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上)

“哧哧——”千百隻青蜂在席卷而起的九煞冥水中灰飛煙滅。

楚天手握蒼雲元辰劍,清晰感受到從劍中傳來的激**百年的霸氣與殺意,心頭各種雜亂的思緒頃刻滌**,變得無比空明透徹。

劍有些沉,足足有百餘斤重,顯然不是一般的材質鍛鑄而成。

賀治章的青蜂魔鉤正在劈來,銳利的寒息撕破空氣,如無形的箭矢刺向他的身軀。

“嗡——”元辰寶珠的轉速陡然加快,爆綻開一團晶瑩潔白的光暈,立刻將迎麵襲來的冷厲殺氣融化得一幹二淨。

楚天的雙目凝視魔鉤,緩緩將梵度魔氣灌注到蒼雲元辰劍內。

劍靈得到魔氣加持頓時歡呼雀躍,劍刃上的祥雲紋理怒放華光不可一世。

青蜂魔鉤叮叮顫鳴,仿佛器靈感應到蒼雲元辰劍君臨天下的氣勢,不自禁地顫栗。

楚天從沒有用過劍,也沒有學過劍法,於是他就平平實實地一劍向前遞出。

如將軍旌旗遙指,金戈鐵馬鼓**四野,從劍身上逸出一縷縷瑩白的光流,徹底擊碎青蜂魔鉤卷裹而來的森寒勁風。

“當!”青蜂魔鉤應聲折斷,蒼雲元辰劍氣勢更盛,勢如破竹指向賀治章眉心。

賀治章一聲怒吼向後翻飛,整條右臂近乎失去知覺。從青蜂魔鉤中傳遞來的凜冽劍氣使得他半邊身子的血液封凍,衣衫上泛起一層白霜。

想到自己千辛萬苦才煉成了蒼雲元辰劍,最後卻白白便宜了楚天,賀治章不禁急怒攻心,大叫道:“小狗休猖狂,我和你拚了!”

楚天淩空踏上兩步,左一劍右一劍“啪啪”拍碎賀治章的雙臂,淡淡道:“我沒有害你的兒子,但他確實是死在我的眼前。看在他的份上,我不殺你,走吧!”

賀治章怎麽都不甘心一番心血就這樣付諸東流,他血紅著眼睛,竟是一頭撞向楚天。

楚天側身避讓,賀治章一頭撞空,身軀刹不住去勢,“砰”地撞到一塊從洞頂倒垂下來的石鍾乳上。

那石鍾乳登時粉身碎骨,賀治章亦是頭破血流,身軀失去控製墜入九煞池中。

“啊——”他淒厲慘叫,血肉之軀在池中化為幾縷青色精氣,納入元辰寶珠中。

楚天搖了搖頭,望向洞中其他人。

賀治章一死,眾多錦衣會高手心驚膽顫,哪裏還有勇氣戀戰?一個個腳底抹油逃出古洞,有兩名香主走得稍慢,被全世鼐和元世亨運掌擊斃。

強敵盡去,劫後餘生的三名天意門弟子伏倒在池邊大放悲聲。

他們雖然年紀都比楚天略長,但從小就生活在與世無爭的仙山之中,身為名門弟子自視甚高,卻從不曾遇到過像眼前這樣的暴風驟雨生離死別。

楚天收住蒼雲元辰劍,默默地注視著他們。他了解他們的感受,卻無法勸解他們。有了這柄意外得來的蒼雲元辰劍,他越來越遏製不住尋找晴兒的衝動。

蟄伏在斑斕霧山苦修了千餘個日日夜夜,是禦劍乘風阪**四海的時候了!

他微一凝念,發現丹田中真元變得更加凝煉醇厚,仿佛一輪紅日徐徐運轉,不斷將梵度魔氣煉化成元。

如絲如縷的魔氣遊走全身,撫平適才的傷勢,一遍遍洗煉筋骨經脈。

更為微妙的是,他能清晰感觸到充盈在虛空中的各種天地精氣,甚而隱隱約約能覺察到從這些天地精氣中散發出的流光溢彩。而這些,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用肉眼看到的,更無法感觸到它們的存在。

現在,它們就像風一樣縈繞在自己的身周,安靜地懸浮流動著,脈脈滋潤萬物。

這便是天人感應的肇始,從此腦海裏產生的每一縷意念都將擁有靈性,與天地交通,與乾坤相溶。即便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憑借那麽一小絲靈覺,也能夠將周圍的一草一物洞徹若明,並隨時可與天地間各種精氣交流溝通。

楚天心凝靈台,慢慢將一縷如有實質的意念釋放出體外。

他的靈台漸漸亮起,宛若光可照人的鏡麵即不知幾丈寬,也不知幾許長,似圓非圓似方非方,如真似幻地存在於心間。

隨著離肉身的那縷靈覺不斷向四周蔓延,他的靈台上徐徐映射出洞內的種種景象,甚至細微到洞壁苔蘚上的一滴露珠,也盡攬無餘。

“不曉得我靈識舒展的極限在哪裏?”楚天心頭微動,凝神催動靈覺繼續向外擴張,但明顯感到進展越來越緩慢,而腦海裏卻傳來一股股極不舒服的痛感,好像有根筋要被拉斷了一樣。

當那縷靈覺擴展到方圓一百餘米的時候,楚天的腦海好似天崩地裂傳來一陣劇痛,眼前發黑靈台變暗,連神思也變得恍惚模糊。

他急忙收攝心念,長吐一口濁氣,好半晌後才緩過勁來,視覺也漸漸恢複正常。

好險——楚天心有餘悸。

但這對他而言,早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

他僻居深山,全部修為都來源於那部藏在玉筒中的梵度金書。

沒有人指點,沒有人護法,為了一點所悟所得,楚天必須用非凡的勇氣,冒著極大的風險親身體驗。好幾次他都遊走在走火入魔的邊緣,依靠堅韌的毅力和與生俱來的堅韌挺了過來,當然不得不說還有那麽一點運氣。

楚天看了看全世鼐等人,見他們仍舊哭得忘情,便不去打擾,悄然走出古洞。

他又在斑斕霧山中小住了三天,一麵吸收消化從惡戰中汲取到的經驗,一麵與蒼雲元辰劍的劍靈溝通磨合,自覺修為一日千裏收獲良多。

這天萬裏無雲春光喜人,楚天用幾根老藤將蒼雲元辰劍捆縛在背後,孑然一身走出大山,重新回到了塵世中。

他離山後的第一站有意無意仍是在淮陽城。畢竟自己曾經在這裏生活過大半年,與晴兒也是在這座城市裏失散的。

天色微明時楚天來到淮陽城下,城門緊閉尚未開啟。一群等著進城做生意的鄉農三三兩兩蹲踞在城牆根下,閑聊家常。

楚天默默站在一旁,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嘈雜的人音了,一時竟覺得有些不習慣。

過了會兒城門洞開,眾人依次排隊接受守城官兵的盤查,熙熙攘攘湧入城中。

楚天混在人流裏進了城,街道上不少鋪麵已經開張。寧靜的古城在朝陽中蘇醒,到處洋溢著小販的叫賣聲和車軲轆碾壓在青石板上發出的吱呀聲。

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氣,仿佛在這一刻重又回到了人間。

他離開人流,來到淮陽河邊,這裏也是同樣的熱鬧,同樣的生機勃勃。

漁民們將小船靠在岸邊叫賣,魚販子一家家地詢價收購,還有一群早起的小孩兒在岸邊歡快的嬉戲。

忽然楚天的步履變得越來越慢,不住不覺來到了那日與晴兒離散的河岸邊。

大河滔滔,帶走了當日所有的痕跡,卻洗不盡少年心頭的悲傷。

他木立良久,沿著三年前那個早晨曾經走過的路,行向曾經的橋洞。

“賣包子咯,熱騰騰的肉包子,快來買啊——”

忽然他的思緒被不遠處一個小商販的叫賣聲吸引,不自覺地轉過頭。

楚天頓時記了起來,那天他被白衣老者丟在河邊,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時,正是在這裏遇見了一位好心的大嫂。

他不曉得那位大嫂的名字,卻牢牢記得她的笑容和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那份慈愛時常流淌在楚天的心間,令他感覺到溫暖。如果沒有她,楚天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是現在的楚天。

他走近那個賣包子的小商販,問道:“大叔,向你打聽一個人。我記得以前這裏是位大嫂在賣早點,今天怎麽沒見到?”

小商販的臉上露出警覺之色,趁埋頭收拾桌子的機會小心翼翼地左瞥右望,半晌低聲道:“你問她幹嘛?”

“沒什麽,幾年前這位大嫂曾經幫過我。我想知道她如今在哪裏?”

小商販上上下下打量楚天,沉默半晌後終於回答道:“宋嫂死了。”

“死了,怎麽死的?”楚天大吃一驚。

“她跳了河,死了都有大半年啦。”

“她為什麽要跳河?”楚天踏上一步,雙目射放寒光迫視小商販。

小商販被他盯得心頭發顫,結結巴巴道:“她、她、我、我……”

楚天醒悟到自己的失態,放緩語氣道:“大叔,你別怕,我不是壞人。你慢慢說。”

“宋嫂有個女兒,那天在河邊洗衣服,被鐵衣幫的少幫主秦晉瞧見了。”

小商販咽了口唾沫,小聲道:“秦晉就讓人把那丫頭抓進府裏糟蹋了。那丫頭,跟她媽一個樣,都是烈性子,當晚便上吊死了。老宋……也就是宋嫂的男人去告官,結果反倒挨了官差一頓毒打。老宋想不開,一腦袋撞在衙門外的石獅子上,當場就咽了氣。”

楚天麵色鐵青,捏緊的拳頭骨節嘎嘎有聲,“你接著往下說!”

“是,是……宋嫂替丈夫和女兒收了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從橋上跳進河裏,轉眼就衝得沒影了。”

小商販說到這裏,歎口氣道:“好端端的一家三口,就這麽全沒了!老天爺怎麽不開眼呢?”

楚天將一錠銀子放在桌案上,緩緩道:“大叔,麻煩你幫我買些香燭紙錢,祭奠宋嫂一家。”

他冷冷地道:“老天爺事多管不過來,我替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