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靜謐,無人看守。

樹影層層疊疊地蓋在二人身上,風一吹,淡綠色的裙擺海浪般翻湧著,攀上黑色的西裝褲,越纏越緊。

蘇蔓再度睜開眼時,還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可撞上厲聞川那雙深得像是能吞人的黑瞳後,她又猛地清醒了過來。

而後陷入深深的恐懼當中。

怎麽真的睡著了?

沒亂說什麽夢話給厲聞川聽見吧?

寂靜空曠的祠堂裏,隻有兩人貼近的呼吸聲。

厲聞川忽然開口:“如果我無法達成他們的要求被趕出厲家,你也會跟著我一起走嗎?”

“當然啦,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類似這種哄人的甜言蜜語,蘇蔓已經愈發熟練,幾乎是張口就來。

她內心雖極度排斥這種討好人的伎倆,卻還是可悲到得盡數用到厲聞川身上。

這樣的情話,厲聞川從前聽過不少。

裴婉然也說過,然而她還是離開了。

甚至半天前還淚眼婆娑地跪在他麵前,懇求他放過自己的愛人。

因此再聽到這句話時,厲聞川的內心並無半點波動。

唯一讓他在意的,是說出這句話的這個人。

她時而虛與委蛇,時而又會在不經意間透露出幾分真心,實在讓他捉摸不透。

幽靜中,厲聞川察覺到一隻溫熱的手再度環住了他的腰間,見他不反感,整副嬌軟的身子也順勢貼了上來,得寸進尺般晃了晃他的身子,像孩童撒嬌一般。

也像從前那隻貓兒向他討要吃食時故意討好磨蹭他的身體。

“聞川,你總是一個人,不會感到孤獨嗎?”

蘇蔓的聲音在空曠的祠堂裏更顯空靈,仿佛下一秒就會消散。

厲聞川聽得出來,她問這句話時略帶心疼的語氣,是真心的。

“不會。”

厲聞川說的也是真心話,他從不覺得一個人有什麽問題,尤其是在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後。

一個人反而更好,可以避免很多煩擾。

也不用擔心會被背叛。

可蘇蔓的不斷引誘和靠近,又漸漸讓他開始不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了。

於是他又補了一句:“但你在身邊,我並不會覺得討厭。”

聽到厲聞川這樣回答,蘇蔓略微有些意外。

她以為,厲聞川會像平時那樣百般不屑。

蘇蔓沉思了一會兒,在他的耳邊輕輕說:“我從前聽一個人講過,山裏的每一塊石頭都在等一個人。像是宿命一般,人的一生也會在不知不覺中不斷靠近它。”

“或許我的出生,我過去的每一次呼吸,做過的每一個選擇,都在引領著我找到你也不一定。”

她眼睛亮亮的,在冰冷又黑暗的祠堂裏宛若一捧篝火。

厲聞川的心髒仿若被烘烤了一番,起了一絲難以捕捉的暖意。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那麽一個人,自出生開始就奔赴著他而來嗎?

無論發生什麽,始終對他不離不棄嗎?

厲聞川很不想承認,但這一刻他真的因為蘇蔓這一番話,心髒快速且炙熱地跳動不已。

明明這個女人說的話,不值得他去信任半分。

厲聞川冷冷地笑了一聲,下一秒,蘇蔓的雙頰被他的指腹狠狠掐住。

“如果我死了,你也會陪著我一起嗎?”

屋外的風忽然停了,大片的樹影籠罩在厲聞川的臉上,灰褐色的樹影落在他的皮膚之上,竟似一道道的血痂。

“會。”

她不想再說謊的,可厲聞川眼底依稀閃爍的那點光亮,叫她實在無法狠下心來說“不會”。

男人的手漸漸鬆開,他低笑著說:“你最好別後悔。”

因為後悔也已經晚了。

蘇蔓隻當這是他的又一次試探,立馬用掌心覆住了他的手背,毫不猶豫道:“我為什麽會後悔?我那麽喜歡你,能與你生死相依是我夢寐以求的事,無論你以後能不能繼承厲家,我都會在你身邊。”

“當然,你繼承了厲家以後覺得我配不上你了,也可以重新另娶。”

蘇蔓的牙關處泛起一陣酸熱,這種貶低看輕自己的話,令她有些想吐。

可為了彰顯自己的真心,並表明自己喜歡厲聞川不是因為想做厲家的當家夫人,她不得不這麽說。

厲聞川看了她許久,最後淡淡一笑:“放心,不會的。你是我的,我不可能會讓你離開。”

在本就陰森的祠堂裏說出這樣的話,實在不合時宜。

那時的蘇蔓也沒太把這句話當一回事。

她相當後悔。

……

蘇蔓搬進了厲聞川的私宅。

不是第一次來了,可她還是會被這一屋子的白色給震撼到。

房子很大,卻空曠得離譜,客廳裏真正能被稱作家具的也就隻有沙發。

她這次來,外邊的安保明顯要比之前加強了許多,蘇蔓猜,不置辦家具的原因可能是因為這裏經常會被仇家“掃**”,所以沒有必要添置太多的家具。

反正最後都會被子彈掃射一遍,變成垃圾。

但蘇蔓實在沒想到的是,臥室裏竟然會連一張床都沒有。

野人嗎?

她想了想,最起碼還是要訂一張床。

她不想睡地板。

床被抬進臥室時,厲聞川正好也從外麵回來了。

他盯著屋子裏的兩個陌生男人,險些拔出了腰間的槍。

直到他看清他們身上穿著的是搬家公司的員工製服。

“聞川,你回來啦?”

一個動聽的聲音傳來,“我買了一張床,你不介意吧?”

蘇蔓抱著兩個枕頭,探出腦袋,笑臉盈盈地看他,像一個等待誇獎的小學生,帶著期盼和小心翼翼。

“……”

厲聞川一時無言,隻是擺了擺手,讓那兩個搬家公司的員工快走。

他不喜歡家裏出現陌生人。

還是陌生的男人。

見他臉色微沉,蘇蔓還以為是自己擅作主張買了一張床讓他生氣了。

蘇蔓勾著他的尾指,語氣微軟:“你要是不喜歡這張床,我讓他們再送回去……”

厲聞川盯著她泛著水光的唇,輕薄的絲質睡衣,很難不懷疑她到底是警戒心太低,還是在故意**別的男人。

好讓他拈酸吃醋。

不論她的出發點是什麽,這張床今晚的確是能起到它該起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