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弩良始終不讚同大手大腳花錢來釋放壓力,問蔣彧,他的同事們和他麵對同樣的壓力,不見得人人放假都出去撒錢玩兒。
“有同事說他每天下班回家聽到女兒喊爸爸,就覺得什麽累都受得值。還有同事說,回家和女朋友在一塊兒,就覺得為了兩個人的未來打拚,很有勁兒。”說這話時,蔣彧就直勾勾地盯著齊弩良,仿佛要用眼神從他那兒討要些什麽。
齊弩良撇開眼,輕咳一聲:“就沒有單身同事?”
“單身同事說他下班就打遊戲。”
“你也可以打遊戲。我看我們單位那些年輕人,上班沒事就光打遊戲。”
蔣彧閑閑說道:“沒什麽興趣。很多休閑活動都有門欄的,大都小時候或者青少年接觸才能樂在其中。成年人再去玩,就很無趣了。”
齊弩良明白他的意思。
不光是蔣彧,還有他自己。他工作更閑,回家後除了那點家務,什麽事都沒有,隻剩下看電視一項娛樂。特別是蔣彧加班很晚才回家,或者不回家的晚上,他更覺得時間難得打發。還是蔣彧給他手機安裝了個軟件,教他如何在軟件上看武俠小說,他才找到項新愛好。
單位同事偶爾聊起周末都有什麽娛樂活動,他也湊過去聽一耳朵,發現那些人的業餘生活太豐富了,唱歌跳舞唱京劇玩樂器什麽都有。他的那些同齡人土著,在他還在洪城農村種地的年紀,就已經出過國,留過學,有了他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的見識。
他們在一個單位上班,但他隻是個月薪五千的門衛,而他們卻拿著齊弩良想都不敢想的薪資。
想必蔣彧也是一樣的。學曆和能力和他周圍的人匹配上了,薪水待遇說不定更高。但他一路艱辛走到羅馬,和本就出生在羅馬的人還是自有差距。
想到這兒,又不忍心苛責他了。
齊弩良關上車窗,把馬路上吵鬧的聲音隔絕在外,打開音響,柔和的女聲充滿了整個空間。
蔣彧看著他有些落寞的側臉,不知道齊弩良又想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
他不想看他這樣,又說:“單身的女同事不一樣,她們釋放壓力的方式是嗑CP。”
“嗑啥?”
“CP,英文Couple的縮寫,外國的情侶、夫妻就叫Couple。嗑CP的意思是看別人談戀愛。”
“……沒聽說過。”
“現在很流行。明星啊,小說人物啥的,比如你最熟悉的,郭靖和黃蓉,這就叫CP,大家就喜歡看他們談戀愛。”
齊弩良疑惑地看了蔣彧一眼:“看別人談戀愛能釋放壓力?”
“當然,看別人甜甜蜜蜜在一塊兒,自己也能感覺到愛情的氛圍,會覺得開心。”
“想感覺這氛圍,為啥不自己去談一個?”“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
蔣彧挪了挪屁股,側對著齊弩良,打算好好跟他普及一下嗑CP這回事。
“因為自己去談很花時間,花錢,還受傷難過,但看別人談就不存在這些負麵影響。就算劇中人失戀了,分手了,那也是假的,隻會淺層次地傷心……”說到這兒,蔣彧垂下眼皮,忍不住回想起一些不願意想的往事,“如果自己去談就不一樣了,愛上一個人會很快樂,但也會很痛苦,有時候那種痛苦會超過一個人能夠承受的極限……”
蔣彧眨了眨眼,在即將陷入時,趕緊把自己拔了出來。
“我理解的是,現在的人都更聰明和自我,不願意為別人承受這種風險和付出那麽多。大家在對待感情時都有所保留,隨時準備好了全身而退,就從故事裏尋找那種不顧一切的感情體驗。
齊弩良瞥了蔣彧一眼:“在哪兒學這麽多歪理。”
蔣彧隻是笑笑。
“我其實並不認同這種感情態度,雖然它的確很聰明。遇到值得的人,我是會不顧一切那種人。”
齊弩良捏著方向盤的手指一緊,總覺得他話裏有話。
“哥,其實你也是的。”蔣彧看著齊弩良,“不僅如此,你比我更偉大,也更高尚,我做不到你那樣。”
獻祭一般地奉獻自己,並絲毫不求回報。
對他母親,對他。
沒由來地一陣心慌,齊弩良梗著脖子:“少自以為是,你知道個屁。”
到了家,費力把車廂裏那堆東西拿上去,再分門別類整理好。打開每一個儲物櫃,裏邊都已經被塞得滿滿的,齊弩良隻能硬往裏塞。拉開衣櫃門,更有一遝衣物山崩一樣垮塌下來,蓋了他一臉。
齊弩良蹙眉收拾,納悶兩個男人怎麽會有這麽多東西。當然,除了櫃裏的衣服有些是他的,其他都是蔣彧的。這小子就是個鬆鼠,恨不得把一輩子要吃的要用的都囤起來。
以前也沒見他有這種怪癖。
“衣櫃裝不下了,以後少買點。”
“早就覺得這衣櫃太小,等重新裝修,我會讓人做個衣帽間,這樣就都能裝下了。”
“專門隔間房放衣服?你瘋了。”
蔣彧笑嘻嘻轉移話題:“都收拾完了,我先去洗澡。”
齊弩良跟著他出去,從在車上就一直猶豫,到這還是忍不住喊了聲“蔣彧”,隨後對他張開手臂。
要是一個擁抱真能解決他這些問題,齊弩良實在沒什麽好吝嗇的,再說他們又不是沒抱過。
蔣彧回頭愣了一秒,快步退回來,也張手抱住了他,下巴擱在他肩上。
齊弩良有些緊張,心跳都加了速。但抱了一會兒,蔣彧並沒有什麽奇怪的舉動,隻是規矩地抱著。他終於放心了些,拍了拍蔣彧的後背:“這有用麽?”
蔣彧閉上眼睛:“有用。”
“你以後可別再亂買東西了。”
“好。”答應著,他朝前用力,兩人一塊兒跌倒在沙發上。
蔣彧還是抱著他的姿勢,隻不過像一條死魚,卸了力,渾身的重量都壓在齊弩良身上。這讓他有點驚慌:“你幹啥?”
“累,躺著舒服點。”
說完這句,蔣彧腦袋搭在齊弩良肩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見他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齊弩良也放鬆了,仍由對方趴他身上,抱著他。
有那麽一瞬間,他似乎回憶起蔣彧小時候的感覺。冬天天冷,睡覺的時候抱著他,還有哭的時候掛在脖子上,也抱著他。
但那時候他很輕,胳膊腿兒也很細,齊弩良輕而易舉就能托著他的屁股把他抱起來。而現在,這人像隻大狗熊,壓得他喘不過氣。胸膛快被壓扁了不說,那小子兜裏的手機還忘了掏出來,硌在齊弩良腿根上,硬邦邦地抵得疼。
持續了幾分鍾,齊弩良實在承受不住如此壓力,終於推了推他:“好了沒?”
“沒有完全好。”蔣彧埋在他頸側,悶悶地說。
“……”齊弩良使勁推他一把,“起來,我快被你壓死了。”
蔣彧撐起手臂,一臉天真:“我有這麽重?”
“自個幾斤幾兩不知道?”
“好吧。”
蔣彧起來,去衛生間洗澡。齊弩良休息了一會兒,直到氣喘勻了才起身。他坐在沙發上,突然看到眼前茶幾台麵蔣彧的手機。
他剛剛掏出來的?
齊弩良瞥了一眼掛在門口衣架上的外褲,他們回家就換了居家服。兩人的居家服是一樣的款式,齊弩良摸了摸兩側,這褲子沒有褲兜。
頓時羞恥和難堪如同春潮倒灌,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血色從胸膛一路蔓延到顴骨。
他盯著關起的浴室門,聽著裏邊的簌簌水聲,又氣又惱,簡直想衝進去揪住蔣彧揍一頓。但他最後還是沒有那麽做,因為羞得脫了力,站都沒法站起來。
蔣彧洗完澡,披著浴巾,穿著褲頭就出來了:“哥,你去洗吧。”
齊弩良機械地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沉默起身,鑽進了浴室。
蔣彧盯著他慌慌張張的背影有點奇怪,更奇怪的是,齊弩良竟然沒叫他趕緊把衣服穿上。
洗完澡,齊弩良冷靜了些,決定不再想這件事。像他之前刻意忽視所有蛛絲馬跡一樣,完全忽視掉剛剛發生的。隻要不去想,就什麽都沒有發生。
客廳的燈熄了,看來蔣彧已經回了房間。
齊弩良鬆口氣,等他拉開衛生間的門,赫然看到沙發上還坐著一個黑黢黢的影子。
那個影子低低喊了一聲“哥”。
齊弩良嗓子發緊:“你,你黑燈瞎火坐這兒幹啥?還不去睡?”
“馬上就去睡了。”影子站了起來。
“快去,我今天也逛累了,想早點睡。”
“嗯。”
蔣彧卻沒往臥室走,而是走過來站在了齊弩良身後。齊弩良想轉身,卻被蔣彧輕輕壓著肩:“就這樣,別動。”
“你要幹啥?”
“不幹啥,再抱一抱你。”
說完,一雙胳膊從後麵摟住了齊弩良的腰,後背抵上一個寬闊的胸膛。他頓時汗毛炸裂,像受驚的鳥,突然動不了了。
蔣彧在他耳邊輕吟:“剛剛沒夠,隻是再抱一下。”
剛才抱過,但同樣的抱,此時卻顯得那麽不一樣。齊弩良嗓子幹澀,心跳快要跳出來,雞皮疙瘩一茬接一茬,沒完沒了。
突然那雙摟著他腰的手動了,手掌覆在他身上,手心的溫度隔著衣料傳給了他。那雙手心滾燙的手沿著他的腰往上,緩慢又用力地在他身前摩挲,衣料磨擦,發出輕微的聲音。
他屏息,呼吸不太暢快。唾沫在口腔瘋狂分泌,齊弩良咽下好幾口,張開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大概隻有兩分鍾,或者更短,蔣彧鬆開了他:“早點睡吧,晚安。”
蔣彧回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齊弩良站在原地,“哈啊”一聲喘了口大氣,伸手扶住了沙發背,雙腿發軟像被人踢中了麻筋,有些站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