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間,兩股真氣自兩人周身上下迸出,真氣遊動,化作一個光球,圈住各自的身子,光球外沿,白芒閃動。

四目相對,招式已在心中極速變換。

舒赫天雙掌齊出,右掌斜拍吾影左肋,左掌掌心向右,直切吾影右臂肘窩。雙掌來擊之勢雖不猛烈,速度卻是驚人。吾影隻覺他雙掌一出,便來到身前,也在這一刻,吾影看出了這雙掌的破綻。左手變拳為指,自左胸向下一格,手腕順勢微微向上彎曲,兩指點向舒赫天右肩。右掌向左輕輕一劃,反擋舒赫天左肘,掌心向外,拍向舒赫天小腹。

舒赫天見轉眼之間自己已被製住,那一掌一指,無論出什麽招,都已經來不及,無論怎樣出招,都不能破解,幹脆就不出招了。

出招,一定會敗。

不出招,未必會敗。

無招勝有招。

他隻做了一個動作,一個所有人都會做,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會做的動作。

因為他不是別人,他是舒赫天,他是天魔教的教主。

他身形向後直退,退的姿勢很怪異,腳未離地,就像是腳底抹了油一樣,硬向後滑似的。

他向後滑,吾影向前趕。

他極快的向後滑,吾影極快的向前趕。

耳畔風聲呼呼作響。

無論他怎樣向後滑,也無論吾影怎樣向前趕,他不多滑一寸,吾影不多趕一尺。

兩人之隔,始終一寸。

就像是多年配合默契的搭檔一樣,恰到好處。

片刻之後。

舒赫天身形發生了略微的變化。他突地先往左下方一滑,再向右下方一滑。然後倏然頓住身形,滿懷笑意的等著。

兩滑之後,已將吾影甩開在一丈之外。這全得依仗最常見又最不常見的輕功了。

都知道是輕功,是以常見。

卻不知道是何種輕功,是以不常見。

輕功非任何招式,隻是閃避時的依仗。

吾影卻不領舒赫天苦等他的情。他也停下來了,就在距舒赫天一丈來處。因為他發現自己體內真氣已減到五成了,若然再追下去,恐怕真氣耗盡也未傷舒赫天一絲毫毛。

心中招式變化萬千,終於在一退一追過後停下來了。吾影周身真氣光球漸小,白芒漸變暗淡,顯然是真氣散失的緣故。他眉頭深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忽地傳來一聲慘呼。

吾影側頭望去,竟是逸遠道長那邊發出來的。

逸遠道長臉色慘白,左臂被一劍削飛,鮮血直流,痛得他牙關緊咬。右手浮塵真氣滿注,凝聚成劍,穿胸而過。

冷麵人雙目赤紅,瞪著沒入自己胸腔的拂塵,神情是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噗通一聲,逸遠道長身子癱軟倒地,拂塵自冷麵人身體裏被抽出來,冷麵人血如泉湧,雙目黯然失色,當場倒地,昏死過去。

自鐵劍門三人六朵劍花刺出後,褐袍人就一直困在劍陣中。三人招式變幻不定,對接完美,毫無半點縫隙,褐袍人一晃身形,化影分身,變成六人,迎向六朵劍花,始終未擊破一個缺口。

鐵劍門果然非浪得虛名。石欽川見已然困住褐袍人,當下隻想再出淩厲招式,一鼓作氣,直取褐袍人性命。於是三人對視一眼,極速變換劍陣。

褐袍人久攻不破,又見冷麵人倒地,亦不知是生是死,心下一驚,連變數招,運起‘天罡魅影’,一來自保,二來耗敵真力。果然過不多時,隻覺自身真氣愈來愈充沛,鐵劍門人劍陣陣勢急劇變弱。褐袍人趁勢雙臂一張,周身勁氣如驚濤駭浪,勢不可擋,向外衝去。頓時人影紛飛,長劍齊斷。

兩隻極其威嚴的石獅子立在朱漆大門口。大門的裏麵是一個寬闊的庭院,庭院的後麵是一個寬闊的大廳,大廳的正中有一把寬大的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穿著寬大華服的人。

這個人體形稍胖,頭發花白,約莫五十左右。他坐在那把寬大的梨花木椅之上,微微後仰,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麵前的柳東閣,柳拂葉二人。

“焦護衛怎麽樣了?”

“回爹爹,女兒見二十條黑影掠上城牆後就蹤影全無,焦護衛等人雖在城牆之上,卻都立住不動,目前生死未卜。”

“看來天魔教來的還不少。‘悅來香’情況如何?”

“天魔教等人行為狂妄,強占神拳門薛萬通桌位,以酒作弄一性情剛烈的大漢,又差點致其於死地,令武林豪客深深不滿。河北平陽鏢局燕正北前去出頭,誤打誤撞之下,天魔教等人身份敗露。孩兒走之時,‘悅來香’一片混戰。”

那人緩緩站起身來,讓人一看就能看出他滿麵紅光,精神矍鑠,頗有王者風範。

“南洲城雖不是什麽京城名都,也不能疏於管製,更不能允許任何人在城中肆意生事。我柳慕嶽既在位一天,就有責任讓南洲繁榮昌盛,處處太平。”

柳慕嶽轉口問道:

“你說‘悅來香’武林人物盡數中毒,那是一種什麽毒?”

柳東閣回道:

“孩兒聽說此毒喚作‘無味散’,無色無味,中毒者內力漸失,而且越急於運功,內力便失的越快。”

柳慕嶽哼道:

“好一個無味散,神不知鬼不覺。”

一旁的柳拂葉接道:

“爹爹,那無味散既然無色無味,定然不會讓人知曉藏於何處,也不能讓人確定是否一直被釋放,咱們前去鎮亂,豈不也會中毒?”

柳慕嶽一皺眉頭道:

“這倒也是,貿

然前去絕非良策。東閣,你意下如何呢?”

柳東閣向前跨了一步,走到柳慕嶽身前,說道:

“江湖之事,就由江湖人解決。我們柳家受命於朝廷,以安邦興國為己任,此次雖關係到南洲,但也隻能暗中協助。”

柳慕嶽點了點頭,目光轉向柳拂葉。

“葉兒,你怎麽看?”

柳拂葉道:

“爹爹,大哥所說,我也讚成。不過,畢竟我們柳家是一城之主,也不能沒有明顯行動,這樣會落下其他幾大家族的閑話的。何況州府大人遲遲沒有派人前來,也在看您決策呢。”

柳慕嶽哈哈一笑,滿意地說道:

“所以我決定,東閣帶百來名精兵強將直入‘悅來香’。”

柳慕嶽目送著兩人出了門,又自點了點頭,轉身坐在了那梨花大木椅上。他斟滿了一杯茶,卻並沒有馬上喝下去,而是拿起茶杯湊到了鼻尖嗅了一會兒,然後才緩緩地送到嘴邊,抿了一小口,眯著眼睛,慢慢地咽下去,嘴角不時地彎出一抹笑意,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

真的正如他自己所說,非柳東閣,柳拂葉二人就想不出法子麽?

這世上有一種人,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做,卻比任何人都懂得多,都做得多,柳慕嶽就可以算是這種人,要不然這一城之主的位置又怎麽能在他的屁股下一坐就是二十年呢?二十年的苦心經營要是讓他拱手讓人,他卻是萬萬不肯的,要知道南洲的大戶家族不隻他柳家一個,他得早做打算。他雖有五個子女,最最適合接任城主之位的卻隻有兩個人選,於是便把希望寄托在柳東閣兄妹二人身上,好在這兄妹二人不辜負他所望,不論從武功,智謀都勝過其它家族的同齡後輩,隻要一想起這點,他心裏比誰都得意,比誰都開心,比誰都悠閑,縱是天塌下來他都不在乎了。

大街上近百名勁裝漢子疾奔而來,步伐整齊,個個腰佩鋼刀,領頭的一人身穿鎧甲,右手反握一柄青色劍鞘的長劍,極速奔行,披風隨風飄舞。兩旁的人見來勢洶洶,紛紛避讓,在一旁議論紛紛,也聽不清說些什麽。有膽大的,跟隨其後,欲去看個熱鬧。

到了“悅來香”門口,並沒有停下腳步,隻見領頭人,揚手一揮,所有人緊跟著直奔而入。

那褐袍人震飛鐵劍門三人後,如同久雨過後見到初升的太陽一樣,很是歡喜。正欲運功調理,一側頭瞥見白袍人連連敗退,而燕正北和百裏紅就像是兩隻發狂的豹子拚命地圍捕白袍人。當下也顧不得調理,身形一起,直掠向白袍人身邊。

“是你,齊之然,你來做什麽?”

“哼,離展孟,你以為我想來麽?要不是你這般落花流水,我早在一旁歇息了。”

“好吧,既然來了,就同我宰了這倆瘋狗,欠你一個人情,回頭再還你。”

說話的這兩人正是白袍人和褐袍人,也就是

離展孟和齊之然。那藍袍人叫秦藍空,褐袍人叫關恒楊,離展孟與這四人同為天魔教四大長老,資曆與武功自然精深,四人麾下各有人馬,地位不低於肖護法。此次四人全都出動,又各對強敵,齊之然一戰便勝,離展孟不但沒勝,反而被追得手足無措,狼狽至極。無論怎麽說,他堂堂四大長老之一,麵子上都有點不夠光彩,他又對自己的武功很是驕傲,很不願意齊之然前來協助,但眼下若是沒有齊之然助其一臂之力,恐怕真的就變成了燕正北和百裏紅的獵物了,說不定還是一隻死翹翹的獵物呢。心裏雖有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也隻得說願意。

齊之然一提真氣,竟又施展“天罡魅影”起來,隻不過這次的目的不是自保,而是攻敵。拳風呼呼,每一掌如黑雲般硬壓下來,每一拳如大鐵錘般直砸過來。燕正北與百裏紅這時出手極為同一,還是那銀色光牆---碧波綿綿掌。百裏紅單掌搭在燕正北後背之上,將自身的真氣灌注於燕正北的掌上,銀色光牆愈勝,光牆綿綿如水,一圈一圈**漾開來,直迎向“天罡魅影”和離展孟的拳風。要知道在這種生死大戰上,一招便能決定勝負,唯有都將自己的這一招都發揮到最強,才有可能戰勝對手。之前的交手,已經使燕正北和百裏紅急速散失了好多真氣,隻有將各自剩下的真氣聚在一起,才能使出“碧波綿綿掌”的更高的威力。

砰的一聲大響,掌風,拳風一觸及光牆上,便爆開了耀眼的銀色光芒,光芒分向雙方擴散,還未及身,各自向後倒飛了出去,接著便是四聲沉重的悶響。

燕正北,百裏紅真力耗盡,方才又被勁力震傷,落地後口吐鮮血,眼睛直冒金花,一時之間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兩張本該有血色的臉,此刻一絲都沒有,不但沒有,反而還變成了白色,比紙還要白的白色。白色的臉突然間扭曲起來,變得極不對稱,兩雙眼睛也在這一瞬間格外的精神起來, 睜得圓圓的,似乎是看著什麽。漸漸地,兩人身子開始抖動,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可是無論怎麽使力,也隻移動了一丁點。

溫情與薛萬通聯手夾擊秦藍空,在他拍出一掌後,突然身子一扭,撤了出來,直躥到燕正北身前。燕正北隻覺眼前一黑,兩聲脆響便傳入耳中。

黑暗褪去,他定睛一看,見一人長身玉立,左手輕搖折扇,右手置於身後,整個身子如同一株大樹樁擋在自己身前。又見這人背影是極其地熟悉,很快便在心裏認出了那人,竟是溫情無疑。微微一瞥,見溫情腳下竟躺著兩柄鋼刀,兩柄從中間折斷的鋼刀。

溫情轉身扶起了燕正北,燕正北望著這一張清秀的麵孔,萬千暖意自心頭升起,最終化作了雙眼的一絲亮光,投向

了溫情的眼眸。溫情突然覺得自己仿佛處在燦爛的陽光下,靜謐而又溫暖。

“小心背後!”燕正北眉頭大張大叫道。

溫情聞聲迅速轉身,一隻手掌已不知不覺地貼在自己胸口處,頓時胸中氣血翻騰,哇的一口吐出了鮮血。那隻手掌撤回之時,夾帶著的藍色真氣也退了回去,手掌的主人正是那藍袍人---秦藍空。

秦藍空一掌收勢未盡,另一掌又飄然拍出。溫情身受重傷,猝不及防,隻得連連閃躲。轉眼間秦藍空已攻出數十招,招招來勢凶猛,直切退路。溫情已經是無處可閃,若再不還手,隻怕下一招就得斃於秦藍空掌下。他往右一竄,折扇一合,催運真氣,折扇四周光芒閃動,倏然從扇尖冒出一柄劍,劍刃直伸長到十五寸。這柄劍很奇特,連世上最精深的兵器名家也打造不出來,因為它沒有真正的劍柄,唯一的劍柄就是折扇自身,也沒有真正的劍刃,隻有溫情真力幻作的劍刃。就是這樣的一柄劍,在溫情手裏就如同玄鐵精鋼鑄成似的,光芒四射,直削向秦藍空的脖子。

薛萬通連運百變神拳,拳風呼呼,萬千拳影直襲秦藍空,溫情鐵扇隨掌勢遊走,秦藍空被拳影和鐵扇團團圍住,變攻為守,袍袖直揮,上千袍影與真氣齊發,與鐵扇,拳影互相交織,三人出手都極快,頓時三人身形模糊,混作一團影子,不時地從影子裏閃出光芒來。溫情突然一縱,躍到秦藍空身後,左掌運力拍出一隻白鶴,白鶴脫掌而出,飛撲秦藍空後背,趁勢又向後一掠,落到了地麵。秦藍空前後受敵,不敢大意,躍上一丈,白鶴撲空,隻碰到了秦藍空的袍袖。薛萬通見溫情突然掠到地麵,心裏直犯糊塗,來不及多想,神拳向上連揮,萬千拳影合為一影,砸向秦藍空。

秦藍空泰然自若,嘴角一彎,右手長袖勁風鼓舞,迎向拳影。那拳影威猛已極,長袖才觸及,就直往回縮,秦藍空被震得飄了出去。薛萬通一拳震飛秦藍空,心裏暗自高興,總算又出了一口氣,心頭一熱,欲再次展開身形,乘勝追擊。目光稍稍一轉,見秦藍空身形異樣,似乎沒有一點傷著的樣子。一瞥地下,溫情鐵扇一擋,兩柄鋼刀從踉踉蹌蹌走來的兩人手中折斷,脫落。

薛萬通心頭一震,暗叫不好,身形加快,直追秦藍空。

秦藍空空中運掌,落地直擊,縱是溫情功力未損,也來不及出手,更何況溫情沉寂在溫暖中,已然分了心神。秦藍空一掌正中溫情前胸,甚是得意,接連雙掌交替,輪番朝溫情身上招呼。溫情左閃右避一番後,折扇化作一道劍氣,側麵橫削秦藍空。折扇劍氣還未及身,薛萬通已從空中飛撲下來,神拳直砸向秦藍空眉尖太陽穴處。

秦藍空手腕一翻,掌心勁氣直湧,隨手一拋,幻作太極八卦,瞬間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在周身環繞。

八卦勁氣將薛萬通和溫情兩人阻隔在外,溫情劍氣森然淩厲,與八卦勁氣一比,遠遠不如了。秦藍空雙掌自胸前向兩邊張開,八卦勁氣已擊中薛萬通和溫情,薛萬通當場倒地,暈了過去,溫情也是重傷倒地不起。

“武當陰陽玄勁確實了得。”

廳堂門口當先進來一人,話還未說完,那人隨手向空中擲出一物。那物有如鵪鶉之蛋大小,形狀卻比其好看,圓如滿月,周身飽滿,通體暗綠,好似翡翠,時刻都散發出淡淡的光澤。

秦藍空一直盯著那突如其來的暗綠東西,發現那竟然是一顆珠子,隻是不知是什麽材質做成的。他鼻尖微微顫動,像是嗅到了什麽,兩隻眼珠左右轉動,不停地打量著那人身後的一行人,似乎味道就是從這些人發出來的。暗綠珠子在空中並沒有停留,已經開始向下墜落,剛下落半寸,隻見那人突然淩空一掌拍向珠子,“嘭”的一聲脆響,珠子被拍個正著,立即粉碎。奇怪的是,破碎的珠子並沒有碎片,不但沒有碎片,就連碎屑也沒有。一個人的掌法要是練到所拍之物殘片全無,那這掌法是多麽的絕頂,多麽的精妙,使這掌法得人又是何等的高深,何等的莫測呀。所以這種事也是件罕見的事,若是有人見到了這等掌法和這等罕見的事,還不停下手來看一看,那真是件怪事了。

所有人都住了手,兩隻眼睛齊齊地看向空中。不僅在看,而且還很癡癡地看,就好像一群從沒見過女人的人,突然間看到一位麗質天生的絕色美女一樣,如癡如醉,久久不能回神。

空中到底是什麽呢?

真的是美女麽?

又是怎樣的驚豔美女?

難道真的美得可以勾掉一個人的魂?

難道比西施還美?

難道比貂蟬還美?

難道比王昭君還美?

難道比楊玉環還美?

恐怕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美?因為這種美是無法說出來的。

空中已升起了一團煙霧。

這煙霧不知何時,也不知從何處升起的,更不知怎麽升起的,就像是變戲法一樣突然變出來的。它一出來,竟然是帶著顏色的,竟不止一種顏色,至少不止一種固定的顏色。

濃霧空中彌漫,已將門口一角包裹了起來,門口的一行人已不像是人了,反而更像一座座銅人像,因長時間**在潮濕的地窖中而全身長滿銅綠。

濃霧在動,一種看起來慢其實很快的動。動的樣子和天下所有的煙霧都不一樣。它向四周浮動,像是被指定了路線,向它周圍的每一個角度遊蛇般的浮動。濃霧所到之處,一片銅綠,霎時間,“悅來香”內小半個天地都是一片銅綠,濃霧仍就停也不停地動,那小半個天地變大了,那片綠也隨之變大了。變大的那片綠不再那麽綠了,但仍然是綠的,淡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