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的看著康熙,不知他是怎麽了,剛想出言安慰,康熙猛然轉身,沉聲道:“走!”背影決絕,不帶一絲猶豫。可走到門口時,身影突然頓住,右手扶著門框,緩緩滑倒。
“皇阿瑪!”我驚喚出聲,飛奔到康熙身邊扶住他,“皇阿瑪,您怎麽了?”
康熙此時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隻是不住的重複著一句話:“不要聲張。”
康熙吩咐,我隻能遵從,無可奈何之下,隻好命一個小太監將鑾駕叫來,扶著漸入昏迷的康熙,晃晃悠悠的離開了這個在我心中留下無數疑問的“承乾宮”
因為康熙昏昏沉沉間囑咐不許聲張,所以回到乾清宮後,我隻讓李德全吩咐心腹太監悄悄的將蔣太醫請來,替皇上診脈。
康熙躺在龍榻上,昏昏迷迷間,嘴裏不住的喚著:“雲兒,雲兒。”我心中奇怪,替康熙掖掖被角,放下帷帳,走了出去。
李德全為怕走漏風聲,獨自一人守在乾清宮門口,待我出來,立刻上前關切的問道:“十三福晉,皇上怎麽樣?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輕聲道:“皇阿瑪已經睡下了。”轉頭看了房間內一眼,帶著疑惑,“隻是似乎睡得很不安穩,嘴裏一直喚著雲兒。”
“哎!這麽多年了,皇上還是沒有放下。”李德全不禁搖頭歎道。
我想了想,試探似的問道:“李公公,那個雲兒是誰啊?”李德全聽後神色疑慮的看著我。我慌忙解釋,“我是想著,要是知道了皇阿瑪的心結,也好想辦法替他舒緩不是?”
李德全這才收回疑慮的目光,幽幽說道:“其實這事本沒有什麽。隻是做奴才的,不該窺探主子的生活。說起來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年前,康熙剛剛平掉三番,心情愉悅的他遵從了孝莊太皇太後的旨意,重新開始了大清的祖製,三年選秀的活動。雲兒就是在這時入宮的。
雲兒進宮時隻是陪侍近年來的宮女,後來不知怎麽認識了白龍魚服的康熙,兩人一見鍾情,康熙向雲兒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兩人花前月下,耳鬢廝磨,日益情深,而做為帝王的康熙,第一次品嚐的愛情的滋味。
他愛雲兒,他要雲兒,隻是雲兒似乎是個很不尋常的女子,在得知康熙真實身份,竟毅然決然的離去。從沒有承受過愛情之苦的康熙皇帝,怎麽能承受摯愛離去的痛苦。遂放下一切,不顧危險的追出宮去。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民間找到了雲兒。
當時的康熙,為情所困,竟為了要跟雲兒在一起,放棄皇位。最後還是孝莊出麵,方才勸服雲兒入宮。誰知就在保定府,白龍魚服的康熙遭到了吳三桂餘孽的襲擊,因為身邊所帶人手不多,一時間險象環生。與所有的愛情悲劇一樣,雲兒為救康熙,死在了利劍之下。
康熙悲痛欲絕,幾乎發瘋了一般剿殺吳三桂的餘孽,最終更不顧孝莊的反對,堅決追封雲兒為孝昭仁皇後,入葬皇陵。可即便極盡哀榮,康熙依舊難過的連續三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所以當年,孝莊降下懿旨,封閉康熙為雲兒準備的承乾宮,並嚴令宮中任何人都不準提起雲兒的事,違旨者斬!
“唉!”李德全長歎一聲,接著說道:“即使有太皇太後的嚴旨在前,萬歲爺依舊命人天天整理收拾‘承乾宮’,說是要敬娘娘,如娘娘在,那滿園的**都是雲娘娘生前最喜歡的。”說完看著我,“十三福晉,萬歲爺自來疼愛你,以後的日子就請您多費心吧!”
我轉身看向緊閉的寢宮大門,心中不覺有些感慨,沒想到英明一世的康熙皇帝,也有這樣一段不為人知的情史,聽來讓人可憐可歎。
黃昏時,康熙悠悠醒來,我忙從小丫頭手上端過藥碗,走到康熙身邊,輕聲說道:“皇阿瑪,這是太醫開的安神藥,囑咐說您一醒,就讓您喝下。”
康熙點點頭。我立刻坐在床頭,一隻手扶著康熙,另一隻手端著藥碗,服侍康熙把藥喝了下去。
服完藥後,康熙斜靠在**,我忙將枕頭墊高,使他能坐著舒服一些。
康熙看著我,微笑著道:“丫頭,別忙了。過來,跟朕說說話,”隨手指了指宮裏的其他人,“讓他們出去。”
我看著眾人吩咐道:“你們出去吧。”回身搬把椅子,坐到康熙床邊,順手又將他的被角向上提了提。
康熙看著我,我也微笑著看著他,最後還是康熙先開腔說道:“舒舒覺羅部可汗今日上折報喪,他們的王妃於上個月末薨。”
這淡淡的一句話,猶如在我的心底乍起一個驚雷,不可思議的看著康熙,眼淚在一瞬間奔湧而出。
康熙淡淡的勸道:“你也不必難過,若沒有你,她也不會有如此顯赫的身份,說不定會在見不得光得地方度過一生。”
“皇阿瑪你……都知道了。”我驚愕的脫口而出。
康熙微微一笑,神秘而又不失威嚴的說道:“在一樣的東西還有不一樣的地方,更何況是人?你再次進宮以後,雖然極力掩飾,但你在朕身邊那麽久,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朕都很熟悉,哪裏能瞞得過?”
我慌忙跪在地上:“皇阿瑪,這一切都是臣媳的錯,你不要怪罪任何人。欺君之罪,臣媳願一人承擔。”
康熙搖搖頭,而後嘴角又揚起一抹微笑,右手微微一抬:“起來吧。這麽多年,朕終於又在這一刻看到了從前的錦月,‘膽大妄為’!”我垂著頭站在一邊,動也不敢動,眼珠急轉,不明白康熙如此說是什麽意思。康熙的聲音又在頭頂響起,“你來的第一年朕就可以斷定你不是容月,而是錦月,雖然也有一絲的憤怒,但更多的是失而複得的喜悅。既然當年沒有處置你,現在自然不會。”
劫後重生的喜悅瞬間充馳心房,開心的行禮謝恩道:“謝皇阿瑪不罰之恩。”說著抬起頭,如從前般,笑容滿麵的看著康熙。
康熙看著我,本來微笑的麵龐突然間變得落寞,幽幽問道:“你恨朕嗎?”
我慌忙低頭說道:“臣媳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恨?對嗎?”康熙接著問道。
我低著頭,咬緊雙唇,以沉默相對。不是我不能回答,而是不想回答。康熙多年來待我猶如己出,疼愛有加,我不想說恨他。可是,他囚禁胤祥,又將我指婚蒙古,我又不能不恨對他,所以此時我唯有以沉默以對。
大殿內一時間氣氛緊張,寂靜無聲,落針可聞,最終還是康熙開口道:“算了,朕不難為你,這世間誰都有無奈,就算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也不例外。下去吧!”
“是。”我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停住腳步,轉身問出了我藏在心中長達十年,一直想問而又不敢問的問題:“皇阿瑪,你……對我的疼愛,是因為我像雲兒嗎?”
“嗬嗬”康熙輕笑出聲,看著我道:“你終於還是問出來了。朕知道,當初蘇麻跟你提過雲兒的事,你心中就一直存著這個疑問,十年了,你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皇阿瑪會回答我嗎?”反正已經到了這一步,我也豁出去了。
康熙愣了片刻,長歎一聲,撇過頭去,不在看我。
就在我以為康熙不會回答,轉身準備離開時,身後傳來康熙涼涼的聲音:“不是,朕將你當做她的女兒,當做上天看朕思念雲兒,給予的恩賜。”
我心中一愣,不可思議轉身看著康熙,他似乎在一瞬間老了許多,心中有些後悔,後悔不該問他這個問題。躊躇片刻,最後轉身離開。
剩下的一段時間,康熙一直纏綿病榻,期間有不少的皇子都來探望過,康熙一個都沒見,隻是讓李德全傳旨眾皇子:“朕身體偶感不是,並不大礙,眾皇子安於本分,做好分內之事,便是孝道。”隨即便讓他們散去。
我則一直留在康熙身邊伺候,期間為防別人口舌暗算,我幾乎沒跟胤祥碰過麵,隻是讓墨軒替我傳給他們八個字“暗中部署,伺機而動。”
時間終於到了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二十日,這個曆史上康熙皇帝駕崩的日子。
康熙帝,愛新覺羅氏玄燁,八歲登基,除鼇拜、平三藩、收台灣、平定準格爾叛亂,一生豐功偉績,奠定了康乾盛世的基礎。這樣一位猶如神一樣的皇帝,最終也走到了他生命的盡頭。
這麽多年來猶如父女般的相處,我對他有敬佩、有懼怕、有孺慕、有怨恨,這一刻都化成寸寸不舍,等待那一天的來臨。
從早晨起,康熙的精神就顯得非常好,好像一切的病痛都在瞬間化為烏有,而我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回光返照而已。
用過早膳後,康熙命人給他換上衣服,抬腿就往外走。李德全和我慌忙上前阻攔道:“皇上這是上哪去?”
康熙笑著說:“朕感覺今日身體鬆快了許多,許久沒去上書房了,奏折恐怕都堆積如山了,朕得去看看。”
我忙走上前半是撒嬌,半是勸說道:“皇阿瑪的心裏就隻有國事,從來沒有自己,這會子身子剛剛鬆快些,不好生保養著,又操心。”
康熙看著我,“嗬嗬”笑道:“你們瞧這兒媳婦,也真是大膽,管起朕的事來了?”
李德全那個人精自然看出康熙沒有真生氣,忙打哈哈道:“萬歲爺,十三福晉也是關心您嘛。”
我撅著嘴在旁邊站著,康熙看看我,搖搖頭,無可奈何的吩咐李德全道:“好吧,你去上書房見見馬齊他們,看看有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有的話,就叫過來縣辦。”