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相見時難

最仙穀,竹屋。

春末夏初,正是草長鶯飛的好時節。

穀中天氣轉暖,阿茂的心情也由前兩天的濛濛細雨變成了晴空萬裏。

近來她在練功的閑暇都會哄著“雞屁股”玩兒。

“雞屁股”是花貓“雞骨頭”的兒子。“雞骨頭”早在五百年前誕下這隻小貓之後就已死去,可誰也沒想到,這隻叫做“雞屁股”的小貓愣是活了五百多年。

阿茂對此嘖嘖稱奇,總說是雞骨頭勾搭上了山下的哪個千年貓妖,才生下了這麽個不倫不類的小怪物。

可青疏卻覺得這隻貓確實是普通的貓,隻是不知無意食用了什麽藥草,才得以長生的。

“喂,雞屁股!你怎麽又睡了?你起來!”阿茂坐在青石上,用腳麵踢了踢肚皮朝上的懶貓。

雞屁股對她的話直接無視,喵喵的叫了兩聲,打了個滾兒,繼續睡。

“嘿!我這偷得半日閑不是來看你睡覺的!你這個沒良心的!”阿茂用腳又踹了它兩下。

雞屁股和她的貓媽不一樣,它從小是阿茂養大的,阿茂很是喜歡它,而曾經的雞骨頭卻每次都遭到阿茂的嫌棄。

“你就跟無念那小子學吧,都是沒良心的!出去這麽久,都不知道回來看看……”阿茂的語聲低了,情緒也低了。

有些話不能亂說,因為說了就會應驗。

比如現在,阿茂剛要躺在青石上和她的懶貓一起補個眠,結果卻被青疏永遠不溫不火的聲音打斷了。

“小主人,有客來訪。”青疏的聲音帶了絲笑意,隻是阿茂迷迷糊糊的沒有察覺。

“唔……什麽客啊?不會是上次那個來求親的柳樹仙吧?”阿茂一個骨碌坐起來,望天半晌,又道:“你就說……我思過之期已過,早就回了天界了!讓他死了這條心!”

青疏噗嗤的笑出聲,他現在都還記得那個瘦的弱柳扶風的柳月公子,那身材……絕對對得起他柳樹仙的名號。也是從那次起,青疏才知道,原來阿茂是個名副其實的“外貌協會”。

人家就是瘦了點,長得還可以啊。可是轉念一想,若是哪個姑娘被偷窺自己洗澡的人追求,心情都會五味陳雜吧……

青疏憋著笑,又道:“小主人,這次……不是柳月公子。”

“那是誰?常雅?不可能是他!他來了都會直接找我的,不用你來通報啊……”阿茂翻翻眼皮,越想越奇怪,她自從五百年前就很少下山了,外麵的朋友除了常雅也沒人進的來,什麽時候她的人緣變得這麽好了?

“你跟我來就是了,別問這麽多了,我保證是你想見的人!”

……

當阿茂看著一身月白長袍,豐神俊秀的無念時,她覺得自己血液都在倒流。

她有些驚訝,又有些慶幸。

她曾經想象過無數次兩人重逢的畫麵……

她又有些害怕想象兩人重逢的畫麵……

她怕無念變得白發蒼蒼、不再年輕,怕他老了,記性不好了,連她都忘了。

她怕,很怕……

可是此刻,她突然釋然的笑了,那是無念啊。

他是修仙的奇才,他,怎麽會老?怎麽可以老?

“師姐!我回來了。”無念笑得風輕雲淡。

阿茂慢慢走上前,撫上他的眉眼,她看著他,那麽的不真實,仿似下一瞬無念就會從她的眼前消失,“無念,你真的沒有變老!”

無念眼角一抽,她這是什麽反應?難道她希望他變成老頭子不成?

“師姐,你……你就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說嗎?”

“有什麽重要的事……”阿茂撤回了手,低頭想了想,“重要的倒是有一件,你以後不要叫我師姐了!”

“為何?”無念心中一緊,以為自己又有哪句話惹她不高興了。

“那天……你走之後,青疏他都告訴我了,師父他並未收你為徒。所以,我也不是你的師姐。”

阿茂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道:“無念,謝謝你,為了我讓你受了這麽多委屈。”

無念心中一急,他不想讓阿茂感激他,一點兒也不想。

無念的心中驀然升起無力感,她其實從來都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他要怎麽說,她才會明白呢?

“阿茂,我其實……”

“無念!”阿茂忽的低下頭,打斷了他的話,無念兩個字叫的果斷而堅決,似是不願讓他繼續說下去。

四周一下陷入了窒息的沉寂……

無念呆愣了片刻,眼中漸漸升起的熱浪,隨著時間一點點暗淡、覆滅……

阿茂閉上雙眸,深深起了口氣。

她知道他在想什麽,有些事該到了說清楚的時候了。

她娘說過,做人,要學會當機立斷。

尤其是感情,牽扯不清,曖昧不明,隻能傷人傷己,徒增怨恨,何不一並講清,若還有情誼在,就還是朋友,若不能,也隻能祝君安好,順其自然了……

“那日之事……我想,我們應該說清楚!”阿茂也不知該怎麽說,才能不傷害到心細如絲的無念。

“嗯。”無念袖中的手慢慢收攏,骨節也慢慢泛白。他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卻無力阻止,也不能阻止。

阿茂看他麵色平靜,自己暗暗穩了穩心神,道:“我知你對我的心意,謝謝你在穀中陪伴我的那幾年,我也很喜歡你,但是……”

“師父,大師兄請您出去看看咱們的廂房。”阿茂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一個悅耳如清泉般的聲音打斷。

阿茂一驚,她沒想到自己的話會在關鍵時刻被打斷,可心中又不由舒了一口氣,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也像泄了氣的皮球,再也鼓不起來。

有些話……說了也就罷了……

若說不出,也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說……

“嗯,我知道了。”無念一直低垂的頭,微皺的眉鬆了一下。

逐水站在客房的門口,看著站在她師父麵前、背對她的少女,心中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她就是那個阿茂嗎?那個師父整天對著她的畫像借酒澆愁的阿茂嗎?

逐水眼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芒,溫和笑道:“師父,這位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