人都被殺死了，那幾個官員本身也很奇怪……”
“陛下的意思是……”
“這背後另有主使。”
有狐像是早就料想到似的，靜靜地看著洛天允，等他繼續說下去。
“先帝封鎖了消息，雖然處置了那幾個人，線索也跟著斷了。便沒有再查下去。”
一時間，屋子裏靜默了，隻聽得見人的呼吸聲。沒人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作為從頭到尾的旁觀者，天明有些迷糊——皇兄負責殺死有狐養父，有狐親娘撞上皇兄的劍死了，然後造假聖旨的禁衛軍把有狐全家殺了。
前麵兩條說得清，隻是……那些人為什麽要滅了有狐九族？難道是什麽血海深仇嗎？可是也不至於冒險到假造聖旨。再說那些被查出來的官員，丞相既滅，為何犯著死罪也要滅丞相九族？光是這點，就完全說不通。且當事人已死，當年那件事情，參與了，活下來的，隻有皇兄和有狐，然而兩人所知道的一切拚湊起來也得不到真相的一星半點……
“但是……”洛天允的聲音打破了尷尬的沉默，“當時負責這件案子的，是洛無言。”
洛無言。
這個特殊的存在。
“那時候洛無言還叫洛天言。”洛天允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確實很不得了。洛無言，其實一開始，也是天字輩的，當時還出奇地得先帝重用。隻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所體現出的令人生寒的不同，加上……突然曝出來的，洛無言母妃給先帝扣上的綠帽子，洛無言突然之間便從先帝的驕傲變成了所有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的野種。
“唔，洛無言不是好人！”天明突然叫出來了。
有狐很鄙視地看了天明一眼，心想怎麽跟小孩子一樣毛毛躁躁的。而實際上天明也確實是小孩子……
洛天允在一旁讚同地點點頭。善於偽裝，洛無言差那麽一點就取代自己成為太子。
至於為什麽天明說洛無言不是個好人，也隻有他自己知道——本來長得挺英俊的哥哥，其實是個怪蜀黍！為什麽，正常的哥哥會對著他露出那種可怕的神情嗎？正常的哥哥會視奸他嗎！對！就是視奸！嗯，天允皇兄就從來沒有用不對的眼神看過他，這讓當時天明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對比之下的創傷，所以現在天明才那麽粘天允。
至於洛無言，先帝死前把他打發到了幽州，也有很久沒見過了，但是那種眼神讓天明想起來還會掉雞皮疙瘩。
察覺出天明有些不對，便伸手一攬將天明擁進懷裏，天明感覺到熟悉的溫暖，對那種眼神的害怕也隨之消失了。
洛天允看了看正在你儂我儂的侄子和弟弟，頓時感覺心塞塞的，“這件事……朕會著人重新徹查，洛無言在禁足，最近也掀不起什麽風浪，到時再審他便罷，你們來……還有什麽事嗎？”
“嗯，陛下也看見了，這次，是有人給天明下毒，我們將計就計，想引蛇出洞，但是，天明會比較危險。”有狐揉揉天明毛絨絨地大腦袋，恢複了常態。
“有狐，你應該相信天明，他的武功在大宇也是數一數二的。”洛天允對自己弟弟的武功還是十分驕傲的，時不時就要跟別人炫耀一番來著。
“但不一定會有人跟天明正麵打。若真是單純的對打，天明確實贏得了。但那人最不缺的便是手段。”有狐皺了皺眉頭。
“也對。”
在有狐懷中，天明聽了也不樂意了，一邊扭啊扭啊的，抗議道:“你們是在質疑我的智商嗎！小爺我可是很聰明的！”
“我們隻是在誇你單純。”有狐淡淡地說。
天明黑線——什麽時候有狐居然也腹黑了？
“對，你侄子說得對。”洛天允也故作嚴肅，“天明你就乖乖讓皇兄保護吧。”洛天允有個毛病，就是護短，弟控。
“什麽侄子？皇兄在增加我的負罪感吧？那叫媳婦兒知不知道，有狐是我媳婦！”天明像蟲子一樣扭啊扭啊的，有狐聽了他的話有種把他丟下去的衝動。
“何以見得？”洛天允挑眉。別以為他不知道他家弟弟是下麵的那個。
有狐也是看戲般等天明回答。
紅果果的羞恥啊！
“至少、至少是我主動把有狐追到手的！”天明梗著脖子嚷嚷，然後又小聲嘟囔了一句:“你們兩個大人欺負我個小孩算什麽……”
被萌到了，洛天允被自家弟弟徹底萌到了，這麽漂亮的臉加上那種倔強的小眼神兒，頗有種“求蹂//躪”的感覺，於是想要伸手上去捏捏自家弟弟的臉蛋，然後被有狐的大袖子擋住，冷冷地說:“我的，別動手。”
……
洛天允心碎啊！
“罷了罷了，嫁出去的弟潑出去的水，看侄子那麽護著你，哥哥也就放心了。”洛天允故作一臉的憂傷。
“哥~”天明可憐兮兮地扒開有狐的大袖子，演得像是生離死別似的。
“你們夠了。”有狐嘴角抽搐。他是來談正事的，不是來陪他們兄弟倆浪費時間的。
“行吧，不開玩笑了。既然這樣，把天明放心交給朕，侄子你若是忙，就去忙你的，不忙就抽空給朕訓一訓幽影八十一騎。”
聽到洛天允這麽說，有狐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幽影八十一騎，洛家在前朝就已經開始培養的精銳死士。有狐不清楚朝廷的本事有多大，但聽洛天祁說過，曾經……洛天祁帶著幽影八十一騎擊破匈奴三千精騎。影子般的存在，隻為洛家人賣命。好歹他有狐，也是姓洛的，流的，也和皇帝的血是差不多的不是嗎？
對付淩岩，自己這邊的武力絕對是夠的，隻怕會有什麽不擇手段的陰謀詭計，他還需要一個同樣陰險狡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