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碧液墨衣

這幾日天氣不錯,暖陽融融,北風輕輕,出來吹吹風極為舒服,但若跪在地上,饒是積雪還未消融,攢了一冬的寒氣還是會把人瘮個半死,更何況隻披件暖袍,連半件襖也沒摸著。

碧液就是這麽著,跪在了梨香苑前。

她長得很好看,即使被寒冷凍白了小臉,纖細的身子不斷瑟縮,頭發也有些淩亂,但還是好看,就像一朵被風雨洗禮了一夜的白荷,那般的纖柔,純淨,讓人見之欲憐。

如此的跪著,已經持續了一個早上。

“碧液,回去吧,沒準兒夫人還沒醒來呢。”在一旁看了許久,墨衣忍不住的還是走了過去,遞過暖爐,“暖暖吧,你這樣,我們也撐不住。”

“不,奴婢跪在這兒,夫人一定知道。”直直的看向梨香居,碧液的聲音如狂風中的一枚落葉,“奴婢做錯了事,得受懲罰。”

“你,做錯事的人又不是你,夫人肯定也於心不忍······”墨衣收回暖爐,隻得走到梨香居門前,高聲道,“夫人,碧液求見,她已跪了一個早上了,身形單薄,懇求夫人留她條性命。”

“墨衣!”

“王爺不是要你來送死。”看一眼碧液,墨衣身形一轉,隱了下去。

是麽?清冽一笑,碧液看著前方,那個人,多久未見了呢?算起來伺候了那人近四年,從十六歲開始,可真正親近卻連一年也未到,一年嗬,那該是多麽溫暖的一年!可惜,不由得攥緊拳頭,碧液似乎忘記了瑟縮,隻是直挺挺的跪著,如鬆般的不屈。夫人,不,該是王妃吧,王爺唯一的王妃······楓王世子華英是一年前去的,在那之前,王妃對王爺縱有不滿,卻也從未在人前表露,可那之後······自己便再也沒了伺候那時已被貶作夫人的王妃的資格,報應吧,那人看似冷淡,卻極善良,從未害過任何人的性命。

風不知何時淩厲起來了,刮過碧液柔嫩的麵龐,掠下她的淚滴,強忍著,她不由低下了頭,無知無覺的,任風斜過。

“吱呀。”梨香居的門開了,一抹素影緩步而來,墨發披肩,白襖裹身,兩手各提一個小瓷壇,輕輕地,停在了碧液身前。“說吧,你家王爺又有何聖令。”

“夫人······”有些呆愣,碧液哽咽著,終是低聲道,“奴婢,想來伺候夫人。”

“不需要。”看也不看碧液,梨霜徑直走過去,“要跪去其他地方跪,別又說我害你。”

“王爺說了,若是奴婢做不到,就賜死奴婢,與夫人無關。”

“墨衣,聽見了,不是我的錯。”瞥一眼墨衣藏身之所,梨霜緊緊衣袍,孤身向梅苑走去,“都不用跟。”

梅苑裏,梅樹行行,梅花缺缺。因為何詩心的宴會,如今能散香的,多是半開還閉的花苞,顯得梅樹慘兮兮的,跟死了媳婦兒似的。

“哼。”不知是笑是怒,梨霜大略掃了一遍,便挽起袖子,打開一個瓷壇,將其中看似透明的**向棵梅樹撒了幾滴,之後,以此類推,漸漸撒空一個壇子。

“霜姐姐,你今兒怎麽有空出來啦,身子好些了麽?”人未到,味先飄,之後,沈側妃一身淡紫的現在了梨霜跟前。“怎麽還把袖子挽起來了,多冷啊。”

“······”頭抬也不曾,梨霜仿佛未曾聽見,手裏的活停也不停。

“霜姐姐,你這是怎麽了,即便要怪罪,也給個由頭啊······你,妾身見過王爺。”就在沈側妃委屈得要命時,突然,西葉楓向著梅苑走來,她趕緊行了一禮。

“退下吧。”擺擺手,西葉楓有些自嘲的看向梨霜,好一會兒,眼看陳梨霜起身要走忙拉住她,“留下來可好?”

“如今天寒,梨霜身子受不住了,想回屋去。”提起兩隻空瓷壇,梨霜淡聲道。

“我,那讓碧液照顧你可好?你身邊沒個稱心的大丫鬟,照顧不好你。”

“不需要,梨霜告退。”

“站住!你······”瞪著那張潔靜的容顏,西葉楓終是轉過頭去,低聲問,“你的武功恢複了。”卻極是肯定。

“我若恢複了,還會呆在這裏?”諷刺的看向西葉楓,梨霜冷聲道,“你打什麽主意我不管,把你的人撤回去,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

“什麽都沒發生?”強忍著眼裏的淚水,西葉楓直直的看向梨霜,“什麽都沒發生,我們還像以前?”

“你有什麽資格說以前?”眉目陰冷,梨霜看也不看西葉楓道,“我現在不想看到你。”說罷轉身便走。

“不想看到,那你殺了我啊!”

“你以為我不想!”猛地回頭,梨霜恨恨道,“我倒寧願當初就不救你,你死了幹淨,我也省心。如今我殺你,你以為你有讓我陪葬的資格?”饒是氣的發抖,梨霜還是直挺挺的站著,袍袖一甩,一道白光便直直射向了西葉楓麵門,“你不是不想活了嗎,那就不要躲,權當個畜生替我試藥。”

畜生麽,嗬嗬,畜生!

“王爺!”一聲驚呼,明淩身形急掠,剛好擋住了白光,白光過後,是一枚銀色的飛鏢。“王爺······”

“下去包紮吧。”動也不動,西葉楓無力的說。

一天一夜,碧液以為自己會凍死,卻依然清醒,從昨天梨霜進去後,便再沒出來;

一天一夜,碧液就那樣跪著,想著,從前的一點一滴忽然如畫般,在她心裏鮮活起來。

“明淩命保住了,武功盡失。”墨衣淡淡的聲音響起,卻怎麽也無法掩去其中的心疼。“回去吧,夫人,已經變了。”

“不,若換做是我,我會用劇毒。”

“小世子去的時候,我一直跟在夫人身邊,夫人替小世子解完毒後,渾身虛弱,命都差點兒沒了。”

“別問了,夫人說過的,人在做,天在看,這是碧液的報應。”淡淡說著,碧液的淚水不斷流淌,許久,她才看向黑衣暗侍,“墨衣,碧液不是不喜歡你,隻是,碧液早就等著了,等著這麽一天。”說著,她的淚水又湧了上來。

“別說了,你下去吧,若是驚著了夫人,她身子不好。”

“你,沒告訴王爺?”

“查不出來了,碧液隻是幫凶。”絮絮綿綿,碧液突然覺得很冷,其實一直都是冷的吧。舔舔唇角,碧液任自己被冰冷圍裹,那冰冷的,一如她早已冰透的心。

“起來!”突兀的出現,梨霜注視著碧液,“你想死?”

“從今天開始,幫我試藥,等你死了,我賞你全屍。”

“多謝夫人!”墨衣趕緊拉起碧液,“夫人,她凍僵了。”

“我要活的。”

“是。”

雖說再過十天便是太後八十大壽,可沈連誠隻是個純粹談生意的,還沒本事更沒時間光明正大的擠到“上流社會”,因而他早早的便走人了。反倒是堯無雙這個悶葫蘆憑著姓氏得了西榮帝禦批的請柬。

這幾年西榮也算風調雨順,再加上外有海家軍威名赫赫,內則右賢相有德有才,西榮帝的雷厲風行更是在五國之內首屈一指,故而今年的大壽,別說四國了,連位於極北雪域的主部落都來人了,還是他們的女首領,杜思麗。

極北地域偏僻,環境艱苦,再加上好幾十年沒和五國密切往來,世人對之了解極為有限,但對於杜思麗,眾人可是如雷貫耳。杜思麗已有三十多歲了,十年前正式接替王位,消息傳來時眾人也隻是驚訝了一下,畢竟蠻族,女人為王也是有先例的。可當杜思麗不過三年便斷斷續續納了七個漢人王夫,且都出身世家,在天下也叫得上名頭時,人們便不淡定了,那七個人,雖說比不上五絕,可拋開五絕,年輕一輩兒出彩的也就那麽十來個,這一下便去了一半兒······而且,他們據說是心甘情願,再加上杜思麗自小納的,杜思麗的小後宮便達到了二十個人。

據說這二十人無大無小,一律平等,每個人都是跟杜思麗一場婚禮後才洞的房。這也算是世間奇談了,但因為關於杜思麗的點星紀隻有這一條,連她的畫像都帶點兒模糊,所以並未勞駕孫鐵嘴的大駕。世人對她的評價,也僅是一個“色”字。

就在國都中人為杜思麗的到來而震驚好奇的時候,杜思麗已一身大紅棉袍,長辮盤起的進了大紅袍。杜思麗長得很高,麵龐精致,容顏華美,配著她那凹凸有致,豐潤圓滿的身材,貴氣便連皇後也無法比擬,十分引人注目。

但,“夫人,有何貴幹?”看著杜思麗那個頭兒,小二差點叫出聲來,這不會是男人扮的吧,竟然比自己高兩頭!自己好歹是大紅袍所有員工中最高的呢。

“我找堯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