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醉後失態
在夏初七心裏,趙十九向來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事實也確實如此,他承諾不脫她的衣,結果確實沒有脫。
隻不過,他解了她的褲——
營外的北風呼呼在吹,營中火爐裏紅通通的炭火,映著氤氳著無限溫情的畫麵,羅衣散亂,鬢發輕飛,畫中的女子細瓷般細白的赤足搭在男子墨黑的披風上,黑與白分明的對此,如同他們兩個大與小的身材對比,形成了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
興許是天兒太涼,興許是少於在辦公的案幾上辦這樣的事兒,夏初七哆嗦著身子,喉管始終處於緊繃的狀態,身子瑟縮著,像是在某種虛空的境界,竟然若有似無地聽見了幾道模糊的聲音……
幻覺,一定是幻覺。
等某人吃飽喝足,她才收拾碗筷和食盒悻悻地離營。回到晉王府時,已是腰酸背痛腿抽筋,恨不得直接麵見周公……但她卻不得不強撐身子,繼續幹活。
夏初七向來很懶,可以拖兩日的事兒,她絕對可以拖出三日來,但今日已是冬月初三,她一日都拖不得了,得連夜安排正事——晴嵐與陳景的大婚事宜。
冬月初五晉軍攻打霸縣,婚禮必須在明日。
人剛從馬車上跳下來,她便找了王府的管家黃山伯,再由他牽頭,發動了晉王府闔府上下的全部勞動力,分工合作……
在開“員工大會”時,她有意避開了晴嵐。
故而,在接下來的籌備環節中,晴嵐自己也被吆喝起來,跑前跑後的忙活,卻壓根兒就不知道辦的是自己的喜事……
夏初七隻告訴她說,菩薩給自己托了夢,霸縣的大戰要開打了,為了保祐晉軍的勝利與減少傷亡,得在戰前大辦一場形式上的婚宴,用來衝喜……
衝喜這事兒有點玄!
但既然是菩薩說的,那便是真的。
晴嵐親自去找喜婆、量喜服、貼“囍”字、紮喜燈……忙上忙下,除了偶爾覺得府中人的眼神兒有些怪異之外,她完全沒有懷疑一本正經的楚七會騙她。
晉王府要辦喜事兒了!
這消息是大晚上傳出來的,因為沒有事先的鋪墊,來得太突然,登時驚掉了無數人的下巴。
深夜未眠的人們,在青樓、酒肆、茶館之中,議論得熱火朝天,大呼荒唐之餘,也將信將疑……
早已關門閉戶就寢了的店鋪,也沒有逃過折騰。成衣店,首飾店,雜貨店,綢緞莊……一個個點著燈籠,重新開了店輔。
“聽說了嗎?晉王妃明兒要大擺喜宴!”
“聽說了嗎?晉王妃明兒要大擺喜宴!晉王府門口的流水席,誰都可以去吃……”
“聽說了嗎?晉王妃明兒要大擺喜宴!晉王府門口的流水席,要擺十裏,誰都可以去吃……”
“聽說了嗎?晉王妃明兒要大擺喜宴!晉王府門口的流水席,要擺十裏,整整擺上三天,誰都可以去吃……”
一個個添油加醋的流言傳了出去,說什麽的人都有,但他們太不了解晉王妃了,除了“晉王府要辦喜事兒了”是真的,其餘大多都是假的。
大晚上籌備喜宴,急是急了點,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法則,放之古今皆準。有了錢,新郎新娘的衣飾連夜就趕製了出來,晉王府隆重的布置也一樣不缺,大紅的“囍”字,耀花了人眼。
整個晚上,王府裏無人入睡。人人累得汗流浹背,就連小寶音都高興得手舞足蹈,帶著小狐狸四處亂跑,沒少添亂……
晴嵐也是一夜未眠。
她忙前忙後,一直忙到寅時許,方才稍稍歇了一口氣兒。這時,夏初七正好差了二寶公公過來喚她回房去有事相商。
她急急回屋,卻沒有想到,自家的屋子已經完全變了樣,張燈結彩,披紅掛綠,完全淹沒在了一片喜色之中。
“這……”她愣住了,不敢邁步。
“恭喜晴嵐姑娘——”丫頭婆子們捂嘴偷笑著,一個個喜上眉梢,全都圍攏了上來道喜。喜婆拉著她的手,交代東,交代西,小丫頭們則為笑著準備溫水,為她沐浴更衣。
每個人都在忙碌,她卻愣得不知所已。
原來今兒要出嫁的人是她自己。
“王妃……”她哽咽了。
不需要說太多,一切因由她都明白了。
但心髒怦怦亂跳著,卻不知如何表達感激。
“不要謝我啊。”打了個嗬欠,夏初七揉揉眼睛,笑逐顏開地過去,拿手肘子蹭了蹭她的胳膊,“別墨跡了,趕緊去沐浴,完了出來試試嫁袍,要是不合身,現在改還來得及……”
“王妃,我……”晴嵐看著她,眼眶濕潤著。
“你現在隻能回答我一個字。”夏初七目光爍爍,“說好。”
“好。”晴嵐垂下了眼眸。
背過身時,她也偷偷揉了揉眼睛。
這一場婚禮來得很突然。
不僅晉王府與北平城,整個晉軍都轟動了。
可量,由於趙樽在晨起時頒發了一道親筆手諭,即便大家夥兒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除了祝福之外,也無人敢說三道四。
在趙樽的手諭裏,晉王妃認了貼身丫頭晴嵐做妹妹,但晴嵐年歲不小了,晉王妃操心她的終身大事,把她許給了年歲同樣不小的陳景,並且要在南下之前,把他們兩個的婚事辦了。
這事兒說不合理,確實不合理。
但偏生又挑不出毛病,於是,變得合情合理。
晉軍在北平府的將校,都到了晉王府上喝喜酒。
沒錯,新房就準備在晉王府裏。夏初七把陳景先前居住的別院找人重新貼了窗紙,掛上紅綢,紅燈籠,點上紅燭,鋪上紅床,一個溫馨的喜房便布置了出來,且像模像樣。
坐在散去了喧囂的閨房裏,晴嵐謝過了指點婚儀的喜婆,再轉臉看向夏初七時,一張化著精致妝容的臉上,莫名添了一抹複雜的愁緒。
“王妃,我成了婚,還如何伺候你?”
出嫁從夫,這是必須遵從的道理。
以前,晴嵐可以與夏初七寸步不離,近身伺候著她的衣食住行。但是從明日開始,她便再也做不得夏初七的貼身丫頭了。因為,陳景好歹也是晉軍的大將軍,嫁了她,晴嵐便是將軍夫人,如何還能做晉王妃的奴婢?
她眸底的不舍之情,顯而易見。
“別酸了!”夏初七瞥著她,抿了抿唇,笑了,“誰要你伺候?你這丫頭,比主子還厲害,整天管東管西的,我早就煩透你了,巴不得把你嫁掉。如今好了,陳大哥肯要你,我求之不得……”
“王妃……”晴嵐眸底已有淚意。
“好了好了。”夏初七不耐煩地擺擺手走過去,輕輕環住她的肩膀,像安撫自家妹妹似的撫了撫,笑著道,“怪不得都說出嫁的閨女,嫁前都會哭得不行,看你這樣子,我總算懂了……醜不醜?”
“……”晴嵐拚命吸鼻子,不讓淚水流下。
“哎喲,小姑奶奶,我求你了,別酸我了……你且放心吧,不管你在不在身邊,我都吃得好穿得暖,與你的感情,也不會生分……等咱的爺們兒打到京師,到時候,咱倆還得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嗯?”
晴嵐看她又比又畫的樣子,特滑稽,有些想笑,可喉嚨像塞了棉花,扁了扁嘴,還是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淚珠子,奪眶而出,順著麵頰往下落。
“王妃,你對奴婢的再生之德……”
“叫姐姐!反了你了!”夏初七義正辭嚴。
晴嵐微微一愣,“姐姐……?”
“當然,哈哈!你多了一個姐了。”
等曉得真相,晴嵐的眼睛更是紅得不像樣子。
做了晉王妃的妹妹,她便成了晉王的小姨子,這個身份,對於無父無母的她來說,無異於恩賜。要知道,一個沒有娘家撐腰的女子,在這個時代是很難不在婆家受氣的。
陳景家裏,人丁興旺,雖然他們暫時不住在一起,可往後還是免不了會與他的家人相處。想她若是以一個丫頭的身份嫁給陳景,陳家人一定會覺得她高攀,會瞧不上她的門弟,到時候,她在婆家如何抬頭?
楚七從來不說好聽的。
可她卻把一切都替她安排好了。
“王妃……姐姐……”撩起大紅嫁袍的衣擺,晴嵐虔誠地扶了夏初七坐在上首的位置,然後恭恭敬敬地跪下去,朝她磕了幾個響頭。
“晴嵐這輩子能夠伺候你,一定是上輩子做了很好好事,積了德……王妃,若是可以,我願意伺候您一輩子,永生永世做您的奴婢……”
“得了喂你!”夏初七鼻子也有些酸酸的,她擦了擦眼,莞爾一笑,過去扶她,“你磕這幾個頭我生受了,都怕折壽,你若再酸下去,回頭我不得少活多少年?晴嵐,你聽我說,沒有人天生就該伺候別人的,你是與我是一樣的人,我們是平等的,若說感激,該我來感激你。這幾年,你巴心巴肝的待我,我衣來張手,飯來張口,快要成懶豬了……”
“王妃,那是我應當的……”
“好了。”夏初七瞄了邊上手足無措的喜婆一眼,輕輕拿絹子擦了擦她的臉,“你看,這一落淚,沒有楚楚可憐,倒是搞得像花貓似的,還得花時間重新補妝,喜婆心肝都在抽痛了……”
“嗬”一聲,晴嵐破涕為笑。
夏初七扶她起身,瞄向她的小腹,低低在她耳邊說了一嘴,“你若是真有心感激我,便替我好好照顧我的侄兒子……嗯?”
晴嵐身子一僵,驚住了,“你都知道?”
夏初七眨眨眼,笑話她,“若不然呢?你當真以為是我嫌棄你了,巴不得把你嫁出去?”
想到這件事自己一直瞞著她,晴嵐心有愧意,微微垂眸,便想要解釋,“王妃,我與陳大哥……不是誠心要隱瞞,隻是當時,事發突然,我們情非得已……”
“我懂,我都懂。”
夏初七笑吟吟擠了擠眼睛,便轉了話題。
“男女之間那點破事兒,我哪能不清楚?得了,你不要想太多,乖乖坐下,平心靜氣,等著陳大哥來娶你吧。我得出去忙活,今兒來的客人不少,想明兒就得打仗了,我得讓大家夥兒把戰前婚禮給玩好了呀……”
晴嵐蹙眉,有些懷疑她真的會懂了。
分明她就是誤會她與陳景是……情難自禁。
還有,婚禮……她真的是為了玩?
冬天夜長日短,寅時過了,天兒還沒亮。
換了往常這時,夏初七還賴在**“埋藏青春”,可從昨日夜忙到今日晨光初現,她才從戰鬥一線退下來。回到屋裏,聽樂禮在敲鑼打鼓地試調子,她打了一個大哈欠,坐在靠窗的椅上假寐。
晴嵐要嫁了……
她感覺不像是嫁妹,而是有一種嫁女的感覺。
舍不得,不舍得,還……累死、累活啊!
天兒剛泛白時,一層白霜便蒙上了窗紙,冷風吹得窗欞子咯咯作響。趙樽從營中回府時,好多晉軍高級將校也跟著到了,婚宴大席擺在前殿,沒有傳說中的流水席,但是夏初七派了府中仆役在晉王府門口給前來道賀的老百姓發喜糖……
趙樽與將校們寒暄了幾句,便由丙一陪著,回後殿換衣服。
他剛踏入房門,就看見夏初七耷拉著腦袋坐在椅子上,睡得呼呼的。
“阿七……?”
他喚了一聲,那人沒有回應。
“竟是睡在風口上!”
他眯眸一凝,走過去抱起她,掂了掂,隻覺這身子似乎又沉了許多,不由搖了搖頭,“豬!”
原本他是怕她凍著,想將她抱到**休息一會兒,可他步子剛邁出去,手臂就被她緊緊抓住了。
“大膽毛賊,敢占姑奶奶便宜……不要命了你?”
她沒有睜開眼睛,樣子懵懂,像是在做夢。
趙樽淡淡睨著她,麵頰微微抽搐一下,緊了緊抱她的手臂,低頭貼到她的耳根上,柔聲道,“小姐莫惱,看你睡得太熟,方才敢大膽唐突。若是小姐不願,這便將她放下……”
說得柔,他做得卻剛。
話音一落,裝睡的夏初七便覺得身子在往下掉——這廝說的是放她下去,可做的分明就是丟她下去。
猛地勾緊他的脖子,她笑吟吟睜眼。
“喲,原來是樽爺啊?見笑了見笑了……既然是您老人家,要輕薄就輕薄吧,要占便宜就占便宜吧,我是不會反抗的……”
趙樽本來就是逗她,哪裏會真的丟?見她白生生的小臉上,兩側的眼圈都泛著暗青色,不由蹙了蹙眉,放她在**,拿大拇指揉了揉,心痛的道:“昨晚一宿沒睡?”
“沒。”夏初七猛地搖頭。
“可憐的,乖,躺下眯一會。”
趙樽說著便要去扯被子來蓋住她的身子,可夏初七卻不讓他走,小心翼翼地扯著他的袖子,可憐巴巴地問,“爺,你當真覺著我可憐?”
趙樽點頭。
她又乖巧的眨眼,“你當真覺得心痛我?”
趙樽再點頭。
“歐啦!”夏初七苦巴巴的臉色一變,頓時心情大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早這樣想不就得了?我是好人,為了不讓你心痛,決定成全你,嗯,婚宴的銀子,我們兩人分攤,一人一半。這樣才像恩愛夫妻嘛。”
趙樽眉頭一沉,凝著她。
“阿七考慮好了?”
“嗯?”夏初七笑眯眯看他。
“分攤是對的,可是……”趙樽低頭,定定地看著她,黑眸裏似有流光閃過,語氣淡淡的,“爺聽說你詐了陳景一大筆銀子……他把積蓄都給了你做彩禮,就差賣底褲討媳婦兒了,他那些銀子哪去了?”
“去!”夏初七眉梢一挑,猛地坐起,一根手指頭戳他的胸膛,像是喜歡那溫度,她索性又從他衣領摸進去,等冰冷的手貼上了他,方才輕笑,“討媳婦兒不該花錢麽?我是新娘子的姐姐,讓他給彩禮不是很正常?”
“嗯。有道理。”
趙樽冷不丁捉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裏輕輕一劃,刮得她癢癢的縮回手,他才一本正經地道,“旁人不知,爺卻曉得,阿七認晴嵐做妹妹,便是為了拿陳景的禮金。”
“哇哦!”夏初七想否認,可撇撇嘴巴,還是笑了,“算你懂我——”默了片刻,她微微眯眼,狡黠地睨著他,又勾肩搭背的半摟了過去,“不得不說,咱家爺果然英明神武,連這個都曉得。可是,啊哈哈。怎麽樣吧?我就是拿了,怎麽樣,怎麽樣?”
“拿得好。可是阿七,我們是夫妻,那贓款是不是也得……”趙樽嚴肅地把她身子扳過來,順勢把她往榻上壓,那字裏行間的意思,若是她不肯分贓,他便要辦了她,“嗯,阿七看著辦吧。”
“啊!”夏初七愣住。
“你在挑逗爺?”
“啊!”
“那便怪不得我了。”
“啊!”
房裏傳來一道比一道高的喊聲,比殺豬還厲害。
鄭二寶正準備送茶水進來,聽著這“白日**”的豪放氣氛,頓在門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考慮了良久,終於閉了閉眼睛,一跺腳,轉身走了。
卻不知道,夏初七正被人摁在榻上撓癢癢……
冬月初四。
宜破土、啟鑽、安葬、納采、嫁娶、入宅、祭祀、求嗣、求財、出行、移徙納財、招贅、納婿……總而言之,今兒是一個好日子。
擇來的日,不如撞來的日。
翻了老皇曆,夏初七很滿意。
所謂“婚禮”,在時下也是“昏禮”,也就是說,迎親的隊伍得黃昏時候方到。新郎倌陳景騎著馬到晉王府門前時,天已經入了黑,小廝持著大紅燈籠在前方開道,一路吆喝著,在喜婆的指點下,嚴格按照婚俗習慣迎入了新女婿……
當然,戰時一切從簡。
由於新郎和新娘都住在晉王府裏,所以迎親的隊伍實際上也就繞著晉王府所在的街道走了兩圈,抬著花轎顛上一顛,吹吹打打地依習俗邁門檻,跨火盆,聽主婚人致賀辭……到了正堂時,身著鳳冠霞帔、腦袋上戴了大紅蓋頭的晴嵐,按著禮數拜了夏廷贛,改口稱了爹,算是拜過了高堂,然後便由喜娘和一個叫銀袖的小姑娘陪著入了洞房。
大婚禮成了。
鞭炮聲聲,禮樂齊鳴,響徹雲霄。
賓客雲聚的婚宴廳裏,披紅掛彩,紅氈鋪地,一片的大紅喜色,人人的眼睛裏都喜氣洋洋。雖說如今在打仗,生活拮據了點,但宴席上的菜式也算豐富,該有的大婚禮數一樣都沒少,晉軍將領們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開懷痛飲著,鬧騰得極是厲害。那一片歡欣鼓舞裏,似乎半點都沒有明日便要開赴霸縣的戰爭感受。
堂上,歌舞女伎們,載歌載舞……
席上,祝酒的、行令的、大聲喧嘩的,婚宴熱鬧非凡。
大抵是戰爭讓他們的神經繃得太久,這一放鬆,大家夥兒便都有些放縱。
尤其是元祐,不是自己成婚,卻喝得比新郎倌陳景還要多。
最詭異的是,元小公爺在大醉之後,不僅把自個兒身上一塊價值連城的玉佩取下來交給陳景,還把在北平府置辦的一座五進的私人府邸送給了陳景做賀禮。據說第二日醒來,小公爺捶胸頓足氣苦一番,痛得心肝兒直抽痛,原本想厚著臉皮找陳景要回來,奈何卻不得不馬上開赴霸縣……
除了小公爺醉後失態之外,這一晚上發生的事兒特別多。
比如二寶公公也高興得多喝了幾杯,一路唱著昆曲名句《牡丹亭》,樂嗬嗬地滾入了茅坑,虧得兩個小廝去小解,方才把他救起來,若不然,這千古一宦就得活活淹死在茅坑裏,寫祭文都要難倒人。
又比如,小寶音的狐兒偷吃魚骨頭卡住了喉,學了狗叫又學狼叫,在院子裏呼啦啦跑了好幾十圈兒,最後累趴了,可憐巴巴的跑到夏初七麵前求助……卻被小寶音一個巴掌拍在頭上,就拍掉了骨頭,得了救……
另外便是趙樽臨去大營之前,專程跑到後殿裏詢問有些半醉的夏初七,問上次托給她的那些脈案醫檔,可有想到解毒的法子……
夏初七覺得這廝有些奇怪。
在大喜的日子提這個,不是掃興麽?
又轉念又一想,能讓趙樽親自過問的人,絕不是平常人。
真的像他所說,隻是一個不怎麽來往的朋友?
信了他就有鬼了!
夏初七心裏腹誹不已,但醫者仁心還是有的,她把壓在妝台首飾盒下的兩個方子拿了出來,塞給了趙樽,隻說讓他先試效果……
趙樽眉目爍爍的去了,夏初七半醉著在屋子裏轉了幾大圈,正在琢磨那人到底是誰,外頭便傳來金袖的聲音。
“王妃,甲侍衛長喝多了……一個人在院子裏走來走去,樣子怪嚇人的……”
金袖是新拔來伺候夏初七的丫頭,與伺候晴嵐的銀袖是孿生姐妹,長得極是相似,原本她兩個是在灶房裏做燒火丫頭的。因夏初七常去灶上為寶音做死的,一來二去便與她們混得熟了,她覺得這雙胞胎姐妹長得嬌俏,嘴巴也甜,做事勤快,早就準備提拔到房裏來,可一直沒有尋到合適的機會。如今借了晴嵐這事兒,正好。
初入王妃的房裏伺候,金袖極是興奮,做事更是勤快了幾分,煩事都來稟報。可夏初七揉了揉額頭,頭皮都快炸了。
“甲一也喝多了?甲一……”
“甲一啊…”
在她撕心裂肺地喊到第五聲時,甲一黑著臉進來了,隻是默默垂著頭。
“嗯。王妃叫我?”
夏初七看他悶悶的,黑臉有些泛紅,便曉得也是吃了不少酒。甲一與陳景是結義兄弟,遇上這樣的喜事兒,自然是免不了多吃酒的。
可他的心情似乎有點糟?
“你是葵水來了,不舒服?”夏初七調侃。
“……”
“你沒有來葵水,所以懷上了,不舒服?”
“……”
看他不聲不響,半眼都不看自己,夏初七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聲,大開腦洞,托著下巴猜測著,“莫不是你也喜歡晴嵐?見她嫁給了你的結義兄弟陳景,心裏難受了,是也不是?”
甲一麵頰僵硬地一跳,僵在原地,像看怪物似的瞅她一眼,拱手道,“若是無事,屬下先退下。王妃歇著吧,天快亮了——”
不對啊,與她這麽客氣?有鬼。
甲一與她的關係不同尋常,也不像旁人那般客氣,除非在人前不得不顧及尊卑的時候,若不然,他很少私底下與她這般生疏的……
莫不是人人多吃了幾杯,都會變一個性子?
“嘖!”
看看慢慢合上的門,夏初七瞥向金袖。
“我餓了……”
“王妃,奴婢去給你……”
“不必!”夏初七打斷她,唇邊帶著笑意,努了努嘴,“跟上去,看看甲老板……做啥呢!”
院子外頭,月色溶溶,傾瀉在竹林芭蕉之上,極是安靜。
可甲一默默地走出房間,出了夏初七居住的院子,便隻是在附近的幾個院子裏走了走,像是在隨意散步似的,他脊背挺得端正,並不東張西望,更沒有鬼鬼祟祟……除了走到夏廷贛居住的屋子時,聽見那個老頭兒與酒肉和尚道常兩個在高聲討論“國破山河在”的辯證唯物觀時,稍稍煩躁的停頓了片刻,並無半分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