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棋行天下

陳老太君今天穿了件銀灰嵌藍邊兒的衫子,一頭灰白發梳得整整齊齊,端正坐著,身後幾個嬤嬤不緊不慢的替她錘著。

“梨霜見過祖母。”在陳江氏和陳海氏身後行禮,梨霜隨即緩步坐到最下首的椅子上。

“嗯,三夫人呢?”

“已經知會了,三爺也通知了。”

不久,陳三老爺穿著朝服走了進來,與陳四老爺生的有七分相似,較之卻又多份文雅,緩步輕移,陳四老爺躬身行禮。身後,是一身婀娜的陳沈氏。

“起來吧。那是家裏的賬本,你們夫妻仔細瞧瞧。”

“娘?”眼裏閃過喜色,陳沈氏隨後忙低眉斂眸,聲音也溫柔下來,“娘,這怎麽行······”

“怎麽不行?自幼吃著陳府的飯菜長大,大難臨頭時卻一聲不吭,你也配稱陳家人!”說著說著,陳老太君越發厲聲厲色,雙眸狠狠地瞪向陳三老爺,“從今以後,別說我是你母親。”

“娘,你,您怎麽能這樣說呢?”不敢置信,陳沈氏猛然也拔高了音調,“承襲帥位的時候半分都沒沾上,如今,如今倒好,出事的時候就想起我們,如今,如今又拿本不知道什麽時候的舊賬來打發我們,您,你!”

“閉嘴。”在一旁低聲,陳三老爺驀地抬頭,“娘親既要將兒子趕出去,便莫忘了兒子也是嫡子。”

“放心,你的那一份少不了。儀凝,給三爺報賬。”

呃,這就,定了?猛然抬頭,梨霜差點兒把茶葉吞下去,這老太太什麽時候這麽幹脆了,難道,她不由看眼麵色陰沉的陳三老爺。

“梨霜,愣著幹什麽,還不過來幫忙。”猛地,陳海氏衝梨霜甩了個臉子。

“哦。”

“哼,我也去。”扭扭身子,陳沈氏瞪眼梨霜,“分家就分家,她一個下堂婦湊什麽熱鬧。”

“三叔,梨霜是您親侄女吧。”笑笑,梨霜看眼陳三老爺,望向陳老太君,“祖母,爹可還在前線打仗呢,他老人家一向敦厚,您就不怕嚇著他?”

“有你什麽事?”

“是沒我什麽事,不過,”撇撇嘴,梨霜將陳海氏遞給她的賬本放下,“三叔啊,離了陳府,您當真還能官運亨通?”說著,梨霜忽的收起笑意,直睨向陳三老爺,嘴角歪歪。

“什麽意思?”頭皮發麻,陳三老爺有些不悅的皺起眉頭,卻······很多事,這幾年,他也未嚐沒有看透。

“嗯,朝廷的事情我不懂,不過我倒是聽說了一件事。右相您認識吧,他最近似乎有意把沈家小小姐許給個少年將軍,那人如今不太出名,但是,好像,比趙將軍強了不少,就是不知怎麽的,沈相一直沒把他推出來。”

“你怎麽會知道?”直射向梨霜,陳三老爺眼珠子都快瞪圓了,他入朝以來一帆風順憑陳家當然不夠,更多的,是這位才智多謀的大舅。

“你敢監視沈府?”陳沈氏的臉不由猙獰了起來。

“哇,三嬸原來是沈府的人?”

“滾出去。”語調倒還自然,可陳三老爺已忍不住的青筋聳起,人,也多了份戾氣。

就在陳家口舌不斷的時候,秦清玫姐妹已進了風畫雪,這兒雖是酒館,可主子來了,青樓都能變成客棧!

“四姐姐,哥哥怎麽還沒回來呀,”看眼天邊已露的殘陽,秦清桂嘟嘟嘴,“真是的,打不過就不要打了嘛,還逞強。”

“也不一定輸。”

“啊?”

“嗬嗬。”看眼秦清桂吃驚的小臉,秦清玫忍不住笑出了聲,“雖說麻杆兒的武功在武陽之上,可你莫忘了,武陽最擅長的是什麽。”

“啊,難道,麻杆兒是女人?”

“噗,咯咯咯咯,桂兒你,你,”指著笑著,秦清玫用帕子拭拭唇角才道,“我是說他會耍無賴。那個麻杆兒為人就跟他那身衣裳一樣,雖說這幾年圓滑了不少,可榆木就是榆木,砍了還是榆木疙瘩。”

“砰!”話音剛落,一個人便被人扔了進來,直直掉在地上,“嗵!”

“哥哥!”其實從秦武陽剛靠進來秦清桂就發現了,因為那縷無與倫比的香氣,如今,看著那周身點點血跡,墨發披散,右頰高高腫起,一動不動口裏還散著細細呻吟的身影,秦清桂莫名想笑,卻,害怕報複的趕緊撲了過去,“哥,哥哥!”

“嘶——滾,”勉強推開,秦武陽瞥一眼早已目瞪口呆的秦清玫,“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上藥,嘶。”

“啊,哦。嗯,嗬嗬嗬嗬嗬。”肩膀一陣亂抖。秦清玫才忍著笑意吩咐,“桂兒,去讓人拿傷藥來。”

“哦,哥,你沒事吧?”

“沒,還不趕緊——嘶,滾。扶我起來。”說著,秦武陽睜開眼睛,伸出胳膊,“啊,嘶,嘶,嘶,你,你輕,輕—嘶—點兒。”

“我又不是丫鬟——你這是,輸了?”

“不然呢,那個傻×,不知道打哪兒新學了套武功,厲害的,”嘟囔,秦武陽隨即狠狠咬牙,“那個臭幹子,姥姥的,本少跟他的梁子結下了,不報此仇,嘶,我,我就不碰女人!”

“嗬,你能忍住?”這時,秦清桂拿了傷藥進來,囑咐她去休息,房裏便又剩下了姐弟二人。

“有什麽忍不住的,也不看本少是誰。”齜牙咧嘴,秦武陽卻還是很好看。

“那你打算怎麽報複,打得過嗎?”邊抹藥,秦清玫邊打趣兒。

“幹嘛非得打架啊,他不是開了家棋館嘛,我也開家,把客人全搶嘍,瞧他那名字,弈棋易財,惡心巴拉的,本少就開個‘棋行天下’,震死他······對了,我聽說這西榮國都有個美女,會跳劍舞。”

“你是說太子妃?聽說她那套舞其實是套劍法,不知是不是真的。”

“肯定啊,堯呆子在那兒,還能有假?嘶,能不能輕點兒。”

“說了我不是丫鬟。既如此,怎麽不見有人來搶?反正有人想擾亂西榮,用這個豈不更好。”

“我怎麽知道,沒準兒是因為一個個都有自知之明呢,嘶,瞧你這手勁兒,怪不得堯呆子不娶,嘶!可本少就不同了,天資聰穎,學套破劍有什麽難的,到時候,哼哼。”

“搞清楚,是我瞧不上他。”白了秦武陽一眼,秦清玫加大勁道,“學,可也得有機會,這次出來本就沒帶幾個人,讓你進太子府就不錯了,還能把人太子妃擄出來慢慢教你。”

“切,豬才用那方法。”

“趕緊的,上藥,不然等本少神功大成,把你賣到窯子裏去。”

“兔崽子!”

“啊——”頓時,秦武陽淒厲的慘叫飄向門外,亮遍了整個風畫雪。

對於分家這件事,不知為何,陳家四房無一人知道,所以,暫時將兩方都安定下來的梨霜,覺得很有必要拜訪她這位英年早殘的四叔。此時,陳四老爺正在陳家比武堂,對府裏不用巡邏的侍衛進行訓練。

偌大的比武堂上侍衛成行,人人手執兵器操練著,時不時躲過不知何方的弓箭手。陳家侍衛大多也是上過戰場的,因而武藝雖不高明,比之尋常侍衛卻多了份煞氣,走動起來頗為壯觀。

“梨霜見過四叔。”恭敬行禮,梨霜對著正在場前空地上閉目修煉內功的陳四老爺一笑。

“怎麽了?”沒事兒的話,梨霜,一般可不會出荷苑,這幾天,她似乎又幫著陳海氏打理內務。

“四叔不知道?祖母要分家了,想把三叔趕走,哦,就說怎麽沒見四叔呢,您,不知道?”

“什麽?”猛站起來穩住身形,陳四老爺看眼一臉笑意的梨霜,麵色難看,“怎麽不提前說一聲?”

“梨霜也是剛剛知道的,不過這時他們好像有了分歧,正僵持著呢。”

“真的,那,我去看看。”

“哎,等等,四叔走了,誰來指導這些侍衛?”

“你,”

“這幾天我幫你訓練,過幾天命人送我到故居去,如何?”悄聲說著,梨霜神色不變,仍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

“好。”點頭,陳四老爺喊道,“衛都統,這幾日訓練交由二小姐吩咐,不得有誤。”

“是!”

刀槍棍棒,繼續,乒乒乓乓。

端把椅子坐著,梨霜看著,唇角緊抿,萬夫莫開,可不能全憑武器地勢,可要找到突破口,這麽多人要是按方陣練指不定得到猴年馬月才能達成,隻是,有什麽辦法呢?還不能造成人員傷亡。歪歪嘴角,梨霜喊聲衛都統。

“二小姐。”

“嗯,讓他們都停下來,挖地。”

“挖,挖地!”

“對呀,帶著各自的兵器,使勁兒挖,能挖多深挖多深,每人一個坑,挖的最深的有賞,還有,讓弓箭手不要停,照樣射,射中的也有賞。啊,到時候我教他們練內功,不是你們練的那種。去說吧。”

“是!”這位二小姐,衛都統雖不了解,可卻也知曉一二,不說別的,就那身輕功,也可見其內功之上乘。想著,衛都統喊得越發大聲。

眾人,一片驚愕,爾後又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雖說他們不如衛都統消息靈通,可就看頭兒那一臉激動勁兒就知道,這內功,絕對是好東西!

挖!

也不知道陳四老爺用了什麽辦法,陳家財產雖已分了一部分給三房,灶台也分開了,可明麵上,一切照舊!

“哎,不愧是四叔。”喝茶感歎,梨霜咂咂嘴,“就說嘛,老虎沒了‘王’還是老虎,怎麽可能突變成貓呢。”

“可不是,瞧四老爺那樣兒,跟當年那副頹廢勁兒一比可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棠兒也很高興,隨即更高興地問,“姐,明天我也和你去比武堂好不好,聽說那兒如今可壯觀了。”

這倒是真的,雖說訓練的侍衛不過百人,可一個個都是卯足了勁兒挖坑的,恨不得把體內那點兒小內力全使出來,而且梨霜也說了,不但今天挖的最深的教內功,明天,後天,大後天依然作數,弓箭手也依然如實是,看著那得了內功的侍衛一臉高興,其他侍衛眼饞的啊,恨不得今晚不巡邏了,挖坑去!

當然,沒能如意。

不過驚動了府裏好多人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