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碧繩戲風

暖陽初升,冬雪微藍。

淡淡的梅香掠過,積雪已盡被堆到梅樹下的梅苑裏,丫鬟來往,捧著一盤盤現摘的梅花向著楓王府大堂走去。明淨敞亮的大堂上,紅裙綠襖,嫩脂香粉,鶯鶯燕燕。

著一身大紅衣裙,外罩火紅皮襖,楓王妃啜口香茶,頭上的玉鈴嵌珠釵擺擺,散出清脆的聲響。

“這是王爺賜給姐姐的?真好看。”沈側妃一襲的淺粉襖裝,薄霞般的麵容上眉眼淺淺,襯得越發嬌羞起來。

“得了,王爺又不在,再好看又有何用?”也不知是說誰,玉夫人輕拈一枚果脯,懶懶的送到嘴裏。她生的不算極美,但勝在細眉濃濃,星目清清,若非那身小家碧玉的行頭,倒真有幾分懾人的英氣。

“那總比沒有好吧。”嬌憨的笑著,沈側妃緊緊手裏的暖爐,朝窗外望了望。“雪姐姐該來了吧。”

“雪姐姐?叫的倒挺親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沈家人呢。”

“我,王妃姐姐,你瞧······”沈側妃不由癟起了小嘴。

“行了。青蔓,去瞧瞧。”

約摸一柱香的時間,太子妃陳梨雪翩翩而來,身著一身鵝黃裙襖,陳梨雪墨發略挽,雲鬢低斜,隻簪著一隻素釵。她與玉夫人生的頗為相似,隻是較之多了份溫婉,整個人顯得極為素雅。“柳一,將玥兒遞給我。”朝身後為首的青衣丫鬟溫聲說著,陳梨雪隨即接過一個約有一歲左右,一身火紅的小女孩兒,之後對另一個一身青袍的五歲小男孩兒擺了擺手,“星兒,過來。”

“拜見皇長孫,太子妃。”一眾女子連忙行禮,使得堂裏的粉香都向外溢了幾許。

“都起來吧,今日心妹妹才是壽星呢。”

“壽星?那又如何,您可是太子妃,哪是我們這些人可以造次的呢?”冷哼一聲,玉夫人走到西葉晨星跟前,“來,皇長孫,四姨抱抱,瞧瞧富餘了不曾。”

“玉姐姐,這可是皇長孫,怎可如此造次?”嬌笑一聲,沈側妃不由看向西葉晨星,“瞧這模樣兒皇長孫便是個有福氣的。”

“怎麽,和著太子妃從未姓過陳?”

“梨玉,莫忘了規矩!”涼涼的說著,陳梨雪在門口掃視一圈兒後問,“霜兒還未過來?”

“來?人家是誰,別說王妃的壽辰,就是王爺的壽辰······”

“住口!霜兒的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整日裏胡言亂語,如今是自家姐妹在這兒,心妹妹仁德才不與你計較,仔細哪日禍從口出。”

“母妃,我們去瞧瞧霜姨去,如今離壽宴開始還早呢。”被厚厚的鵝絨裹著,晨星提溜著大眼睛,粉嫩的小嘴一張一合。

“霜姨?堂堂皇長孫,卻尊一個小妾為姨,這便是規矩了?”玉夫人撇撇嘴冷笑道。

“詩心管教不周,倒叫太子妃笑話了。”溫聲一笑,楓王妃道,“今年冬天本就極寒,霜姐姐又落下了病根,自然有些不適。反正離壽宴開始還有段時日,太子妃不妨去瞧瞧,若是無大礙,霜姐姐也過來吧。”

“好,如此有勞心妹妹了。”

“豈敢。青蔓,帶太子妃前去。”

“是。”

出了正堂左拐,穿過一片梨樹林,一座為花草圍著的小院兒便現了出來,饒是大雪天寒,小院周圍的草卻仍是碧綠碧綠的,參差不齊的為白雪所覆蓋,倒像一穗穗綠花。小院木門緊閉,周圍人跡全無,十分冷清。

“你們都留在這兒吧。”對身後的一眾仆從說著,陳梨雪接過西葉晨玥,道,“柳一,你帶著星兒隨我進去。”

小院名為梨香苑,院內依是種著花草,將其正中一座題為“梨香居”的木屋完整圍裹。

“姐!”正當陳梨雪向內緩步而走時,突然“吱呀”一聲,梨香居的門開了,露出一張與陳梨雪有五分相似的麵容來,女子一身素服,墨發披散,眉目清朗,周身散著難以言說的晶亮。臉上笑著春暖花開的璀燦,陳梨霜一個健步走到陳梨雪跟前,“來,玥兒,抱抱!”

“霜姨,星兒也要。”

“好,先進去,倆人一塊兒抱。”說罷,陳梨霜便大步走在了陳梨雪的前麵。

梨香居內,溫暖如春。正中一個大大的跳著烈焰的火爐,周圍則是一圈四時花卉,各色花朵不分時令的開得燦爛,氤氳了一室的芬芳。

“你,你還當真種出來了?”怪異的看著那迎春與金菊爭俏,牡丹與睡蓮比香的場麵,陳梨雪不由呆了呆。

“都說了可以嘛。”撫撫西葉晨玥的小臉,陳梨霜走到花跟前,“玥兒,聞聞,香不香?”

“咯咯,咯咯·······”仿佛回應似的,晨玥揮舞著小手,歡快的笑了起來。

“霜姨,星兒想要花。”

“不行!這些可是我好不容易栽活的,再說了,花開得好好的,你一摘,就死了,再也看不到了。”

“可是,他們很漂亮,我還從未在這時節見過呢。”

“那也不行,它們可是我栽了好長時間的,不能因為你一時新奇·這樣好不好,我們在這兒呆一會兒,我就帶你去玩兒碧繩戲風,······怎麽樣?嗯,等你今天回去,順便帶回去。”

“好!”

碧繩戲風是秋千的一種,不過陳梨霜將坐板換成了網結,用碧色繩子編成的網結麵積大,且很結實,還帶一定的彈性,晃起來可比一般的秋千舒服太多了。它的玄繩也是綠色的,配上極為白淨的浮懸木,人坐上一晃起來就像網結在追著人跑似的,十分有趣。其實這些都在其次,最為可貴的是這材質——碧繩,整個是由翠荊棘編成的!眾所周知,翠荊棘在一眾植物中柔韌度、穩定性都是最好的,堪稱做武器的極品。百年前江湖上出現了一條用翠荊棘製成的繩索,惹得凡帶點兒名氣的都去爭奪,結果死了一大幫人,玄隱派就是因此衰落下來的,後來繩索失蹤了,這條“碧玉輕”便成了古武器中極為有名的一員。添刃的追魂鞭令人羨慕,也僅僅因為其中含了一條翠荊棘。翠荊棘優點之多,自也有其不足之處。難生長,難尋找,難采摘,因而放眼天下,屬於範圍極廣的奢侈品,所以這碧繩戲風,全天下也就楓王府有。當然,除了陳梨霜,其他人不知道這是翠荊棘。翠荊棘雖然有名,但因數量少,看起來又沒什麽主要特征,天下間認得的人很少,況且,誰有病啊,拿翠荊棘當秋千!

與陳梨雪笑鬧了一會兒,陳梨霜給主仆三人指了地方歇腳,便徑自抱起西葉晨星向著放碧繩戲風的碧玉亭旁走去。

“好小子,胖了。”將西葉晨星放到碧繩戲風上,陳梨霜坐在一旁長出了一口氣,“哎呦累死我了,去,自個兒**著玩兒。”

“星兒才沒胖呢,星兒長高了!”嘟嘟嘴,西葉晨星打量一眼陳梨霜道:“倒是霜姨,胖的像個棉花包。”

“我那是穿得多。冷死了。”搓搓手,陳梨霜不由打個哈欠,“這天,早知道就多出來活動了,窩的時間久了,就跟廢物似的。”說著,她站起身來,使勁兒跺腳。

“咯咯,霜姨,你還不如星兒呢,你瞧瞧我。”使勁兒**著,西葉晨星任鋒利的風劃過他紅潤的麵頰,稚嫩的笑聲在空中飄**,久久,方散。

“廢話,你一小孩兒,怕什麽冷,抵抗力強著呢。”

“抵抗力?是什麽呀?”

“是——就是誇你身體好。”

“才不,星兒才不要做武夫呢,星兒要做儒士,要身體好有什麽用?”

“噢,那你意思整天病怏怏的好是吧?笨!要做當然是文武雙全呀,不論什麽年代,總有你一口飯吃。”

“啊,一口飯?”聞言,西葉晨星不由放慢了身形,“才不要,我堂堂皇長孫怎能餓死呢?”

“呃,餓死?”

“對呀,隻有一口飯,怎麽夠星兒吃?”

“我——哈哈哈哈······”瞬間,清亮的聲音便傳了出來,如群群的風鈴懸於疾風,似精致的古琴棱棱作響,許久,陳梨霜才勉強直起了腰,“哈,你,你太搞笑了,你,哈哈哈我,我不行了哈哈哈,啊,啊哈”

“霜、霜姨?”立時,西葉晨星被嚇得不敢動了,霜姨這是,眼見著陳梨霜腰直起又彎下,彎下又直起,怎麽也站不起來,西葉晨星嚇得不由臉一白,顧不得碧繩戲風的高度便摸索著跳下來,扯扯陳梨霜的衣襟,“霜姨,你、你不要嚇星兒呀,你,你不要死呀,”說著,竟帶了一絲哭腔兒。

“說什麽呢?”微微一愣,陳梨霜隨即利索的站了起來,猛敲了一下西葉晨星的額頭,“亂說什麽呢,我活的好好的。”

“那,那你剛才,”抹抹湧出來的淚花兒,西葉晨星一笑,隨即訥訥的說,“那你怎麽說你不行了?”

“我,我那是笑!”

“笑?啊,三皇叔,星兒見過三皇叔。”驀地,西葉晨星看見正向亭內走來的西葉楓,他趕緊行了個大禮。

“嗯。星兒,宴會開始了,你隨碧溪過去吧。”

“哦,霜姨,那你呢?”

“天太冷,我不去了,你走時記得取碧繩戲風。”

“嗯,三皇叔,星兒告退。”

“梨霜見過王爺。”

“王爺若無事,梨霜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